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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篇 第一章
    一隊騎士騎著馬走在路上。道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叢。
    此時，正是春夏交替的時節。
    天氣日漸炎熱，騎士們身上穿著盔甲，熱氣散不出去，盔甲裏像蒸籠一樣。大家全都被汗水浸濕了。
    “加把勁。再走一段路，就到梅爾特市了！”
    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古銅色皮膚的騎士正是博德，他朝氣喘籲籲的一行人大聲喊道。
    “知道了。”
    大家齊聲回答。
    梅爾特市是位於都城北方的一座小城，地處交通要塞。那裏有提供給過路旅客的各種服務設施，酒和女人自然也一應俱全。
    “花幾天時間泡在酒和女人裏，路途中的疲勞很快就會消散殆盡的……”
    想到這裏，大家更焦急了。他們快馬加鞭地行進，習習涼風吹幹了他們身上的汗。
    走了一陣子，博德突然皺起眉頭。他發現遠處出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那是反射著陽光的金屬盔甲。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們終於看清楚了那金光閃閃的盔甲的主人。
    那人正是肯蘇摩。
    肯蘇摩的劍豎直地插在地上，那劍的高度與他的胸齊平。他把兩手放在劍柄上，筆直地站著。
    雖然肯蘇摩也穿著蒸籠一樣的盔甲，可他的臉上卻沒有流下一滴汗水。
    “你們的領主在哪裏？”
    肯蘇摩洪亮的聲音回響在廣闊的原野上。
    博德一行人的臉上全都出現了警惕的表情。
    肯蘇摩為什麽會在這裏等著他們呢？
    “找我們領主有什麽事情嗎？”
    博德大聲問。
    “我要追究他冒犯我教禁忌的責任。”
    肯蘇摩說道。
    聽完這話，大家都驚呆了。
    博德再次問道：
    “我們的領主可不是沛塔奈米教教徒。你要追究他的什麽責任？”
    “他說大地欠收是女神引起的。雖然他不是我教中人，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也應該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
    “是大地聖事的副作用引發了魯瑪卡特拉，和女神毫不相幹。”
    “大地聖事是讚揚女神的儀式，他就是這個意思。你們的領主在哪裏？”
    騎士們的表情變得凶狠起來。
    “你也太瞧不起我們了。你根本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是嗎？”
    他們手握劍柄，怒視著肯蘇摩。
    “住手！”
    博德看到雙方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舉起一隻手，製止了騎士們。隨後，他向肯蘇摩說道：
    “肯蘇摩，你在過來的路上難道沒有看到沿途的慘狀嗎？”
    肯蘇摩那如岩石般僵硬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
    他在路上確實看到了那些慘狀。
    騎士們挨家挨戶地抬出來不少屍體。他們把屍體放到柴堆上。
    卡爾瑪把柴堆點燃了。
    由於天氣幹燥，木柴燒得很旺。
    隨著劈劈啪啪的燃燒聲，那些屍體的肚子像氣球一樣膨脹，然後炸裂開，肚子裏的腸子噴了出來。
    “嘔嘔！”
    “嘔嘔！”
    騎士們看到這令人作嘔的場麵，忍不住開始嘔吐。
    卡爾瑪默默地看著。過了一會兒，他回到村子裏，繼續搬運屍體並將屍體放進燃燒的火焰中。
    騎士們看到卡爾瑪搬運的那些屍體，全嚇傻了。
    那些已經幹燥了的屍體，他們還可以勉強搬運。
    但是有些屍體由於受潮，已腐爛成了鼻涕狀。
    有些屍體一被抬起來，蛆蟲和腐爛的肉便啪嗒啪嗒往下掉。有些屍體在被抬起來的時候，眼珠子直接從眼窩裏掉落下來。卡爾瑪眼都不眨地搬運著這些屍體。
    卡爾瑪帶領大家來到了帝國的中部，這一路上他們路過五個村莊，其中有兩個村莊的耕地完全幹裂了。
    這幾個村莊裏到處都是屍體，人們都是餓死的。
    卡爾瑪他們每到一個村莊，都會把屍體集中到一起燒掉。
    “為什麽要把屍體燒了呢？”
    一個騎士嘔吐了幾次之後，問卡爾瑪。
    “為了防止傳染病。”
    卡爾瑪一邊不停地搬運屍體一邊說。
    卡爾瑪背起屍體，黃色的液體和蛆蟲掉到他的肩膀上，那些蛆蟲還在蠕動。
    “嘔嘔！”
    騎士們看到這惡心的一幕，又開始嘔吐起來。
    “越往前走，屍體會越多。我們不可能把這些屍體全部處理掉吧？”
    另一個騎士皺著眉頭問。
    “起碼得把我們領地周邊的屍體全部處理掉，避免我們的領地發生疫情。”
    卡爾瑪答道。
    騎士們驚訝地看著他。
    但是，他們也隻是看著，並沒有幫助他。
    主君在搬運屍體，手下自然應該幫助主君。但是那些屍體實在是太惡心了，他們完全沒有勇氣去碰那些屍體。
    卡爾瑪並沒有責備騎士們，一個人搜查完整個村莊。他把找到的所有屍體全部扔進了火堆裏。
    大火熊熊地燃燒著。
    卡爾瑪的衣領被熱氣熏得發黃，那些貼在他衣服上的蛆蟲也紛紛掉在地上，不斷地扭動。
    卡爾瑪並沒有理會這一切，隻是嚴肅地麵朝屍體，雙手合十。
    騎士們看著卡爾瑪，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崇敬的表情。
    他們並不知道雙手合十的含義，但是看到卡爾瑪嚴肅而虔誠的表情，也能猜到他雙手合十的原因。
    卡爾瑪正在對死亡表達最虔誠的敬畏，他低聲自語道：
    “生者奮然，死者安息。這把火，就當是祭祀之火吧……”
    卡爾瑪看著烈火，輕聲說。
    “祭祀之火？”
    旁邊的伊斯一臉疑惑地問。
    “說得簡單些，就是給神獻祭的火焰。唉……看著眼前這火葬的場麵，我想到了一首詩……”
    卡爾瑪開始低聲吟詩。
    世界是祭祀之火，以太陽為燃料、日光為青煙、白晝為烈焰、羅盤的頂點便是灰燼與閃光。
    世界，哦喬達摩，就是這火，以大地為燃料、火焰為青煙、黑夜為烈焰，月亮是灰燼、繁星便是閃光。
    男人，哦喬達摩，就是這火，以他張大的嘴為燃料、呼吸為青煙、言語為烈焰，他的眼睛是灰燼、耳朵便是閃光……
    卡爾瑪曾在羅傑·澤拉茲尼著的《光明王》裏看到過這段內容，而羅傑·澤拉茲尼寫這段內容時，靈感來自古代印度的哲學著作《奧義書》。
    卡爾瑪用那首詩來慰藉逝者。
    死去的大部分人都是老弱病殘，能走的人早已離開村莊，另找活路去了。
    留下的人因為身體虛弱，無法離開，隻能等死。
    他們麵對死亡時，心裏在想什麽呢？
    而那些離開的人不得已丟下家人，他們的心情又如何呢？
    卡爾瑪非常認真地背著記憶中的那首詩。
    女人，哦喬達摩，就是這火，以她的形體為燃料、長發為青煙、髒器為烈焰，她的歡愉便是灰燼和閃光。
    當人死去，他會被抬到火中獻為祭禮。這火便成了他的火，這燃料成了他的燃料，這烈焰成了他的烈焰，這灰燼成了他的灰燼，這閃光成了他的閃光。
    在這火中諸神將此人獻為奠酒。從這火中他帶著榮耀與光榮而出。……
    四周一片寂靜。
    騎士們完全被卡爾瑪念誦的那首詩吸引了。
    這首詩看似生澀，卻擁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主君，今天您真讓我們刮目相看。您身為叢林部族的人，卻有這樣的精神境界，太令人驚訝了。那真是一首讓人感動的偉大的詩。”
    伊斯回味著卡爾瑪剛才念的詩，感慨地說道。
    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成為劍術大師的門徒的。
    伊斯出生在名門望族，他是從小就接受貴族教育的超級精英。因此，他完全可以領會這首詩的內涵。
    卡爾瑪聽完伊斯的話，注視著燃燒的屍體，說：
    “你們得自己去都城了。”
    大家吃驚地看著卡爾瑪。
    “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得回一趟黑暗森林。”
    “您要去黑暗森林？”
    “嗯。你們就不要問我原因了，我回來之後自然會告訴你們的。”
    他們采用三圃製的話，就會有一部分耕地暫時派不上用場。這樣，領地頭兩年的收成自然會大幅減少。現在是困難時期，收成減少是個致命的問題。
    卡爾瑪在路上一直在想消除三圃製副作用的方案。他看到那麽多人因饑餓而死後，壓力變得更大了。
    他不停地思考，終於想到了解決方案。
    他是背著背包來到這個世界的。他的背包裏有襪子、內褲、運動背心等衣物，還有指南針、小刀、打火機、線、針、燃氣罐、炊具等野外生存時必需的物品，還有飯團、土豆、胡蘿卜、咖喱粉、方便麵等食物。
    他在黑暗森林中曾被豹子襲擊，他的背包被豹子用爪子撕破，裏麵的東西剛好砸到了豹子的頭部。那豹子被打蒙了，他趁此機會爬到樹上，逃過一劫。
    後來，他好不容易才撿回了背包裏的幾件物品。
    他撿回的物品中有個燃氣燈，正是因為這個燃氣燈，他被巴丹男爵關進了監獄。他還用打火機向他的同伴證明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
    但是還有很多東西他並沒有撿回來，其中就包括大米和胡蘿卜等食物。
    他經常在山上野營，一般都會隨身攜帶這些食物。
    “如果那些東西發芽了……”
    這個世界的瑪那濃度比地球高很多。
    瑪那的屬性類似水和氣體，沒有外力阻擋時，容易向四處均勻擴散。
    因此，卡爾瑪掉落食物的地方肯定會有瑪那。
    而且，他從地球帶來的食物在土裏發芽之後，受瑪那的影響可能會快速生長。
    此外，那些來自地球的食物是經過地球人不斷改良後的優良品種，因此防蟲害、繁殖以及生長能力非常強。
    即便沒有瑪那，卡爾瑪帶過來的食物也比這個世界的同類植物有更強的生命力。
    另一方麵，那些掉落的食物中有一部分可能已經被食草動物和鳥類吃了。被動物吃掉的那些，如果沒有被消化掉，而是被包裹在排泄物裏，應該也能發芽。
    他覺得有必要回去確認那些食物現在的狀況。
    在弄清楚實際情況之前，他很難向他的手下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黑暗森林非常危險，我們也要和您一起去。”
    “不用了。你們沒必要跟著我，我一個人去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我的能力沒那麽差……”
    “讓我們跟您去吧。您也需要人服侍吧？”
    “一旦去的人多了，大家行動起來就沒那麽靈活了，會很危險。我一個人去更方便。”
    “知道了。”
    手下們雖然十分擔心，但也隻能服從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