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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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其來的雷陣雨,雨水在蜘蛛網巷子裏衝刷,卷起層層黃泥。
茶唯看著窗外,拿過門邊的傘,叮囑說:“我去接星燃,你東西收拾好,今晚就走。”
她出門後,大門輕輕合上。外頭一陣陣雷聲,帶著閃電,虎嘯般可怖。秦夢裏拿起行李箱,開始收拾,確實也無需帶上什麽,這個家並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床底下的大箱子,她掃掃灰塵。那美好的記憶盒子被擦幹淨,如今看起來有些酸澀,但它曾經美好過。她把相冊,一些有意義的小物件,放進行李箱。就這麽送走星燃吧,跟他走,走到車站就好。
看他安全的離開,或許她胸口的大石才算卸下。隻是,星燃走了,在她生命中僅剩的那點光,隻怕也要消逝遺燼吧。
行李箱拉到了客廳。
她在洗手間洗了個手,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歲月蹉跎,原本引以為傲的臉,也爬滿了褶子,一條條是時間在喧囂。
鏡子中走來一人,全身濕透,對著秦夢裏笑。秦夢裏嚇得急忙轉過身來,脖子被一把掐住,她唔了半天,被人狠狠了甩了一巴掌。整個腦袋撞到水槽,額頭磕破了一個口子。
“臭娘們,想跑?活膩了是吧?”
…
跑到學校,全身已經濕透。腳下的鞋子沾滿了黃泥,索性把雨傘合上,才能跑快一些。天烏壓壓的,黑沉沉,放眼望去,學校無一盞燈。
雷雨天,學校提前下課了。
她問了辦公室正在收拾東西的老師,對方說星燃剛才已經被人接走了。接走?茶唯心裏咯噔一下,秦夢裏剛那會還在家,再怎麽快,也不會超過她才是。
被誰接走?
茶唯抓著雨傘,扭頭往家裏跑去。下滑坡時,腳下一踩空,差點摔進黃泥裏,幸好是多年習武,身手還未生疏。
推門而進。
在暴行的霍瘋子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茶唯,咧嘴笑了笑。他提起褲子,抓著秦夢裏的頭發往邊上甩去。倒地那女人麵目被血模糊,她有氣無力的支撐著身子欲要坐起身來,霍瘋子一腳踹在她腹部,秦夢裏整個人往角落摔倒去。
茶唯手裏抓著雨傘,額間的雨水不停的從臉頰滑過,她咬著牙,氣得渾身發抖。
拔過槍,慢悠悠的走來。霍瘋子一臉痞子像,舔了舔牙齒,槍口抵在茶唯的腦門上,笑聲好似從喉嚨底發出似得說:“這麽瞪著我幹什麽?喲,嚇到老子怕怕的...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秦夢裏全身軟綿綿,像一灘爛泥,她巍巍顫顫爬過來,雙手抓住霍瘋子的腳,哀求說道:“霍哥...求你...求求你放了她,她什麽都不懂...”
“嘿?不懂...喲喲,那你還想跑到哪裏去?”霍瘋子槍口下重力道,茶唯的額頭磕得發紅,她緊抿著唇,不語。這股倔性子,讓霍瘋子看煩了,抓著槍就砸在她腦袋上。砸完槍口依舊指著她說:“你他媽什麽都不懂?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是個條子?”
說完一腳踢在秦夢裏的腦門上,這下重創倒地好一會動不了。
“留你們娘兩時間也夠久了,老子也玩膩了...那小子,還值點錢...”霍瘋子說完笑得彎了腰,打的人家沒有反手之力,這種感覺好極了,讓他欲罷不能。
槍被人握住,茶唯瞪著他,那雙眼眸裏頭一條紅血絲跟蟲子似得在蠕動。她槍口一個反脫,霍瘋子整條槍被拆成兩半。
“他媽的...”霍瘋子盯著手上的槍,一拳就揮了過來。茶唯扣住他手腕,踩住他的腳,手肘一個傾斜往上一捅,霍瘋子整人往後倒退去。
手裏那把雨傘尖狠狠的戳在了霍瘋子的眼睛裏頭,鮮血一下湧了出來,霍瘋子枝椏呀的叫著。茶唯抓住他的頭發膝蓋往他腹部狠狠的頂,打的他一直求饒。
茶唯抓著他的腦袋,往上一提,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問道:“星燃,在哪裏。”
“在...在那…我帶你去,我帶你去…別打了…”霍瘋子口水跟血絲混在一起,他碎了一口,捂住腹部。
秦夢裏捂住頭部,哭著:“星燃...”
她趕緊去扶她,霍瘋子從後頭抽出了刀,一下子便捅了過來,茶唯一個翻轉拿過地上拆開的槍,哢擦一聲安上後。砰的一聲,子彈打在霍瘋子的眉間,他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一聲槍響,躲在屋簷後的兩個男人急匆匆推門而進。一見霍瘋子死了,那女人還抓著槍,兩人火速的跑進黑夜當中。
茶唯抓起槍就追。
巷子一片烏黑,還下著雨,雨水打濕了眼眸看得一片模糊。茶唯抓著槍對準巷子口正逃跑的兩人,連開了兩槍,一槍打中其中一個的腦部,一槍射在一個腿上。
她跑過去,槍口抵在對方大腿上,又開了一槍。她吼道:“你們的點在哪?說!”
+++
那是一個煙花廠,外頭放著破舊的箱子,像棟廢棄已久的建築。
茶唯接連殺了三個人,槍也沒子彈丟了,她靠著牆邊走,任由雨水肆虐。她一股氣衝上腦門,她隻想救出那孩子。
什麽都不管了。
屋內昏暗的燈光,茶唯曲著膝蓋往裏頭探。外頭是一片荒廢,好掩飾裏頭真正的黑暗麽?裏頭七八個小孩,大的九、十歲,小的估計也就五六歲。手裏拿著勺子,把白粉裝成一袋袋。
門口站著兩個男人,都拿著槍。
茶唯從屋腳找了根小木棍,一頭架在石頭上,踩成兩段。壓低身子繞過小屋,雷一聲一聲怒吼著,一個閃電照亮了四周。
一男人隱約瞧見身影,恍恍惚惚的,他端著槍往這邊走來。木棍準確無誤的刺進他的頸脖,他顫顫巍巍倒下。
從他身上拿過槍跟刀,靠在牆邊,她心撞得厲害,耳鳴,聽見自己的呼吸。茶唯快速跑去,刀刺在對方後脖子裏。
一屋子小孩,呆呆的看著她。
腦袋轟轟作響,眼前模糊了起來,她拍了拍頭,一陣耳鳴。總覺得腦子裏有另一個人與她在爭奪,呼之欲出,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她怎麽也找不到星燃,滿屋子的毒品,那些被拐賣的孩童,可憐巴巴的看著她。似乎在期盼著什麽,其中一個小女孩嘴巴張著,似乎再跟她說什麽,可是她聽不見。
小女孩手忽然指著她身後,茶唯轉過頭,一根棍棒而下,眼前一黑。
…
“磕磕磕”金屬的脆響。
一聲聲震耳欲聾,好似就在自己耳邊般。茶唯微微睜開眼,眼前一把斧頭敲擊著地麵,一下一下砸下來。
她腦袋昏昏沉沉,忽然回神,她支撐著要坐起身來。一隻腳穿著皮鞋,狠狠的踩在她腦門上。
“就是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殺了霍瘋子?”那人聲音粗礦,不一會,茶唯胳膊被架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已經被捆綁。對方個子不高,穿著西裝,頭發發油往後梳的一絲不苟,他咧嘴露出一排大黃牙說:“你知道霍瘋子每月走得貨是幾個數麽?臭丫頭,你一槍把他打死不要緊,我斷了一條線可就麻煩了。”
裏屋拖出一女人,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拖出了一條血痕。是秦夢裏,她沒被捆綁,卻也沒力氣動了。
茶唯心裏頭像懸空,整個人有一種失重的無力感,她說:“人是我殺的,跟她沒有關係。放了她...”
黃牙哈哈一笑,他這一笑,屋子裏頭十來個兄弟也跟著哈哈大笑。黃牙開口說:“放了她?你這丫頭真是天真可愛...不過你一進門就弄死了我兩人,也是有兩把刷子?兵,還是賊?”
他抓著斧頭撓撓後背,黃牙在麵前來回走走,他歎了一口氣說:“怕是兵吧?早幾年這臭娘們家的爺們,叫什麽...叫什麽也不重要,跟你一樣不知天高地厚,連我這地也敢闖。我釘子張能在這條路上混這麽久,後頭沒兩靠山能成事?”
斧頭一下砸在地上,砸出一個窟窿。
見狀,旁邊兩人在裏屋又拖出一個袋子。茶唯一見那屍袋,雙眼充紅,手腳不停的亂蹬,她大叫出聲。
袋子的拉鏈被拉開了。
那小孩嘴唇發黑,那原本如星辰般閃爍的眼眸,如今隻有黑通通的兩個窟窿。
秦夢裏拖著血爬過去,哀嚎出聲,她大叫著,掙紮著,痛哭失聲頭不停的往地麵上撞。雙手去扒拉那個屍袋,裏頭那小孩胸口一條傷痕,腹部髒器早已不見。剩下的隻有一具皮囊,那純淨的靈魂,也已走遠了吧?
下唇咬出了血,眼淚滑落,茶唯搖頭,不敢相信。
釘子張咬著雪茄,旁邊的下手立刻上來點火,他吐了一口煙霧,有點不耐煩說:“收回點利息,這條線的錢,誰來扛?”
話一出。
原本抱緊著屍袋的秦夢裏忽然發了瘋的跑過來,抓住釘子張的耳朵就咬,活生生的把耳朵咬下來。
釘子張一斧頭砍在她肩膀上。
“不要…”茶唯頭部撞在旁邊人上,欲要去攔,可她終究不自量力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不是麽?
槍口堵在秦夢裏的嘴巴裏,砰的一聲,血漿濺了茶唯一臉。
墨色濃雲擠壓著天空,遮掩住了所有亮光,壓抑得靜悄悄。冷漠的風淒淒厲厲,窗戶戰栗的顫抖著,而屋內的低吼聲像隻滿身傷痕卻垂死掙紮的野獸。
為什麽。
徒留她一人處於黑暗中。
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腦海裏的聲音響起:殺了他..殺了他們…
就像他們殺了爸爸媽媽...就該殺了他們...
秦夢裏倒在血泊上,那雙眼珠子瞪得老大,似乎在看茶唯,在怪她。那血,那眼神,茶唯想起了房間裏腹部被剝開的女人,那捂住女人腹部的男人...
釘子張用毛巾捂住耳朵,他破口大罵,疼得齜牙咧嘴,上前對著秦夢裏死去的軀殼又連開了幾槍。一把槍對著茶唯。
她抬起頭,眼眸中那血絲跳動散開,從眼窩裏爬了出來,像藤蔓一樣在眼睛四周散開。血管密布,絲絲突起,驚人可怖。
“殺了他們...”她呐呐道。
釘子張嚇得退後幾步,他把槍遞給旁邊的手下,從人群中走到後麵去。
他捂著耳朵,手裏夾著雪茄,忽然一個黑影從手臂閃現而過。釘子張嚇得把雪茄一扔,往前走了幾步。
茶唯雙眸充紅,眼珠的血絲想伸出來的手。這種場景他們沒見過,抓緊著槍,往後退了幾步。
身後傳來一聲尖叫。
原本圍著茶唯的十來人,往後一看,隻見釘子張倒在地上掙紮著,身子痙攣一般的抽搐。
“釘子哥...快扶他起來...”
釘子張嘴巴撕裂開了,裏頭鑽出來一隻黑色的大蜘蛛,兩隻眼睛發紅的盯著他們。悉悉索索聲,十幾人抬起頭,整個天花板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蜘蛛。
霎時間像下雨一樣,蜘蛛從天而落。
槍聲響起,卻敵不過蜘蛛的數量,凶猛的鑽進體內,再撕裂而出。
尖叫聲連連。
這個夜,下的雨,是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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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雨差點把蜘蛛網巷子淹了,有些路已經被衝垮,一腳踩進去陷進泥裏頭去。這地方果真是連老天都不願意去看的,所以也不會得到什麽上天的眷顧。
這裏隻有貧窮。
文零深一腳淺一腳的走,水淹到膝蓋上,走起來吃力的很。想不到水靈邪念會躲在那,去之前他擔心還真碰巧了,真有這麽好的事,信他娘的邪了。
金蟬子趴在他胸口,不斷的攝取血液。
他覺得自己要虛脫了,受了重傷不說,還跟個營養液似得無限供給。那棟老屋子似乎要倒塌般,屋前的水溝已經被衝塌了。
文零推門而進,裏頭跟發大水一般,被淹了一半。
白豈迎了過來,滿頭發白,臉也垮了下來,像一個滿百的老人。她弓著身子,一過來,胸口的金蟬子從衣服裏鑽了出來,落在她手上。
連口水喝都沒有。
“邪念雖是拚湊的殘靈,我妹妹說了,也有辦法治。”白豈抬起頭,笑道:“讓正念吞了它...隻有正念才可壓製。否則,打碎的元靈依舊可以重聚。”
文零靠在牆上,聞言有些楞,吞了?讓寺清吞了邪念,靠,這貨這會被打殘正躺著呢!哪有本事吞了邪念?估計被反噬差不多。
末了。
“我送多你一件禮物。”白豈指著床上呆坐的那人,說:“帶走吧,鬧騰得慌。”
熟悉不過的身影。
文零走過去,那人呆呆的坐在床、上吃東西。吧唧吧唧嚼得正歡,他碰了碰她的肩膀有些驚喜說道:“茶唯。”
對方抬起頭,那雙眼,布滿了血絲。
“靠,又來。”文零扶住額頭,叫道:“林花花剛好,你又來。”
白豈緩緩走過來,床、上那人似乎還擔心手中的食物被槍,一下子揣在懷裏,像個小孩。那夜雨下的大,四下黑蒙蒙,桌子上那瓶發黑幹枯的血液。忽然像熱鍋上的牛油,化開了,血液有生命力流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