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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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零點了根煙,還沒抽兩口。忽然一隻手捏住了紅火的煙頭,掐滅了火。
    “屋裏頭見不得煙味,待會熏到我的寶貝。”白發老人搬了張椅子在他對麵坐下,把煙直接丟進垃圾桶裏。
    文零撅著嘴了,愣了一下,悻悻然的把火機放在口袋裏。他好奇問道:“剛才那人你認識?…要不然,你怎麽哭了?”
    老人從櫃子裏拿出那張老舊的黃色照片,她用袖口擦了擦,說道:“是我妹,白齡。”
    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又說:“怕是遇難咯。那妖精你認識?哼,瞧著你這神情,保準認識…你引來的?什麽來路?”
    對方也揭穿了,他也不想隱瞞:“邪念,水靈的邪念。”
    雲裏霧裏,她輕輕的搖搖頭。
    “活了這麽大歲數,邪念不知道?”文零嘲笑似得幹巴巴笑了兩聲,又說:“從一個整體意識從分離出來的正邪兩念,不過還真算第一個,這邪念竟然有獨立的元靈。所以啊,我也苦惱得很,怎麽也弄不死她!”
    老人咬咬牙,恨道:“她穿的那身皮,我可知道。但我白家人可不會輕易就這麽死了,區區一個殘靈,也敢來這撒野!”
    文零笑道:“她可不是殘靈那麽簡單,原本從水妖身上分離出來後,隻是小小的一團邪念,也就是一團水汽罷了。好死不死,被五裘撿了去,這邪念,都不知吞了多少條人命。不久前,水靈把她打殘了,嘿,竟沒多久時日能蹦能跳了。”
    剛才若非親眼所見,他根本就不信的,元氣大傷,哪能短時間恢複。除非..
    文零忽然想起剛才隨行的兩人,被老人那小寵物吸幹了血肉。怕是,邪念就是靠吸取戾氣...
    這麽想,他忽然有些恍惚起來,若真是如此,這邪念還真是殺不死了?
    “邪念?殘靈?你說得明白些!”畢竟大把年紀了,很多新玩她是很難理解的。而且她不明白,這殘靈沒有能力能這般作祟,況且她妹妹也不是區區一個凡人。
    文零撓了撓頭,說:“這麽跟你說吧。按醫學上來講,每個人都有兩種人格。心理學上稱為t字型,t+型為樂觀,向上,積極勇敢。t—型為抑鬱,憤怒,仇恨且自卑。這兩者暗藏在內心,有些人會被t+驅使,有些人會被t-駕馭,但都不會太過。”
    “唯獨在某些情況,大受刺激,或者人為性的,兩者有了獨立的因素。搶奪意識,占取主導位。”
    一條金蟲子落在老人肩頭。
    她沉默片刻,似乎能夠理解這段話,不好氣開口:“也就是說,水妖體內的t-跑出來作祟?還有了獨立的元靈?”
    “可以這麽說,不過獨立的元靈...是人為的。”
    她冷哼一聲:“這些我可不管,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說完在床底下拿出了一個土罐子,巴掌大,有些年頭。她輕輕放在桌子上,又說:“去句容幫我找回這個罐子…”又指了指肩上那蠕動的金色小蟲,說:“裏頭會有金蟬子,你得看清了,毫發無損的給我帶回來。”
    金色的小蟲抬起頭,看了看文零,吧唧吧唧那黑色的小嘴。
    文零起身,嘿嘿兩聲,道:“平白無故的,您也太敢說話了。”
    “那邪念可是你帶過來的,我剛才救了你一命。再說了,難道你不想知道怎麽弄死她麽?你幫我完成了這件事,我白家欠你一個人情…你要的,我自然能給你。”
    文零微微側身,那細長的眸子盯著她,勾起嘴角。這老女人是想給他下套來著?他就想看看對方有什麽招數,問道:“你自個怎麽不去?”
    她手一攤,指著那些瓶瓶罐罐,淡淡道:“我一走,無人鎮得住。這片小地方,怕是要成為蠻荒之地。”
    聞言。文零背後冷汗直冒,他頭回遇見,有人能抓住他的意識。
    +++
    兔猻從房梁上一躍而下,步伐輕盈。它一步一步往屋內走去,周圍太過安靜,使它步伐也是不緊不慢的。
    寺清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輕紗窗花遮擋不住陽光,晨陽照在寺清側臉上,讓她的輪廓更加柔和了些。兔猻一臉鄙夷,連手機這玩意都用的這般順溜,它舔了舔爪子,暗暗不爽。
    “不可能,這不可能。”寺清驚愕回道。
    兔猻跳上床,兩隻前爪放寺清肩上,貓耳朵湊過去聽。
    寺清微微眯眼,怔住了半刻,說:“我很清楚,那日她傷的厲害。我如今是路都走不了,她更好不哪去。”
    陽光開始一點點穿透窗戶,折射有些遠。屋內兩張緊挨的床,枕頭上是陽光點點,似乎吵醒禁閉雙眼的人。
    林花花睜開眼睛,看見這樣一幕。
    兔猻跟寺清兩隻耳朵貼近一隻手機,聽得入神。寺清雙眉蹙起,抿著唇。兔猻張開嘴巴,露出小粉舌,像狗一樣哈哈的吐著。
    “你…萬事小心。”
    寺清放下電話,即使窗外陽光照在她臉上,也難以掩飾她此時此刻一臉陰鬱,死氣沉沉。
    兔猻四腳著地,瞄的一聲,側躺開始舔起肚子來。寺清低眸,微微眯了眯眼,實在是忍不住,一巴掌打在貓頭上。
    “按常用心態你奈何不了她,也鬥不過她...”兔猻一屁股坐正,前爪露出尖尖的貓爪子,鋒利無比,劃在寺清那腿上,又說:“她可以不斷吸取戾氣,受傷了可以修複,你…躺了十天半個月,有何用。”
    寺清抓住它的貓耳朵,說:“你有何妙計,就說吧!”
    兔猻很不滿意,但是指尖在貓耳朵後一撓,它不知羞恥的舒服出聲。它喵喵叫道:“後海,百妖洞。”
    它眯著大眼睛,一臉詭計又說:“吃點東西補補。”
    一個枕頭從對麵床扔了過來,砸在兔猻臉上。
    一貓一妖齊刷刷看過去,竟然齊聲問道:“醒了?”
    林花花按在胸口,真是多災多難的命啊。之前這傷口下方一寸,被章叔捅了個窟窿,這會倒好,直接被刺穿了。僥幸不死必有大福。
    “我好像聽見文零的聲音,他回來了?”林花花咬著幹裂的嘴唇,記得耳邊斷斷續續是他的聲音,可是醒來卻都不記得。
    寺清回道:“是。這會找茶唯去了,在黔西。”
    林花花支撐著坐起來,口幹舌燥,迫不及待問道:“怎麽去那了..後來還發生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我,竟然沒死。”
    兔猻嘲諷道:“你命硬得很,又一次死裏逃生。”
    又一個枕頭砸了過來,兔猻這次終身一躍,踩在寺清頭上。它正得意著,寺清一巴掌把它從腦袋上拍了下來。
    “能這麽用力,沒傷得多重。”兔猻舔爪子,咧著嘴看她。
    寺清這才把事情原委一一道來,在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
    林花花聽完冷汗直冒,她也是吃過虧的,問道:“這邪念難道就殺不死嗎?我看她實在厲害,那天我躲都躲不及,就…”
    翻開被子,是一雙半透明的腳。
    兔猻很無奈的伸了伸懶腰,開口道:“你還沒痊愈,又得放血,嘿嘿。”
    …
    “我剛睜開眼,傷口還疼著呢。就喝了兩口水,好歹也讓我吃吃飯...”林花花坐在船頭,手裏拿著木漿,吃力緩緩劃動。
    她繼續碎碎念道:“飯沒得吃就算了,讓我這剛醒的人,帶著你兩隻妖,好意思麽?”
    寺清坐在船中央,她攤手,扯開袖子露出半截半透明的胳膊來。一看能瞧見這輪廓,仔細一打量,像穿透著清澈的河水瞧見他物般。真是滲人。
    兔猻坐在寺清懷中,似乎跟她一個鼻孔出氣,好得不得了。它慢悠悠說道:“哎,小火炮...你可別小瞧了自個,別說十天半個月沒吃東西,你就算一兩月不吃不喝都死不了,你現在...都不能算是個人。”
    林花花停下手中的動作,她雙眼瞪得老大,驚愕問:“你什麽意思?”
    那隻貓咧著嘴,歪著腦袋說:“你現在體質跟以前可不同。”
    木漿哐的一聲砸在了船上,百妖洞裏頭,靜的出奇。隻有岩頂上滴落的水珠砸在水麵上的聲音。
    林花花呼吸越來越急促。
    心裏頭像懸空般,從高高的滑梯上直接溜了下來,手邊沒有東西可抓,她很無助。
    洞頂陽光穿透縫隙,綿綿陽光折射在水麵。水中偶爾閃動著幾束光,緩緩晃動,細砂粒粒明顯。
    林花花眼眸中溢出眼花,雙眼充血般紅。
    她早該料到不是麽?邪念一水柱穿透了身體,一個大窟窿,普通人再好的體質都不可能活下來。她還是劫後餘生,還是死裏逃生,但,這世間哪有這般暖情,給你一次次的大難不死。
    ——“用你一直眼睛,換我救她,換不換?”
    ——“換…若百目鬼的眼睛之前的話。我換。”
    所以,她現在到底是什麽?
    寺清微微輕歎,打破沉靜:“文零用一隻眼睛換了你的命,所以...”
    “所以...什麽?”她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好像有把利刃卡在了喉嚨處,艱難的問出了話來。
    兔猻努了努鼻子,有些幸災樂禍,音量提高了半分,打斷道:“所以你不再是人。”
    “勉強算個半妖。”
    不再是人。
    林花花身子不停的顫抖,臉埋在掌心,淚水從指縫裏淌下。
    ——“我換。”
    他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明明文不文,武不能武的。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為什麽讓她麵臨這種痛苦?林花花感覺要奔潰了。
    船隻隨著洞裏頭的水流緩緩的走。
    繞過一個岔口,岩洞上缺口偏大,陽光直直打了進來,把洞內照的亮堂。
    兔猻一躍,站在船沿,它努著鼻子嗅了嗅。一隻爪子劃在林花花膝蓋上,笑道:“行了行了,不死不老多少人的夢想...哎哎哎,這味不太對!”
    它吸了吸鼻子,說:“有一股,生臭味。有人,來過這。”
    寺清看了一眼此地,正是當時茶唯一刀插在章叔背後,狠狠被拖進了海裏的地方。船下水流頓時聚攏而來,把她整人托起,水柱飛躍,停在那片空地上。
    岩壁上幹裂成一塊一塊的,當時這地方減得到處血跡,有章叔的,有花花的,也有茶唯的。此時黑褐色的岩壁,看不出什麽來。
    “你說誰會來這?按本尊的推理,八九不離十...”兔猻哼唧一笑,又說:“邪念來過這,一定是這,讓她想起了血繼這回事。”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一年又一年。
    多久了,離他們來這時,都過了多久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