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齡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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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綠色的什物黏在文零的手臂上,時不時探出個腦袋這瞧瞧那瞧瞧的,似乎對外頭的世界很感興趣。
走進這偏僻的巷子,拐個彎,角落處一扇鐵門輕輕推開。
文零側身溜了進去,大白天的屋內依舊陰暗一片,他摸著牆頭上的開關啪的一聲,頭頂上的燈亮了。
走進裏屋能瞧見兩個高高的玻璃缸,一個空著,一個裏頭躺著一條乳白色的大蟲子。即使在黔西見過,文零還是忍不住顫了顫,實在是滲得慌。
角落裏,櫃子上,放滿了瓶瓶罐罐。
袖口那綠色藤蔓探出腦袋,溜了出來,它架著n字型的身子在瓶罐上蹦躂。
文零壓低聲音道:“趕緊幫忙找找。”
當時那老人可是趴在床底掏出她的寶貝罐子,文零屋裏頭瞧了個遍,沒找到相似的。琢磨著兩姐妹藏東西會不會一門心思,他趕緊往臥室走去。
床底下都是灰塵,那些瓶罐也纏滿了蜘蛛網,黑燈瞎火的實在看不清。屋內的燈是昏黃的暗,燈光局限。
他隻好鑽出床底,輕輕咳了幾下,腦袋上的灰拍個趕緊。閉上雙眼,意識瞬間離體,往床底下探個究竟。隻管底下漆黑,他依舊清晰可見。
床頭角落處,放著跟黔西老人一樣的土罐子,罐子口有裂痕。文零仔細打量,罐子口有絲絲血跡已經幹枯,他頓時想起脖子處被那條金蟬子咬的口子,莫不是靠這個續命?
意識撞回體內。
文零退後一步,蹲下身去掏罐子。借著燈光,他往罐子裏看了看,裏頭空空如也。心裏暗暗叫糟,那金蟬子躲到哪去了?
他一回頭,小藤蔓飄在他後頭,被一團水汽給包裹住。
文零碎了一口,背後冷汗直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當時老人還信誓旦旦說這小玩意能保護他周全,這下好,直接被一舉囚禁,屁用都沒。
小藤蔓在那團水裏頭針紮著,兩條騰須不停的撲騰。說到底,老人也是讓它來對付對付活死人,對邪念可是一點用都沒。
他抱著土罐嗬嗬兩聲,拔腿就想跑,誰知頸脖一緊,整個人被提了上來。
白齡瞬間移到他跟前,臉靠的近。她兩指輕輕的挑開了文零臉上的眼罩,細細的打量著,似乎很好奇。
昏暗的燈光下,被撥開的眼罩輕輕的落在了那高挑的女人腳麵上。那被扣走的眼珠子,形成一個黑咕隆,一瞧深不見底般。
呼吸停頓,周圍安靜的出奇。
白齡伸著手指,探進了那眼洞裏頭。
“你…想幹什麽…”文零針紮著,雙腳亂踢亂蹬,手想要去抓。下一刻,雙手雙腳被束縛的妥帖。一隻眼隻能看見,纏在身上的水鞭好似一條透明的巨蟒。
被這一問,白齡收回了手,輕輕盈笑:“忘了,差點便忘了,可千萬別碰到你。否則,還不被你看了個掏底。”
這話到是提醒了文零,或許真能看出邪念什麽死點呢。
她隨即又說:“不過,我倒也沒什麽秘密見不得人。眼下,我唯一的目的便是血繼,你多次阻攔…”她語氣越發嚼得重,厲聲問道:“是不是,活得夠了?”
呼吸越來越困難,文零憋紅了臉。他可不像茶唯那樣倔的性子,能屈能伸,說:“有話好說,先放...放了我!”
昏暗的燈光閃了閃。
白齡冷哼一聲,踩著細跟在屋內緩緩渡步。
水鞭把文零提得老高,狠狠的甩了出去。背部撞在櫃子上,轟然倒塌的櫃子砸在他腳裸處,他翻過身疼得直叫。心裏暗暗把白齡罵了個遍,他堂堂一個百目鬼,窩囊極了。
他是不是命裏祭水啊?前有寺清後有白齡,一個個輪著糟蹋他。
細細的高跟停在他跟前,鞋麵亮片泛著細光。文零趴在地上,手捂著頸脖重重咳了起來,這一下摔得夠狠,疼得他站不起身。
櫃子上那些瓶瓶罐罐被砸了個粉碎,從櫃子底流出一片濃墨似的液體,一些不明物體嘎嘎嘎的從櫃子底爬了出來。
文零忍著痛,翻身站在床上,居高臨下看著那女人。
麵對一地的潰物,她臉上依舊從容不迫,淡定自如。她穿著緊致的旗袍,踩著細跟,端莊嫵媚,說話輕聲細語,活像一個大家閨秀。
白齡開口:“你好好一個百目鬼不做,偏偏跟著水靈這窩囊廢到處爬。想想你之前多風光快活,走到哪誰不敬你三分,讓你條道?哼,現在非要搞得殘敗不堪,還為了一個人,廢了一隻眼。”
她手底下用得最順手的一名老將,老李,恐怕也是死於百目鬼之手。白齡氣結,極度隱忍著。
文零扶著床沿,捂著頸脖處。
她又說:“我實在不想與你與水靈過多糾纏,傷人不利己之事你們可是幹了一次又一次。有時我不太明白,水靈與你腦子裏究竟是什麽?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跟我作對?她憑什麽,她現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白齡怒目圓瞪,一提起寺清咬牙切齒。
她好不容易又打探出茶唯的下落,連夜趕到黔西,廢了好大功夫。還未達到目的又再次夭折,她無處可去,隻好又回到了白齡的住處。
百目鬼好死不死,還送上門來了。
文零細細的眸子微眯,想從兜裏掏出煙,發現已經不知去處。他喉結滾了滾,淡淡說道:“寺清不是窩囊廢,我兩認識這麽多年,我清楚。她外表雖冷,不愛講話,但她有著善心你沒有...一隻眼睛而已,換花花一條命,值。”
虧他還有心情辯解,可是,他就是不服,想說。
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蟲子,蜘蛛,蠍子。
白齡冷冷一笑,譏諷道:“嗯?善心?”她仰天一笑,又重複了善心二字,笑得眼角溢滿了淚水般。她指尖輕輕拭去,又說:“當初若沒有這般的機緣巧合,三道咒壓在我身,她哪來有今日的善心?她太順了,一切都順。”
“當裘妖人在我身上試不出想要的,扭頭便往一心那頭去了。誘導她,挑撥她,終於脅迫了一心的無奈,封了水靈。裘妖人以為能獨吞了這份好處,是我,助她重見天日,是我,讓她重獲了自由。可一出來,又遇見了你們這幫人...”
“倒也好,因果輪回。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血繼,得永遠呆在那陰暗潮濕見不得光的地下室。像潭下水永不見天日,如今我活過來了,誰敢阻攔,我便殺誰。”
文零吸了一口氣,問道:“殺了寺清對你沒好處,她是主體,她死了你也得死。”
“我早已自由,還要謝謝那老妖怪。否則我如今也不會自主的吸取元靈,我已經獨立,水靈即使死,對我也毫無傷害。”
雖然她身上隻是殘靈拚湊,但她終究還是獨立的,自由的。
白齡心頭有怒火,隻是一直以來的教養告訴她,不可失態。但文零看清她攥緊的雙手,指甲都要陷進肉裏,才知道她外表的從容不過虛表。
趁她不備,文零從上麵一跳,直接把她撞翻在地。
那些毒物霎時間爬滿了兩人的身子。
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一觸碰白齡,他看見眼前一片闌珊燈火,鶯歌燕舞,白齡跟她姐白豈搖擺身姿,淺淺盈笑。
他暗罵了聲幹,既然隻看見白家姐妹的記憶。快速起身脫掉外套,飛身抓住半空的藤蔓。
白齡被毒物纏了個結實,她在地上打滾著。
剛走出這房間,地上迎麵而來的水浪把他整個人衝得翻了個跟頭,小藤蔓拉著他的手,往那罐高高的玻璃缸那頭去。
地上的白齡臨空而起,水柱往這邊狠狠地打了過來。
那些毒物也被衝刷得幹幹淨淨,淹沒在大水之中。
他在水中翻滾,身子不停的撞到屋內的東西,頭昏目眩。在他以為真的要在這栽個大跟頭,誰知傳來一爆破聲,玻璃渣子唰唰的往下掉。
那條大、乳白色的蟲子撕裂成兩半,裏頭密密麻麻的毒蛇隨著水浪遊來,纏在白齡身上。
在水中針紮著的白齡,瞧見乳白色那條大蟲子身上,站在一條細小的金蟬子,它鼓著腮幫子,吧唧吧唧那小黑嘴。
文零快速朝那邊遊去,這才是白齡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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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夢裏已經被綁在屋內好幾天,每天渾渾噩噩不清醒。毒癮一發喊得歇斯底裏,那哭喊聲像錐子一般紮心。茶唯捂著星燃的兩隻耳朵,星燃在哭,她愣愣的站在那。
這一天,茶唯熬了些粥。秦夢裏喝完終於緩過勁來,她看著窗外出神了許久。換了身衣服,她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一回頭,茶唯怔怔的在背後看著她。
繞過房屋,背後有條小樓梯,雖然已經生鏽不堪,尚可下腳。
屋頂四四方方的平,這小地方曾經是她與他打鬧的天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卻還可在此地看到以往的嬉笑打鬧。秦夢裏抱著膝蓋坐下了,抬頭看著滿天星雲。風偶爾掠過她的鬢角,帶了幾絲頭發,那雙望眼欲穿的眼眸,在黑夜中卻是如此明亮。
這一點跟星燃真相像。
茶唯坐在她身邊,經過了那麽多事,秦夢裏的清醒讓她有些如負釋重。她輕輕開口:“明天帶著星燃離開這地方,跟我回廣東。”
她就不信這群毒販手那麽長,能伸到她的地盤去。
一彎月牙泛著微微的昏黃,周圍的亮有些清冷,她看得入神。
半響後,秦夢裏悠悠開口:“你是警察。”
她側臉輕笑,又說:“你不用瞞我,確實我對警察很有成見。但是你騙不了我...哪一個小姑娘瞧見人犯了毒癮不被嚇到,反而把人綁起來了?之前霍瘋子來我就懷疑你...你是警察對吧?”
茶唯微微抬額,輕道:“之前是。”
回答得很不是滋味。
“所以你覺得你現在很正義?幫我戒毒,幫我找出處?這都是你們做警察的通病嗎?”秦夢裏搔了搔頭發,風把發絲帶得飛揚。月在她臉上渡上一層銀霜,那淒楚神情,把人拒之千裏般,她冷笑道:“也對,一個正常人,哪能管我們這些淒苦的底層百姓。你的出場就夠特別的,傷口好了吧?你該走了。”
這一番說的簡單,茶唯擰緊了眉頭。
秦夢裏看向她,抿起嘴角。她風情萬種,一臉素顏反而少了些許風塵味,多了些清雅,可是心到底是亂的。又或者說,她心早就不知去向。
毒品,是霍瘋子讓她染上的。卻是她不想戒的,若非星燃,她哪還有活下去的心呢?
“茶唯是吧?”秦夢裏抬頭望著星辰明月,眼眸的光稀釋,陷入回憶,說:“我丈夫是個警察,是個好警察。被調到黔西時,我義無反顧的跟來了。我們總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就好像努努力就可以辦到似得...可這世間上啊,總是不缺拚命的人,也不缺把你那股倔強的自尊按在地上踩的人。”
“我丈夫,有著警察的正義。深陷狼窩,可惜毒販不會放過他,輕而易舉的,捏死螞蟻一般捏死了他,好死不死,還落下一身吞並毒品的罪名。政府不給我娘兩扶持,走,也走不掉...霍瘋子不放過我們,嗬,他是個好警察,但我對他的恨早已把愛衝刷幹淨。”
“熬吧,我告訴自己。熬到星燃長大那一天,我就可以安心走了。”秦夢裏轉頭看茶唯,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像一個親切的姐姐般,說:“你還太幹淨了,年輕,有衝勁。可惜你鬥不過這些人,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走吧。”
警察,公平,公正。秦夢裏心裏冷笑,這世間哪來的公平?
風把雲吹散,雲遮擋住細小的月牙,空中有星星點點的光,距離卻很遠很遠。黑夜中那雙明亮的眸子,眼角有些許晶瑩,她吸吸鼻子,把所有苦吞了下去。
茶唯低眸,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陰暗的走廊,走進房間,地上都是血。那個女人嘴唇發白,捂住腹部。一個男人雙手按住女人的傷口,眼眶下哭紅的雙眼,大喊著,大叫著,茶唯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耳朵裏傳來細細微微的聲,很熟悉。
——唯唯,叫爸爸。
——喲,我的寶貝女兒,這槍哪能亂碰,嚇著爸爸了。
秦夢裏的聲音把她從迷糊中帶了回來,她說:“你帶星燃走吧,求你了...就當,我救了你一命,你報答我可好?”
她捂著忽然發疼的腦袋,緩過身來,對上紅著眼眶的眼。茶唯呐呐道:“好,好。”
秦夢裏輕笑,她手背抹幹了眼淚。
星燃,她唯一的牽掛。她破涕為笑,星燃,你走了,會更好。
茶唯抬起頭來。
右邊眼睛,一條紅色的血絲像橫杆一樣橫在了她的眼珠裏。秦夢裏定眼一看,誰知茶唯眨巴眨巴眼,那條跟蟲子似得血絲,又不見了。
“謝謝你。”
秦夢裏雙手撐著,頭仰得老高,重重的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