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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篇 第二十五章
    瑪麗安呆呆地站在那裏流著眼淚。
    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出死去的朱利安的樣子。
    “都怪我。要不是我粗心大意……”
    瑪麗安自責道。
    “這並不是你的錯。”
    一隻長著老繭的粗糙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我的錯。”
    瑪麗安將自己的手覆在那隻手上，說道。
    男人從後麵輕輕地環抱住瑪麗安。
    “那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很好動，你也不可能一整天都看著她呀。”
    “那我也應該看到她跑出去了才對。”
    瑪麗安低聲說道。
    奈德歎了口氣。
    瑪麗安和母親當時在摘水果，所以沒看住朱利安。
    就算是深知森林的危險的北方婦女也經常會犯這種錯誤，這個錯誤的代價是巨大的。
    許多難民也犯過同樣的錯誤。
    瑪麗安隻是運氣不好罷了。
    “我們已經出動士兵在難民的房子四周建了籬笆，以後再也不會出這種事情了。”
    瑪麗安依舊流著淚。
    她的妹妹已經死了。
    “一切都會過去的。”
    奈德隻能用這句話來安慰她了。
    瑪麗安靠在奈德的懷裏哭了起來。
    “咳咳。”
    這時，他們身後突然有人幹咳了兩聲。
    他們看到德爾遜後，嚇了一跳。
    德爾遜的臉已經扭曲到猙獰的程度了。
    奈德和瑪麗安不理解這位神官為什麽會用這種表情看著他們。
    “妹妹都死了，你居然在這裏這樣……”
    德爾遜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強烈的嫉妒已經使他失去了理智。
    奈德和瑪麗安的臉一僵。
    “您這是什麽意思？”
    瑪麗安哆嗦著問道。
    “我為了你妹妹的宗教聖事特地跑來了，但是你居然在這裏跟男人卿卿我我？”
    德爾遜生氣地說。
    瑪麗安哭笑不得地看著德爾遜。
    她來到這片領地之後，參加過兩次沛塔奈米教的禮拜，所以她見過這位年輕的神官。
    但那之後他們就再沒有任何交集了，她也沒有邀請他來舉行宗教聖事。他為什麽要過來為她妹妹舉行宗教聖事，而且還對她發難呢？
    “您應該是中暑了，請回去吧。”
    奈德黑著臉說。
    “這個家夥也是被邪教迷惑的人！隻要看看領主就能知道他的手下是怎麽樣的人了！妹妹死了還不夠，你居然還跟這種家夥交往嗎？”
    德爾遜看都不看奈德一眼，憤怒地大吼道。
    他說的話不僅前言不搭後語，還很難聽。
    德爾遜第一次看到瑪麗安就對她一見鍾情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上二十五年來，第一次墜入愛河，因此他徹底喪失了理智。
    瑪麗安臉色慘白著踉蹌了一下。
    奈德慌忙用手摟住了她的腰。
    看到這一幕的德爾遜，臉扭曲得更厲害了。
    奈德讓瑪麗安靠坐在大樹下，黑著臉朝德爾遜走去。
    “您好像是誤會了什麽。總之，請先回去吧，我送您。”
    奈德抓住德爾遜的手臂想將他帶到森林外麵。
    瑪麗安坐在大樹下不安地看著那兩個人，不過她看向奈德時一臉擔心，而看向德爾遜時卻感到恐懼。
    感受到她的注視的德爾遜一下子甩開了奈德的手，隨後便開始對奈德進行謾罵。
    奈德咬緊牙關默默承受著。
    現在他們跟神官之間的關係已經是極度緊張了，他不能再隨便跟他們起衝突了。
    正在這時，其他人聽到德爾遜的叫罵聲後慢慢聚集過來。
    他們聽到德爾遜的叫罵內容後，臉上漸漸都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要不是卡爾瑪的話，他們可能早就死了。
    那個神官居然敢在這裏辱罵對他們來說如同天上的神一樣的卡爾瑪。
    “不要再罵了，神官。你罵的那個領主可是救了我們所有人性命的人。”
    一位年長的農夫皺著眉頭說道。
    “因為領主信奉邪教，你們連大地聖事都不能舉行，難道你們不害怕土地貧瘠嗎？”
    “怕什麽？我們又沒有接受大地聖事，幹嗎要害怕土地貧瘠呢？”
    年長的農夫不禁笑出了聲。
    “老伯！”
    奈德朝著年長的農夫喊了一聲。
    年長的農夫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閉上了嘴。
    他是奉卡爾瑪的命令去實踐三圃製的眾多農夫中的一個。
    卡爾瑪因為擔心會跟神官們發生衝突，所以特地交代他們不要把大地聖事和土地貧瘠之間的關係說出去。
    他們跟沛塔奈米教的關係已經開始惡化了，但是在卡爾瑪去都城上報之前，還是得避免那些不必要的摩擦。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德爾遜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怒火，站在那裏呆呆地問。
    “咳咳，這個老頭子又說瞎話了。”
    年長的農夫幹咳兩聲，回避了德爾遜的問題。
    德爾遜沮喪地回到了神殿裏。
    盛怒的加拉斯罰他關了整整十天的禁閉。
    十天後，德爾遜消瘦地從禁閉房裏出來了，禁閉過後，他很消沉。
    “罰你禁閉，你就這麽委屈啊？”
    加拉斯半夜把德爾遜叫到跟前。
    德爾遜雖然為人輕浮，卻是一個性格非常開朗的神官。
    加拉斯由於心胸狹隘，性格也比較陰鬱。所以，他非常疼愛這個性格開朗的神官。
    “不是的，我是因為那些難民對女神的態度而十分焦急。”
    德爾遜悶悶不樂地回答道。
    其實他是為瑪麗安不理他這件事感到很心痛。
    但是，被女人傷了心這件事，他又說不出口，所以才繞著彎地回話。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女神會知道你的心意的。現在不要再管其他人了，專心修道吧。”
    “他們全都無視女神的存在！”
    德爾遜氣憤地喊道。
    他一想到奈德抓住自己手臂的樣子就一肚子的火。
    “你太輕狂了！這種話是能夠隨便說的嗎？”
    加拉斯生氣地斥責道。
    德爾遜渾身一震。
    隻要是跟女神有關的事，加拉斯是絕不會留一絲情麵的。他這是無意中捅了馬蜂窩了。
    “這是真的，他們說土地貧瘠是因為大地聖事。”
    德爾遜想都不想就分辯道。
    “那是什麽話？”
    他的話成功引起了加拉斯的注意。
    德爾遜便將自己和那位年長的農夫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對加拉斯說了。
    聽完他的話後，加拉斯陷入了沉思。
    “我先退下了……”
    德爾遜悄悄地起身出去了。
    而加拉斯卻連他離去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在思考著。
    卡爾瑪他們不止拒絕了大地聖事，甚至拒絕了所有聖事，所以加拉斯以為民心一定會動搖的。
    結果沒想到民心居然一點都沒有動搖。
    而且最令加拉斯苦惱的是，神殿在領地中的影響力慢慢變小了。
    德爾遜說大家都無視女神的存在，其實正說中了他的心思。
    “卡爾瑪說了那樣的話？”
    大地聖事才是導致土地貧瘠的原因，不就是說魯瑪的詛咒是女神招來的嗎？這句話不止是顛倒是非，也是在嚴重地褻瀆神靈。
    沛塔奈米教的影響力已經大到可以左右帝國的程度了。
    卡爾瑪如果不是瘋了，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但是卡爾瑪將魯瑪教教徒們從礦山裏救了出來，這件事也絕對是瘋子才幹得出來的。
    第二天，加拉斯將所有神官都叫到跟前說：
    “從今天開始，所有的聖事都照常舉行。全部按照人們的要求來辦。”
    “遵命。”
    神官們聽到這樣的命令，都覺得很意外。
    這個狠毒的老頑固居然這麽快就想通了。
    “女神是降臨在低處的，所以你們也要效仿女神，跟那些卑賤的人好好相處。”
    “遵命。”
    加拉斯又悄悄地跟他們說：
    “你們對那些平民要時常報以微笑，要告訴他們說我們並不是敵人而是朋友。等他們消除了戒心，你們就去問他們，卡爾瑪是怎樣說女神的，還有平民們是怎樣看待女神的。了解清楚以後回來告訴我。”
    “明白了。”
    直到這時，神官們才明白了加拉斯的意思。
    加拉斯並不是想開了。
    而是要開始反擊了。
    幾天後，神官們紛紛回來報告他們了解到的情況。
    “他說女神也愛著魯瑪教教徒們。”
    “他說魯瑪神並不是惡神，說神官的話是錯的。”
    超過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加拉斯聽了這些話之後憤怒不已。
    卡爾瑪身為一介領主，卻幹涉他們宗教的事情。
    “他說土地貧瘠並不是因為魯瑪神的詛咒，而是大地聖事的副作用。”
    “這又是什麽鬼話？”
    加拉斯忍不住吼道。
    這句話要是放在一百年前，甚至可以判卡爾瑪死刑了。
    “說……說是調查過了，舉行過大地聖事的土地都出問題了，但沒有舉行過大地聖事的土地都安然無恙。”
    一個神官猶豫著說道。
    加拉斯的臉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你們給我詳細地說一遍。”
    神官們便爭先恐後地將卡爾瑪在會議室裏說的那些話全都告訴了加拉斯。
    加拉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不堪。
    “那個野蠻的家夥真是徹底地瘋了，連這種僭越的話也說得出口。民眾相信這些話嗎？”
    “他們現在全都開始回避大地聖事了。”
    “嗬，也就是說他們相信那種僭越的話。”
    神官們都不說話。
    “你們也相信那些話嗎？”
    加拉斯的語氣十分嚴肅。
    神官們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根據調查的結果來看，確實是那樣……”
    一個神官躊躇著開了口。
    “你們這些愚蠢的家夥！我們教會數百年來一直在不停地舉行大地聖事，你們找得出帝國裏沒有接受過大地聖事的土地嗎？他們調查過那些隻接受過幾次大地聖事卻依然荒蕪的土地了嗎？再說，你們怎麽能保證他們沒有偽造調查結果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說的都是事實，那也有可能是惡神魯瑪設下的陰謀啊。”
    “惡神魯瑪的……陰謀？”
    “是啊！惡神魯瑪為了削弱我們教會的勢力，故意隻詛咒那些接受過大地聖事的土地，讓人們誤認為土地貧瘠是因為舉行了大地聖事呀！”
    “哦……”
    神官們全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如果卡爾瑪這個時候在場，估計會問，這片大地遭遇魯瑪卡特拉時，奈米女神又在幹什麽呢？
    但是無論是正在訓斥眾人的加拉斯，還是正在被訓斥的神官們，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作為群居動物，大部分人很容易隨波逐流，能獨立思考的人畢竟是少數。因此在這種氛圍裏，加拉斯的話變成了眾人腦海裏的真理。
    “你們全部去關五天禁閉，好好在房間裏悔改，提高修養吧！”
    加拉斯依舊很生氣。
    “知道了。”
    神官們都很高興。
    肉體上的痛苦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高興的是那個對於他們的靈魂來說如同癌症一般的疑慮被消除了。
    加拉斯陰沉著臉望著神像。
    女神正在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他。
    “您叫我？”
    他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加拉斯看著神像點了點頭。
    肯蘇摩正單膝跪在他的身後。
    站在神像麵前的白發蒼蒼的老神官，還有朝老神官的方向單膝跪地的聖騎士，這個場景就像一幅畫。
    但加拉斯嘴裏吐出的那句話卻一點都不應景。
    “殺掉領主！”
    “什麽？”
    肯蘇摩對這個命令感到十分意外。
    政教之間互不幹涉，也就是說宗教和政治之間互相不幹涉。加拉斯也是因為這個規定，所以才不能親手去解決掉那些魯瑪教教徒，但他卻要殺掉領主。這是一句不得了的話。
    加拉斯歎了口氣，將卡爾瑪對民眾說的話全都告訴了肯蘇摩。
    話音剛落，肯蘇摩的臉色就變了。如果這些話是真的，也就是說卡爾瑪竟敢越界幹涉宗教的事情。
    隻有神官們才能解說的女神的教義卻被一個局外人胡亂解說。
    “連神官們聽到那些話後都開始動搖了，要是這些消息傳到皇帝那裏，你覺得會怎麽樣呢？那個家夥已經為了上報這些荒誕無稽的話跑到都城去了。要堵住他的嘴，殺了他！”
    “明白了。”
    肯蘇摩黑著臉應了一聲，便起身準備出去。
    “肯蘇摩！”
    加拉斯卻再次叫住了他。
    肯蘇摩停下腳步，應了一聲：
    “在。”
    加拉斯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問道：
    “你殺得了他嗎？”
    這段日子裏，有些人把卡爾瑪稱為戰神之子，還有些人把卡爾瑪當做破壞之神的化身。
    在這個世界上，戰神叫瑪爾斯，破壞之神叫迦利。信仰戰神的人大部分是騎士，而普通老百姓和部分魯瑪教教徒喜歡用“破壞之神”來稱呼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由於一些騎士很敬畏卡爾瑪，因此他們叫他“戰神之子”。而普通老百姓和魯瑪教教徒更喜歡把卡爾瑪當做破壞之神的化身。
    加拉斯認為信奉偉大女神的聖騎士是不可能輸給卡爾瑪的。
    但是加拉斯聽說卡爾瑪的實力很強，所以有些擔心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卡爾瑪手下還有那麽多騎士。
    肯蘇摩看著不安地加拉斯，突然挺直了腰身。
    他的氣勢在這一瞬間迅速增強。
    巨大的神殿在他麵前反而顯得很渺小。
    加拉斯看到他的氣勢後，那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