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章 不赦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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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一枚紫翡質地的方形物件,看起來像個寸餘大小的骰子,但它六麵沒有點朱,而是雕著芙蓉紋,紋路之深直透中心,以至於整體鏤空,用一根銀線吊起一角,對角則拴了一串小巧又華潤的墨玉環。
白無絕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拈著這個東西,是怕它弄髒自己的手,還是怕自己的手弄髒它……說不好。
總之就這麽小心翼翼地將它持到眼前,似連呼吸都謹慎地生怕噴在上麵。
“這叫紫翡玲瓏墜。”林沐愣了一會兒道。
白無絕卻搖搖頭,幾近喃語道“不,它叫鑰璽。”
“什……什麽?”林沐沒聽清。
白無絕抬眼問“你從哪兒得來的?”
問這話時,她聲音掩飾不住地顫了顫,壓抑著幾欲噴薄而出的怨氣。
坐對麵的林沐立刻就有種刀架脖子上的感覺。
“……”她沉默了片刻,眉頭皺了三次,“回答之前,我可否知道,你如此在意,是為什麽?”
“因為,它是我的。”白無絕也不隱瞞。
林沐一聽,又愣住了,心裏幾番五味雜陳。
半晌,釋懷了什麽,嘀嘀咕咕地道“還以為二殿隨身帶著舊情人物件,你要回家訓夫呢,原來你就是……”
“二殿?舊情人?”白無絕早就聳起耳朵,盡管林沐聲音不比自己方才高,仍舊聽了個清楚明白。
聽清之後,白無絕霍地站起,被頂上的木板磕了腦袋。
隱約記得有一次,墨千痕好像也把玩過此物,當時驚鴻一瞥,她還以為自己中了陰蜈散,困乏眼花,卻不料!
“二小姐?”她起身的力道之大,林沐以為她要撞的頭破血流。
外麵雪地裏灌著西北風苦逼奔跑的當巽關心問道“有事嗎?要停車嗎?”
沒人答他。
車內一片寂靜,偶爾顛簸兩下,幾塊鬆動的木板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前有扇麵上的人和景,後有沈令雲穿針引線,已經讓白無絕迫不得已記起一段往事了,如今鑰璽重現,她腦海裏再也壓不住那段深埋的、不堪的記憶……
“不赦塋台已開,界尊猶豫什麽?”
“難不成界尊心軟了?”
“白無絕丟失鑰璽,罪不可恕!”
“萬一鑰璽落入妖霾手裏,界門洞開,大舉來犯,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得好死!白無絕作下此禍,必須嚴懲!”
界域,八大家主拿出各家鑰璽,聯合打開了不赦塋台,卻見界尊久久不發“行刑”號令,四位最有權勢的家主便出言逼了一把。
不赦塋台表麵看起來是一片非常規則的圓形湖泊,但卻沒有水,欺騙肉眼的波光粼粼不過是陣勢所就。
這裏藏著遠古神器刲天尺,不知哪位高人將其收服,封在此處,而打開封陣的方式,就是半數以上的鑰璽。
也就說,白氏大宗加上另外八大家,有一半以上同意請出刲天尺,便可對犯事者行刑。
此時“湖麵”像被一刀劈成了兩半,從中間裂開一道口子,裏麵天光撒入,一眼見底,看起來平平無奇。
然在白無絕被丟進去的時候,如墜深淵,良久才踩到實處,緊接著,四周莫名起了一股小風,一根七尺黑影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出現,輕描淡寫地拍了她一下。
“噗——”
白無絕當場噴血,整個人向前撲倒,隻覺得背上被什麽驟然傾倒的山峰砸了似的,令她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那一年她年齡不大,但實力已不容小覷,飛快地一回頭,便看到了一直以來都被奉為最高懲罰的刲天尺。
鏽跡斑斑,七尺長短,毫不起眼。
刲天尺,即便是天,也可剖割。
不容置疑,這是一柄神器,審判之器。
隻有犯了重罪的人才能有幸見到它,而就是那麽不起眼的一個東西,僅一下,就讓天資卓絕剛剛通過家主試煉的白無絕吐了血。
怪不得人們形容它——一尺兩尺,皮開肉綻,三尺四尺,骨折筋斷,十尺之內,命喪黃泉,本分做人,莫要見麵。
而白無絕仰賴本命靈源,受了它整整三十尺。
十尺喪命,倒也算一種解脫,奈何她就是活了下來,清清楚楚地感受著身體的崩壞,感受著在昏厥邊緣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的痛醒。
海碗一樣的不赦塋台,她如破敗布偶被刲天尺抽起,摔落,吐血,丟在“碗”底,仰麵向天,她能從沾血的睫毛間看見“碗”沿上立著的一圈人,他們高高在上,宛若天神,有的麵含譏笑,有的冷漠無情,有的……痛不欲生。
她看見大姐、三妹、四妹和小五跪了一地,她聽見她們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求饒聲。
她仿佛能感知到她們的淚從臉上滑落,不停落在她心頭柔軟的地方,鹽水般痧的生疼。
“夠了,夠了!孟家主,我……我救!我一定救活令公子!如果令公子死了,我給他陪葬行不行?求您,說句話吧!”大姐泣不成聲。
不要……
白無絕艱難地爬起來,她想告訴大姐,不要救孟家那個人渣,那下半身浪蕩的混賬東西,意圖侵犯過你,未遂之後,就四處造謠,毀你名節,逼的父親不得不答應他的求婚,他死有餘辜,不要救他。
可是,塋台四周高聳的斜坡上陣紋如網,刲天尺影如鬼魅,又長又直,又重又狠,照著她抽下,必然留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以至她連咬牙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說上一句話!
“界尊,我知道守界軍團某些人處心積慮地想要招募我,好,我同意,我無條件服役,求您放過二姐吧。”小四是個資深宅女,今日也跪了出來。
不要……
誰人不知,守界軍團那些家夥逼著界尊叫你擔任守界軍副尊,與其說招募你,不如說是拿你鉗製界尊,不要上當!白無絕向上伸長了胳膊,又被刲天尺打下去。
她感覺體內的血快要吐盡了,背上也已經疼的沒有知覺了,五髒六腑被震得幾乎倒翻,視線被血模糊,她仿佛看見界尊——她的父親,心痛地閉上了眼睛。
“我也加入守界軍團!我也無條件服役!白氏大宗五個直係小輩,大姐不會武,二姐受重罰,我和小四參了軍,家裏就剩個小五,你們這些個老頭子,滿意了嗎?”三妹哽咽叫道。
不要……
不要衝動!最討厭守界軍團的就是你了,家門都關不住你向往自由的心,守界軍團的界律你如何守?無條件……什麽時候親兄弟明算賬的你,肯接受無條件做事?
白無絕趴在地上,直覺得身體在刲天尺和不赦塋台之間被鞭笞成了爛泥,她嘴唇一動,就是汩汩外流的血水,她隻能眼看著家人們替她求情,付出於各自而言無比慘痛的代價。
“還不滿意?”小五膝行到另一名家主腳邊,“韓家主,前不久您的寶貝獨孫不小心當眾輸給我,答應給我當一年陪讀,您知道的吧?這樣,算我輸了,我給令孫當陪讀,如何?”
不要……
我們白氏大宗與韓家平起平坐,你去給人家當陪讀,豈不降低了自己身份?再說了,韓家那個寶貝疙瘩看你素不順眼,針鋒相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若去,日子能好過嗎?
身體的痛,早已麻木,白無絕此刻最痛的,是親人們的妥協,大家那時都才多大點啊,幾個十多歲的小孩,竟然在苦苦相求無果之後,開始學著放棄尊嚴了。
她不要!
她不甘!
但她毫無辦法。
她隻能做一件事,不可以死!
十尺一過,八大家主仍舊無動於衷,必是報了剪除白氏大宗新任家主之心,他們不想叫她活,她偏要活!
二十尺,他們以為她必死無疑,終於鬆了口風。
三十尺,他們假惺惺地答應了白家幾個小孩的哭求,眾家主收起鑰璽,讓白無絕的“屍體”被丟出陣外。
本以為她已無生機,但當她對圍上來的家人說“不要”的時候,八大家主駭然失色的臉是那麽醜陋,令她甚至看一眼都惡心,然後才昏死過去……
鑰璽從指間滑到了白無絕掌心裏,被她緊緊攥住,尖銳的邊角幾欲刺破皮肉。
“你是說,這東西一直是墨千痕隨身所帶?”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從幹裂喉嚨裏如刀刃般發出。
林沐知道她就是紫翡玲瓏墜的主人後,便沒必要幫墨千痕打掩護了,點點頭“是,四年前,不是你給他的嗎?”
“他說的?”
林沐“嗯”道“他在我家避難的時候,一直拿著這個墜子睹物思人,說是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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