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凝驚了。
    她覺得今日自己的耳朵頻繁出問題，於是不死心地又問：“你是說，我夫君，‘搶’雞蛋？”
    阿梨點了點頭，神色尷尬。
    蕭寶凝哭笑不得：“這天下他想要什麽沒有，還能去搶人雞蛋？”
    然而，樓外一陣殺豬似的哭吼聲打斷了蕭寶凝。
    聽著外間喧鬧，蕭寶凝便要起身出門。
    謝懷守在門口，見郡主出來，慌忙攔住了她。
    “郡主再稍待片刻，公子那邊馬上處理完。”
    蕭寶凝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徑直向外走去。
    謝懷捂著手背內心絕望地喊：主上，我攔不住郡主啊！！！
    天泉山莊院內，一名約三十來歲的白壯農婦帶著兩個十一二歲的雙胞胎女兒立在院內，悲憤地望著眼前天人似的俊雅青年。
    她指著青年破口大罵：“我不賣你，你便要強搶了！”
    說著她對身邊一幹侍衛仆從解釋道：“這人大清早敲我家院門，說要買些山雞蛋給他婆娘吃，誰不知道山雞都是三月後下蛋！我家後院百十來隻山雞，老娘天天好吃好喝供養者，開春統共才下了十七個蛋！”
    她邊說便垂淚，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剛懷了孩子啊！要雞蛋補身子呢！他的婆娘是婆娘，我就不是我家那口子的婆娘了嗎？”
    有侍衛向前拉住她，被她的一對女兒揮著小手打。
    英王親兵素來不傷婦孺，侍衛拿她們無法，隻能連連退步。
    謝辭晏麵色陰沉。
    他名門出身，結交均是官宦貴族，再不濟也是寒門才子。大家相聚，即便是對罵也帶著滿口之乎者也，哪裏見過這種陣勢？
    農婦哭喊著，伸指指著他罵道：“看著跟仙人似的，沒想到是個賊寇啊！”
    “放肆！”謝懷出來便看到公子被指著鼻子罵，不禁怒道，“你可知罵的是誰？”
    謝懷嗓門不如她大，農婦覺得他一丁點戰鬥力也沒有，便又把矛頭指向謝懷：“狗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得不了好！”
    謝懷也驚了，指著她怒道：“潑婦！潑婦…”
    罵了幾句“潑婦”，卻發現自己辭藻匱乏，在農婦麵前蒼白無力。
    此時蕭寶凝趕到。
    謝辭晏見蕭寶凝出來，不想讓她看到這種令人難堪的窘迫狀態，便對謝懷使了個眼色。
    謝懷望著他苦笑，示意自己根本攔不住郡主。
    謝辭晏無法，隻得親自上陣。
    他握住蕭寶凝的手，側身擋住了一些農婦的視線，對她輕聲道：“此人粗鄙，會汙了你的耳朵，你先進去，這邊我處理。”
    蕭寶凝掙開了他的手，衝他翻了個白眼道：“村婦的事情就由村婦來解決。”
    謝辭晏啞然。
    英王如日中天，而其女昭陽郡主久居燮州。元京一些不服英王的名流貴族私下裏便為蕭寶凝取了個“燮州村婦”的外號。自吳江郡王溺斃後，蕭寶凝的外號又升級為了“燮州惡婦”。
    她是知道的，不過自嘲而已。
    謝辭晏也覺得可笑——若是讓那些起外號的人見到她，不知道會打多少人的臉。
    農婦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罵喊，冷不防眼前又多出個人來。
    粉藍芙蓉刺繡裙裾精致無雙，腰如約素，垂著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這身行頭不知價值幾何，有可能她賣了一院子的山雞也買不起。
    農婦的視線慢慢向上移，看到了蕭寶凝的麵容。
    她無法形容蕭寶凝的麵貌，村子裏就沒有這樣美的姑娘，她進元京遠遠望見過貴女出遊，可那相貌那氣度，一個也不及眼前這女子。她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也跟著看呆了，剛剛以為那偷東西的大哥哥已經夠漂亮了，沒想到眼前的大姐姐更好看。
    蕭寶凝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
    農婦望著這仙女似的人下凡來扶她，不禁伸出了手。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手心好像有汗，便在裙角處擦了擦，將手放了上去。
    蕭寶凝用力一帶，農婦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農婦可真夠沉的…蕭寶凝心想。
    她沒有表現出來，隻笑眯眯地道：“大嬸，我夫君是不是拿了您的東西？我是來替他向您道歉的。”
    謝懷與阿梨正要上前，卻被謝辭晏製止。
    農婦看了蕭寶凝好一會兒，又望了望後麵的謝辭晏。
    “我的乖乖。”農婦指著謝辭晏問她，“原來你是他婆娘？”
    謝懷幾乎要拔刀了。
    蕭寶凝掩袖笑道：“我是。”
    農婦歎道：“親娘哎…怪不得看這人像個讀書人，卻要偷我家山雞蛋…誰要是娶了你這樣的美人，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能給你摘下來，別提幾個山雞蛋了。”
    蕭寶凝聽她說話有趣，笑開了花。
    “近日我胃口不好，總惦記著吃山雞蛋，隻是遍尋不到，這才拿了您的東西。”蕭寶凝和藹地道，“您看這樣如何，我們買您五個，剩下十二個您帶回去？”
    說著，她吩咐人將山雞蛋拿來。
    農婦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全都拿去吧。山雞蛋以後還會有。”
    蕭寶凝搖頭：“我隻是口腹之欲，剛聽大嬸說您懷了身孕，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
    農婦道：“也沒什麽大不了，山裏人的孩子瓷實，少幾個雞蛋不礙事。呐，我先走了。”說著便牽起兩個女兒就走。
    蕭寶凝點頭，又向阿梨使了個眼色。
    阿梨會意，轉身去了天泉山莊小膳房。
    蕭寶凝又對農婦道：“大嬸留步。”
    農婦回頭：“咋啦？”
    阿梨匆匆趕來，從小膳房拿了個食盒遞給農婦。
    農婦還未掀開食盒，便聞到裏麵香氣陣陣。
    天泉山莊不僅是溫泉產業，還有一名大廚擅長做羅漢魚。隻是價格頗高，一隻便要幾十兩銀子，是平民百姓兩三年開銷。
    農婦掀開了食盒，見一個溫盅固定在內，正是自己一直嘟囔的羅漢魚。旁邊有幾顆精巧糖果，看上去亦是價值不菲。
    她還未開口，雙胞胎女兒們便拿出了幾塊糖果。
    農婦一邊打了女兒幾下，一邊抱歉地衝著蕭寶凝遞出食盒：“這…這太貴重了，十幾個山雞蛋而已，不值錢。”
    蕭寶凝擺手不肯接，她望著農婦的雙胞胎女兒笑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我們的不是，羅漢魚就當給您補身子，當做我的一點心意。”
    說著，她摸了摸其中一個小女孩的頭：“我素來寵小孩子的，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農婦也不扭捏，直言道：“那…我就收下了。適合我明兒再給你送來？”
    蕭寶凝搖搖頭：“我今日就要同夫君回府，你不必麻煩，收下便好。”
    農婦急道：“那怎麽成！我不好白拿你東西的！”
    “嗯…”蕭寶凝想了想，“大嬸家是養山雞大戶？”
    農婦拍了拍胸脯，頗為自豪道：“那可不！我家不是山雞最多的，但是那飼料都是我一個人調的，可是秘方！我家山雞又肥又壯，下的雞蛋也好！”
    蕭寶凝又笑了：“正好我最近天天都想吃山雞蛋，不如你供應給我？”
    “那再好不過！”農婦喜道，“往日山雞蛋都是拿去城裏賣，因為和普通雞蛋差不了多少，又貴上許多，所以總是賣不出去，多是送親戚朋友了。”
    說罷，她又問道：“夫人府上是哪裏？”
    蕭寶凝道：“都城新坊十五裏巷，謝府藏珠院。”
    農婦喜滋滋地記下。
    她咂摸了幾下，突然變了臉色。
    “新坊的謝府？可是那玉麵…”她本想說“玉麵閻羅”，又趕緊改了口，“可是謝閣老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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