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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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辦公室。
    許崇佐又一頭紮進辦公桌裏,操作電腦專心弄他的選題資料。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心煩意亂,腦子裏總會不自覺地浮現那個病人剛剛展露出來的人格形象——
    蒼白得臉,鬼爪一般的手指,全無焦距的空洞眼神,還有那幽怨的眼淚,那幽冥般的抽泣聲……
    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就像腦海裏還會飄著那張臉,就像耳朵裏還能聽到那“嗚嗚嗚”的抽泣聲一樣。
    怎麽會這樣?
    許崇佐停下按著鍵盤的手指,突然回頭環顧了整個辦公室——當然是空無一人。
    是自己神經太緊繃了?
    他呼了一口氣,整個人癱靠在椅背上,手掌撫住整張臉,蓋住了眼睛。
    良久。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許崇佐被嚇得一驚,醒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靠著椅背睡了過去。
    可能是昨晚熬夜太晚了吧,白天都沒什麽精神了。
    他又揉了揉眼睛,抓過桌麵上的手機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睡了兩個多小時,而響著的電話,則是龍醫生打過來的。
    接通後,許崇佐率先問道:“怎麽樣?問到什麽了嗎?”
    龍醫生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沮喪地說道:“問清楚了,那個偏僻的山村的確發生過一件類似的事情,我也做了錄音……”
    許崇佐鬆了一口氣,有種事情告一段落的感覺:“那就好,也就是說,那樁命案裏的受害者,的確被挖去雙眼了?”
    “是的,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同學才上小學,整個村都很窮,小學也是隻有三個支教的教師,以及兩間很破的屋子當做課室,即便是這樣,也有幾戶人家窮得交不起學雜費,小孩子上不了學。
    出事的那個小女孩,就來自其中一個窮得沒有辦法讓她上學的家庭。
    據說,當年小女孩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家裏條件相當差,屋子都是漏水的,她爸爸出去打工一直沒有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拋棄這個家庭了。她媽媽患有心髒疾病,還要拖著生病的軀體幹農活重活,沒有得到足夠治療的身體越來越差,惡性循環導致病發得更加頻繁,本來就一貧如洗了,除了養活小女孩還要花錢買藥,生活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可以說,整個村子裏,最落魄潦倒的就是她們家了,隻是那時候大家都很窮,人人自危,也沒人有多大的條件去幫助她們。
    好在小女孩是個開朗聽話,並且從小就非常體貼她媽媽的好孩子,年紀小小就開始跟著她媽媽一起幹農活,家裏的家務事,煮飯掃地洗衣服也是全部包攬了,整個村子都知道這個小女孩懂事。
    但厄運,總會降臨在本來就不幸運的人身上。
    事情發生在一個深秋的夜晚。
    那時候的村莊小路沒有路燈,夜深了除了月光之外別無其他照明方式,但剛好那天天氣差,雲層後,根本不見月光,整個山村伸手不見五指,秋風蕭瑟,吹著樹枝嘩嘩作響,可怕得很,村裏大部分人家都早早睡覺了。
    偏偏小女孩家裏出事了,她媽媽突然病發,突發性心絞痛,那時候她們家隻買得起一種非常便宜的應急藥品,叫心痛定藥片,但是就在當晚,她媽媽病發得時候才發現,原來藥片已經吃光了。
    吃光了就要買,對吧。
    村子裏隻有一個小小的診所,還開設在村頭,而小女孩家在村尾近山林的地方,要買那麽一小瓶藥,幾乎需要穿梭整個村莊,蜿蜒曲折的山村小路,那可是一片漆黑的夜晚。
    但沒辦法,看著媽媽痛得那麽難受,小女孩當然決定穿過黑夜,去買藥。
    她出去之後,一夜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她的屍體被發現在山路一側的竹林裏,凶手下手非常重,手段殘忍,女孩臨死之前被打得鼻青臉腫,雙手某幾個手指被掰得骨折,雙腳受傷嚴重,顯然是被拖行到竹林裏拋屍的,而最可怕的是,女孩的雙眼不在了,是被凶手用樹枝給挖下來的。
    顯然,凶手並沒有攜帶工具,是一宗臨時起意的作案,極有可能是同村人。
    因為太殘忍了,警方相當重視,調來了鄰村的不少民警一同辦案,根據村頭診所的醫生提供的信息,當晚小女孩的確來敲過他家的門,也買走了一瓶心痛定藥片,女孩走的時候跑得很急,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醫生也不知情。
    由於事情鬧得太大,民警家家戶戶去做詢問,凶手很快就被找到了——誰也沒有想到,凶手竟然小女孩的鄰居,一個平時看起來非常老實憨厚的中年婦女,平時小女孩都稱她為桂嬸,她對小女孩也挺不錯,誰都沒想到,她會下那麽殘忍的毒手。
    那天晚上,小女孩匆匆忙忙地跑出來買藥,卻被桂嬸給盯上了,當時桂嬸家男人染上了賭癮,在鄰村大賭特賭,不僅輸光了家裏所有錢,還欠了一屁股的債,為了還債家裏能賣的都被男人拿去變賣,而當晚她的兒子發燒了,第二天需要去看醫生,可是她手裏卻沒有一分錢。
    兒子高燒不退,如果沒錢治療的話,說不定會危及性命!在窮苦的年代,看過太多人因為窮困看不起病而失去生命,有些甚至是很小的疾病,就連感冒發燒,都曾奪走過人命。
    在貧困麵前,生命顯得那麽廉價。
    桂嬸一夜睡不著,因此也聽到了小女孩家有動靜,即使外麵風聲很大,但她知道小女孩出門肯定是去買藥了,多年鄰居桂嬸早已熟知情況,她同時也知道,小女孩對錢還沒有一個完善的概念,她急匆匆出去買藥的時候,肯定是把家裏所有錢,也就是她媽媽的一個皮夾子給帶過去的。
    她就躲在小女孩回家必經的小路上,撿了一根木棍,等著小女孩回來。
    急匆匆拿著藥瓶想要回家的小女孩,根本沒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人埋伏她,桂嬸一棍子過去,小女孩嗚咽一聲,整個人被打倒在地上,連呼喊聲都沒有發得出來。
    桂嬸在地上沒有找到皮夾子,於是往小女孩的雙手探過去,發現她的雙手還死死的捂著什麽,不肯放手。
    於是她出盡了力氣掰開小女孩的小手,卻發現她還沒有暈過去,張嘴還想發出啊啊的聲音,桂嬸心一狠,木棍繼續往小女孩頭上,臉上狠狠地敲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
    也不知道她敲了多少下,反正是直到小女孩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才停了手。
    但就算如此,小女孩的雙手仍然緊緊攥著什麽,桂嬸花了好大力氣,掰斷了小女孩的手指,才把她的雙手打開。
    她取走了小女孩的皮夾子,為了不讓人太早發現女孩的屍體,她又費盡力氣把女孩拖行到很遠的竹林裏,拋屍荒野。
    農村人迷信,覺得人死之前雙眼能記錄到生前最後一幕,於是她便用樹枝挖掉了小女孩的眼睛,為的就是怕報複,怕小女孩死後變成厲鬼找她報複。
    整件事就是這麽簡單,貧窮有時候不僅會讓人絕望,甚至還會讓人變成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之後,桂嬸被執行了死刑,一念之差,三條人命都在裏麵——那天晚上,小女孩的媽媽因為沒有得到藥物抑製疼痛,根本沒有撐到天亮。
    不過也好,就算她撐到天亮,看到小女孩的慘狀,估計也一樣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