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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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唯,看看我...還記得我是誰麽?”文零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聲音異常柔和。雖說那雙眼睛可怖得很,讓他無法直視,但他要表現出自己的好意才行。肩膀這一扶,無數的畫麵唰唰唰閃過,文零滿臉大汗,驚呼道:“我滴親娘啊!這都經曆了什麽!”
她揣著個碗,裏頭是糯米揉成的團子,吃得有滋有味的。也不理文零,視若無睹。
整個屋子淹大水,瓶瓶罐罐飄在水中。白豈邁著腿,身子傴僂走過來,咋一看瘦的皮包骨頭,可比一開始見到瘦弱多了。她肩上是兩條金燦燦的金蟬子,吧唧著小黑嘴,似乎在跟她交談。
白豈看了一眼茶唯說:“救她廢了我不少精力,不過秦家娘兩死得可惜。秦家娘們也算有善心,早些年來到這,給過我幾口吃食。倒黴跟了這麽一男人,日子現在也是熬到頭了。”
這一邁開腿,水波蕩漾,瓶瓶罐罐撞擊叮叮當當聲,怪好聽的。茶唯豎起耳朵,聽完零嘖嘖搖頭,莫不會成了個傻子。
他看見了那女人,秦夢裏,還有一孩子,很討人喜歡。隻是死相太摻,這一輩子就這麽畫上句號,可悲。他想不通,問道:“那兩人你怎麽不一塊救?不就招招蟲子的事麽?”
招招蟲子,說得輕巧。
白豈冷笑一聲,這個高齡的老人說話鏗鏘有力:“你這老不死的,站著說話不腰疼。為了這小姑娘我犯下了多少孽,賬我還沒找你算呢!”
老不死,文零眯著眼睛看她,到底誰老?
當晚廠子裏頭死了多少人,可她從不喜吸戾這事,要麽至於殘成如此。這人有時上前走一步,可就無法回頭了。
她瞪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茶唯身上,又說:“秦家娘兩,救不得。救了他們又如何?能如何?”
這世間最難的是改命。
可茶唯如今這樣,文零有心無力。他走不進茶唯的心,走不得,隻怕會被反噬,加上少了一隻眼睛,更不如以前。一事接著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妹妹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文零指著她肩上那金蟬子,在句容,好在這金蟬子有點本事,否則還不被那瘋女人給弄死。
話音剛落,兩條金蟬子飄浮起來。
落在茶唯手臂上,小黑嘴跟有刺似得,茶唯還好奇的看著,忽然哇一聲叫喚,伸手去拍掉金蟬子。
吸了個飽,白發瞬間黑了下來,傴僂的身子也挺直了,那張臉柔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這樣的變形,文零表示看多少次都覺得適應不了。他跟看怪物似得拉出彼此之間的距離。
白豈略為輕鬆的語氣說:“不想處理。老了,沒這個精力,否則也不會窩在這樣的水坑裏度日。”
金蟬子嘶嘶的叫,似乎很不滿意她姐的答複。
白豈轉頭譏笑道:“你的爛攤子...我不收。”
他是看過這老人的本事的,現下寺清被打成半殘,林花花也昏迷不醒,茶唯又成了智障。關鍵時刻除了他,真是沒一個靠得住。多個強兵強將,他巴不得。文零帶著勸說的意味說:“你可以跟我回符籙,齊心協力,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成功...你我,加上水靈這不是壓倒性勝利麽?到時水靈吞了邪念,你又可以奪回你妹的...身體...豈不是雙贏?”
賠本買賣。
白豈哈哈一笑,神秘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能活這麽大歲數麽?”
文零瞥了周圍一眼,指著那條金蟬子。
“這是其一。最關鍵是我從不多管閑事,即使是我親妹。”
果然是親姐。
…
白豈不願參團,文零又陷入了茫然的沉思。
連夜帶著茶唯趕火車回符籙,邪念已經占主導地位,眼前活脫脫就是血繼的軀體啊。是妖都饞著的軀殼,永久不衰。好比荒蕪之地的一塊肥肉,肥的流油,誰不虎視眈眈。避免邪念再度複原折返,他可沒那個本事護著這丫頭。
話說回來,當初林花花念變時,滿身怨氣,一股腦想著複仇。連自身的能力都提上了好幾個層次,一張符紙能打的他節節敗退,吐好幾升血。這茶唯念變之後,咬著牙閉著嘴,死活不願講話,而且像個弱智,難不成是人的體能不同,潛意識不同麽?
文零能看見,她意識裏,是個小女孩。
一路用吃的騙過來,騙她上火車,騙她把墨鏡帶上。
火車咯噔咯噔的走,偶爾停站。
透過窗戶黑蒙蒙一片森林,遠處霧氣環繞,月照下有熒光。
四人硬座。
對麵坐著兩個男的,一個肥肥胖胖滿臉胡渣子,一個臉色蒼白病怏怏的跟藥罐子似得。彼此坐下一盤瓜子開磕。
瓜子見底,最後一捧被胖子一把抓走。
茶唯愣了一下,氣得直甩頭,鼓著腮幫子就要幹架的模樣。墨鏡被甩在桌子上,那雙爬滿血絲的眼,嚇得對麵兩人呼的一聲。
“不好意思,紅眼病...”文零趕緊把墨鏡拿起,說:“乖,帶上。”
她一瞪,對麵坐的兩人嚇得臉色都白了。藥罐子直接身子直顫,胖子隻好把掌心的瓜子放在盤子裏,她這才乖乖的帶上墨鏡。
故意的,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文零鄙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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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籙漁村,今時已不同往日。
自打發生了慘案,林花花作為符籙掌門,一來祭海之事毫無作為,二來是壞了漁村的規矩把外來人帶過來。大家夥都覺得符籙門派這次徹底毀之,為了躲避事端,都一一離去。
原本還有幾十住戶的小漁村,現在成了一片空殼之地。
文零拉著茶唯的手從車上下來,走下滑坡,快步往祠堂處走去。那原本莊嚴的地方,門口那兩盞慎字燈籠也被刮破搖搖欲墜。
是林花花來開的門。
文零笑道:“醒了?”
心裏有無數疑問,那隻戴著眼罩的眼睛,她想開口,話未出,卻都吞進了肚子裏。她淡淡嗯的一聲,探頭去看茶唯,去牽她。
“傷口有好點嗎?”
林花花摸了一下腹部,傷口完全愈合,隻留下一條如蜈蚣般黑的傷疤。她說:“好是好了,就是留著傷疤,醜。”
走進祠堂,前廳屋簷下,還是那模樣。
陽光折射下來,屋簷半遮陽,海風吹過來鹹鹹的味道怪好聞。兔猻喵的一聲從房梁上一躍而下,算是跟文零打招呼了。
茶唯一見兔猻,兩眼發光,甩開林花花的手快速跑過去,一下子把兔猻抱了起來,揉著它的毛發。
唯獨不去觸碰它的肚皮。
兔猻很不滿,張牙舞爪的,鋒利的爪子在她手背上劃了一橫。茶唯氣得把它甩了出去,嘟著嘴罵道:“壞貓貓。”
文零立刻湊上前來,說:“你會說話?那你一路來當什麽啞巴?真是讓人不省心的主。”
摘下她的墨鏡。
那雙紅眸像能把人灼傷。
兔猻跟林花花湊過來看,盯著那雙眼珠子就瞧個沒完。林花花開口說:“念變之後,像個小孩,好過滿身怨氣,對吧?”
茶唯坐在屋簷下,被人看的不舒服,撇過頭。林花花很識相給了她一小包魚幹,她手捏起魚幹就嚼。
“這一路不知道多折騰,話說不聽,看見什麽都想吃,我還以為帶了個餓死鬼上路呢。”文零四下張望,問道:“寺清呢?怎麽不見影,還沒複原嗎?”
兔猻跟林花花麵麵相覷。
移步過去水缸。
裏頭一團靈水旋轉靈動,好像伸出腦袋來探。
林花花嗬嗬冷笑:“元氣大傷,虛不受補,被反噬。”
這下好了。隻怕邪念現下殺過來,吞了寺清,奪走茶唯輕而易舉。
文零撓撓頭,歎了口氣,人生處處有驚喜。
眾人重新湊到茶唯麵前。
“難怪邪念這麽多年對她束手無策,她爸媽有先見之明,早在她七歲時,便把血繼藏在了邪念當中。”文零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手指指著自己的腦門,又說:“她這裏,隻有六七歲。”
林花花看了一眼茶唯,有點不敢相信,質疑道:“按你這麽說,她的邪念這麽多年都在沉睡?我去,沒道理啊!茶唯怎麽會連個小孩的意誌都鬥不過?”
那樣堅韌的一個人,怎會被一孩童的意識打敗呢,真是想不通。
兔猻蹲在茶唯麵前,眼巴巴看著她在吃魚幹,茶唯遞了一條給它,它張開嘴巴正要咬住,魚幹被收回,落入某人嘴裏。茶唯咯咯咯笑,又說:“壞貓貓沒得吃。”
水缸哐當一聲,一團水汽像條靈蛇一樣扭動過來,湊熱鬧般的聽故事。
寺清伸出一條觸須般的水,繞著茶唯旋轉,逗得她咯咯咯的笑個沒完。
文零這才開口說:“你之前人為性念變,白齡在你身上種下因,那麽周守藏的死便是導火線。恰巧是同一個路數,白齡不斷幹預茶唯的意識,試圖喚起孩時的記憶來刺激她。”
他眯了眯眼,有些惋惜說:“在黔西,茶唯遇見的秦夢裏,或許是秦夢裏的死太像她母親了,場景的疊合大受打擊,才會促成邪念的主導吧。就像人格,有一個逃避,便有一個會出現來麵對。”
到最後,不曾想到你會是逃避的那個。
“你看到她小時候了?”
文零點點頭,回應道:“嗯...記得我說過,她身上有一片灰色地帶,像個漩渦,就是這個。”
兔猻三兩下爬上房梁,打了個哈欠睡著了。
寺清圍著茶唯繞了一圈又一圈,水靈能變很多形狀,像個活寶。
“那邪念怎麽辦?”林花花一臉擔憂,大吐為快:“目前都找不到對付它的方法。”
文零嗚呼哀哉,也是歎氣連連,他說:“方法是有的,讓寺清吞了它,不過你也看到了,現在誰吞誰說不準。”
房梁瞄的一聲。
兔猻一瞧這兵熊熊一窩實在是大煞風景,它扯著焦銳的瞄聲說:“打不過不會智取麽?所謂兵不厭詐,輸人不輸陣。本尊倒以為,如今沒開打,士氣便輸三分。”
瞧這風涼話說的。頭頭是道。
“哦?”
“本尊實在替你們擔憂。”
寺清一個飛躍把兔猻拽了下來,它跌坐在地,瞄的一聲嘶叫,惹的笑聲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