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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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勢壓的聲音如同一圈一圈捆人的繩索,加注在那小妖身上,以至於他的手指想要再收緊一寸,都難以做到。
當巽身上紫光一閃,在小妖和眾人不可思議的矚目下,身軀逐漸拉長,幻化出俊秀少年模樣。
“將軍!”小妖丟開兩個小孩,跪地拜見。
“妖族!”人們則橫起手裏的家夥,如臨大敵。
“沒素質,狗急跳牆拿孩子出氣的樣子,太難看了。”當巽鄙夷地看著那小妖,一揮手,將其抹殺。
倆小孩:“啊——”
“過來,孩子!”人們驚聲呼喚。
當巽轉向他們,笑道:“別……”
“怕”字尚在齒間,無數敵視又畏懼的眼神投了過來,人們拿手裏的家夥指向他,腳下連連後退。
“我沒有惡意。”當巽好言解釋。
似乎看出他真的不存惡意,人們眼神一沉,並不打算放過他,一個個露出恨極表情,哇啊啊地殺了上來。
當巽隻來得及抱頭蹲身。
棍子、扁擔、鋤頭、燒火棍各色武器落了他一身,甚至還有一兩把砍柴的刀,片刻便將他打的血肉模糊。
眉尖皺了皺,當巽抱頭的手背上青筋隆起老高,他權衡了一下,如果他還手,這群人夠不夠扛他一拳風……
“你們幹什麽?住手!”
寒若冰霜的一道斷喝從門外響起。
當巽透過人們褲腳腿影,看到一片黑色衣角,以及兩隻疾行踏來的腳,下一刻,落在他身上的攻擊全都停了下來,他也就放棄了還手的想法。
人們誰的話不聽,也得聽這個喝止他們的,她是雙井鎮的大恩人。
“都閃開。”林沐用她慣常飽含殺意的目光,環望了一圈這些在她下榻之處大動幹戈的人。
待看清當巽一身傷勢時,刺客隨時殺人的氣息更加凜冽了,直逼的人們忙不迭避其鋒芒,眨眼讓出一個大圈子。
人們對林沐又敬又怕,她不僅有恩於鎮子,她還是貨真價實的將位,這等強者在武力至上的北骨或許排不上號,但在東湛,這個以醫為尊的地方,幾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單衝這點,人們在她麵前,就得深深低下頭去。
當巽吭吭唧唧爬起來,揉揉老腰,搓搓臉頰,即便本體皮糙肉厚,仍舊還是很疼的。
大門處,白無絕與林沐幾乎前後腳至此,也是一襲利落黑衣,她臉上的表情,不比林沐好看。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些鎮民,屬實可氣。
她不禁想起以前自己對妖族的態度,是否也這般不可理喻,將妖族全部視為寇讎。
雪花沒著沒落地搖曳,白無絕吸了口寒涼空氣,似乎這才覺得冷,從印跡晶環裏取出扮做玄影時的黑袍,不疾不徐地披在了身上。
“王上!”當巽看到她,喜悅地喚了一聲。
這傻妖,白無絕暗道,有對把自己逮了拉車的人這麽喜笑顏開的麽?
“嗯。”不過,她還是應了一聲。
“傻樂什麽?被打成這樣怎麽不還手?”林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問。
“我還手他們還有命在嗎?”當巽並不在意這點皮肉傷,撲打著沾在身上的雪道,“本將軍活了好幾千年,他們這兩位數的生命,於我而言,連嬰兒都談不上,哎林沐,你會因為嬰孩啼哭吵得心煩,而掐死他嗎?”
這言論,出自妖族之口,倒令白無絕刮目相看。
隻是這比喻,有些牽強,好像又有些道理,林沐翻了個白眼:“我自己生的,不會掐死他,別人生的,就未必了。”
她的意思是,於己無關的,該打打,該殺殺,你又不是人類,幹嘛遷就人類?你是妖啊,將位以上可以稱之為大妖了,你要有點身為大妖的尊嚴,怎能任人隨意毆打糟蹋?
然而,當巽卻驀地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問:“啊?自己生的?林沐,你生過……啦?”他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個大圓,然後死盯著林沐肚子。
林沐:“……”
這對一個尚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來說,未婚生子,簡直是奇恥大辱,林沐的臉一瞬間陰雲密布。
白無絕覺得,當巽沒被別人打死,也會被林沐打死的。
“我要殺了你!”果然,林沐惱羞成怒,幽靈刺在半空劃過冰冷的光,刺向當巽心口。
“對不起!我……我……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饒命啊——”當巽猶不知禍從何來,隻得胡亂保證。
林沐嬌喝:“死來!”
當巽堪堪躲閃,急道:“生過孩子怕什麽,母親是最偉大的,我保證,我最尊重做母親的人了,我會比以往更加、更加、更加尊重你的。”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看本少旗割了你舌頭!”林沐以一副誓要將他斃於當場的架勢,殺招盡出。
“狗嘴?象牙?”當巽有聽沒有懂,這是什麽意思?
他苦著臉剛想不恥下問,幽靈刺就透膚而入,差點把他紮個透心涼,嚇得他臉色大變,終於發覺林沐不是鬧著玩的,隻好定神,沉著以對。
周圍人們一見打起來了,紛紛握緊拳頭,給林沐加油,甚至還有幾個人大叫:“殺了他!殺了這個妖族!”
白無絕望望他們,眉間一蹙,久久無語。
眼見林沐和當巽越打越遠,她招手收起馬車——就先留著當巽性命吧,他還要繼續駕車呢。
來的時候緊趕慢趕,連口氣都不讓喘,走的時候居然也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簡直讓當巽懷疑白無絕是不是嫌殺他髒了手,幹脆累死他算了。
大道兩旁茫茫無垠,素裝銀裹。
道上空無一人,雪地裏,隻留馬車軋過的轍痕和一串當巽的蹄子印。
趕路要緊,林沐不得不放過當巽。
她見白無絕從東湛皇都回來後,就一直神色略帶深沉,回程也這般急匆匆的,不由發問:“二小姐,你有心事?”
車廂內尚算溫暖,白無絕卻還是拿黑袍子裹著身體,斜靠假寐,回道:“沒有。”
既然她不願說,林沐也不刨根問底,閑來無事,也靠在了車廂上,想想這一趟,也沒真正幫到白無絕什麽,將功折罪一說,不知立不立得住,總旗主會不會從輕發落?還有,回去之後,如何麵對墨千痕,也是個鬧心的事。
都逼得人家下跪自殘了,還對白無絕做了過分的事,就算她悔過,恐怕墨千痕也不會原諒她。
要不,她請示調離北骨?
左右她也是聽說墨千痕納妃之後,才主動來北骨執行任務的,否則平獄城一別,她明知墨千痕心有所屬的情況下,斷不會再與他相見自取其辱。
可她目前乃戴罪之身,總旗主會同意她的請求嗎?
求墨千痕原諒,求總旗主調離……哪個更可行一些?林沐不是個胡思亂想的人,可一旦心緒繁雜,就很難解脫,她不自覺地拿了個東西在手裏摩挲。
“那是什麽?”白無絕突然開口。
林沐被她冷不丁吊高起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順著她目光往自己手裏看去,先是微微一愣,繼而自嘲笑道:“失態了,居然……”
話未說完,她手裏的東西驀地就到了白無絕指間。
以林沐的階位,能清晰地感知到白無絕沒有使用元力,更沒直接從她手裏奪,就好像……好像那東西受到了什麽召喚,自動去了白無絕那裏。
林沐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