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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歡迎宴會上，謝先生讓江夏至坐在自己身邊，兩人交談甚歡。
    上次在暹羅采訪謝先生，江夏至就和他聊得十分投機，謝先生雖然已經八十了，但是思想一點兒也不落伍，還和年輕人一樣，喜歡上網關注國際形勢。
    宴會結束後已經八點半了，謝先生提出要去看望江夏至的父母，江夏至頓時就驚慌了，家裏亂糟糟的，爸爸又是那個樣子，怎麽好意思讓謝先生去？
    “幹爸，以後有機會再去，今天您已經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江夏至說。
    “不行，今天一定要去看望你的父母，現在時間還早。本來我認你做幹女兒，應該先征得你父母的同意，但你現在是成年人，你自己同意就行，但也不能少了這個禮數，我必須去看望他們，感謝他們把你培養得這麽好。”謝先生堅持道。
    江夏至沒辦法，隻能馬上打電話回家，讓媽媽和魏阿姨趕緊收拾一下家裏，迎接謝先生一行。
    許亮光和謝先生握手告辭，本來他也應該陪著謝先生一起去，但是這樣太給江夏至長臉了，他不想這麽做。
    伍韜作為市長，是必須陪同的，因為謝先生的接待規格是最高的，所以許亮光不去，伍韜必須去。
    江夏至一聽伍韜也要去，更加驚慌了，她從沒想過要把伍韜帶到自己家裏去，可今天她卻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伍韜去。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坐著市委的考斯特來到了江夏至家的小區樓下。
    車子隻能停在外麵大路上，一行人還得步行走進巷子去，因為這是二十多年前的機械廠職工家屬樓，外牆早已斑駁不堪，樓棟間各種電線錯亂交織，道路狹窄，隻容得下摩托車進出。
    江夏至在前麵帶路，路燈昏暗，她攙扶著謝先生，慢慢往前走，進了樓道，燈光更暗了，幾乎看不清腳下，江夏至打開手機電筒照亮，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樓上走去。
    江夏至心裏很緊張，不知道家裏收拾好了沒有。
    這麽多人的腳步聲很快就驚動了鄰居們，這些年代久遠的職工樓裏住的都是這個城市最貧困的人群，有錢人早就換房子搬走了。
    鄰居們紛紛打開門探出頭來，奇怪地看著他們。有人認出了華僑謝先生，也有人認出了市長伍韜，大家開始竊竊私語，不知道江夏至怎麽帶著這麽一幫有頭有臉的人來到這個破房子裏？
    來到三樓，江夏至敲了敲生鏽的防盜門，裏麵的木門很快就打開了，媽媽滿臉堆笑地打開防盜門，生澀地和大家打招呼：“歡迎大家，請進請進——”
    屋裏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但依然顯得昏暗。
    小小的三居室，客廳餐廳在一起，一套老舊的木沙發，一張小小的圓桌子就占去了絕大部分空間，五六個人走進來，幾乎無法轉身了。
    房子從住進來就沒有再動過，水磨地麵，簡陋的門窗，老舊的窗簾，所有的家具都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帶著濃濃的歲月痕跡，但是收拾得很幹淨。
    今晚唯一不同的是，餐桌上放了一束花，讓這個毫無生機的家看上去有了一絲色彩。
    江夏至的爸爸坐在輪椅上，雙眼渾濁地看著眼前這些人，腦袋微微歪著，脖子上戴著一個圍脖，嘴角的口水不可控製地往下淌。
    江夏至走過去抽取了兩張紙巾給爸爸擦口水，然後伏在他耳邊說：“爸爸，謝先生和伍市長來看你了！”
    爸爸一臉茫然地看著大家，嘴巴張了張，發出了兩聲“啊啊”，左手勉強抬起一點點，顫巍巍地抖了抖，指了指牆角的沙發，又“啊啊”了兩聲，意思是請大家坐。
    江夏至點點頭，看著謝先生和伍韜說：“我爸說請你們坐！”
    謝先生環視著這個家，沒想到江夏至家這麽貧困，還住在這麽破舊的老樓裏，而且爸爸還中風癱瘓，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走到江夏至的爸爸身邊，彎下腰握著他的手說：“按年齡我比你大，我應該叫你老弟。老弟啊，我今天特意過來看望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兒，我認你的女兒為幹女兒了，從此她既是你的女兒，也是我謝家的女兒，她有兩個爸爸媽媽了，你同意嗎？”
    爸爸張了張口，轉頭看了看江夏至，又看向謝先生，點了一下頭，“啊啊”了兩聲。
    “我爸說他同意。”江夏至解釋道。
    “我要感謝你，培養了這麽好的女兒，你很了不起啊！”謝先生握著他幹枯的手說。
    江夏至的爸爸又“啊啊”了兩聲，嘴角不停地淌著口水，渾濁的眼裏有了閃閃的淚光。
    伍韜一直站在謝先生的身後，他臉色凝重地打量著這個家，劉維奇跟他說過一些江夏至家的情況，但是，他沒想到會有這麽糟糕。
    癱瘓的爸爸，羸弱的媽媽，一個護工，這個家全靠江夏至一個人，她肩上承擔了太沉重的責任和壓力，難怪她不敢離開粵海市去廣城工作，這一刻伍韜真正明白了。
    謝先生和伍韜根本沒落座，就站著和江夏至的媽媽聊了兩句，不到十分鍾就走了。
    江夏至把他們送到車上，回家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她從未想過把自己家裏的情況告訴伍韜，一是因為自己確實骨子裏有點兒自卑，這樣的家庭情況和伍韜的顯赫家世比起來，那是雲泥之別；二是不想讓伍韜同情自己。
    現在自己家裏的一切情況都暴露在伍韜眼前，江夏至覺得連同自己的卑微一起，徹底地呈現在伍韜麵前，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麵對伍韜了。
    剛坐下一會兒，手機震動了起來，是伍韜的信息。
    家裏的情況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沒想過讓你知道。
    想一輩子瞞著我？
    如果能瞞一輩子的話。
    傻瓜，為什麽要這樣為難自己？記住，你的家事兒就是我的責任，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
    頓時，淚水模糊了江夏至的視線，她心裏的酸楚、幸福和感動一起湧動起來，她知道伍韜不會嫌棄自己，但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這一切，她希望自己和伍韜之間，隻是最單純的愛，不涉及任何東西。
    可是，事情從來就沒有純粹的，愛也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