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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到家後，躡手躡腳的想偷溜回臥室，被穿著圍裙的老李從廚房殺出半路截住。
    “怎麽？你是叛逆期的中學生嗎？就這麽不想和你爸待？回家第一件事該做什麽？”老李麵容疲憊，但一夫當關威風凜凜。
    “老爸早安。”李牧拖長聲音，然後被老李揪起了耳朵。
    “就知道貧！二十歲的人也沒個正行！”李牧偏著頭喊痛，幾乎是被老李扯到水龍頭邊，“洗手，準備吃飯。”
    老李說完，便在廚房進進出出，當李牧擦幹手後，一桌飯菜已經擺好。
    “真香。”李牧深吸一口氣，給老李帶上了高帽：“老爸，你年輕時在新東方進修的經曆應該證據確鑿了吧？”
    “你有完沒完？”老李遞過筷子，“我年輕時開的是人肉包子鋪，你怕不怕？”
    “謔，這門技術可別失傳了。”李牧一邊說，一邊在接過筷子的同時機敏跳開，躲過老李的鐵掌。
    “趕緊吃。”老李滿臉的爛泥扶不上牆。
    兩人沉默的吃了一會兒，李牧小心的開口：“今天發工資了，待會給你。”
    “你那些臭錢我不要！”老李摔碗。
    “老爸你很酷哦。”李牧低頭搗鼓著手機：“已經轉你卡上了。”
    “你！”老李揚起手，看著李牧消瘦的臉龐又不舍得落下，隻歎了口氣，“市裏好像要舉辦比賽了，你有什麽想法？”
    “我吃飽了。”李牧答所非問，“待會我去給媽送飯吧。”
    對李牧這種態度，老李心如火焚，卻又無計可施。自這個兒子從國家隊退下來後，每月按時拿錢，的確給家裏減輕了不少負擔。可是老李也眼睜睜的看著一顆好苗子長成了地裏的野草，心裏充滿了焦慮和惋惜。
    “你還是別去了，讓她舒舒心心的比什麽都強。”老李說完，發現李牧已經拎著保溫盒出門了。
    這孩子……老李搖頭苦笑，悶頭扒了幾口飯，突然想起什麽，想要提醒李牧時，那個瘦削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關上的房門外了。
    醫院離家不遠，步行十幾分鍾就到。在住院部，李牧也算得上熟人了，一路上醫生護士紛紛和他打招呼，有幾個實習的小女生微紅著臉，視線隨著李牧移動。
    李牧沒注意到這些眼神，越靠近老媽所在的病房，心裏就越是忐忑。最後他鼓起勇氣，臉上擠出微笑，推開門叫：“媽，你的寶貝兒子來看你了。”
    正在和病友說笑的何春花立刻就拉下了臉，看著快步走來的兒子一言不發。
    李牧假裝沒看見，先和病房的阿姨們問了好，低頭揭開保溫盒的蓋子，將雞湯端出來：“媽，你看這雞湯濃得，全是老爸那個中年人沒羞沒臊的愛心，你兒子我都吃醋了。”
    其他病友都笑，何春花狠狠的剜了李牧一眼：“幹正事不行，就會耍嘴皮子，我看你才是沒羞沒臊。”
    李牧知道，她隻是嘴巴上雖然說得嚴厲，其實氣早消了大半，臉上的笑更加濃烈，端著碗要喂何春花：“沒辦法，誰讓咱們家遺傳基因太強大呢？”
    病友又笑，何春花被鬧了個大紅臉，讓開李牧送到嘴邊的勺子，連碗一起搶過放在床頭桌上，嚴肅起來：“最近工作累嗎？傷恢複得怎麽樣了？”
    “好多了。”李牧表情也認真，摸著胸口說：“沒昨天那麽酸了。”
    何春花氣得翻白眼，躺倒在床上不理李牧。其他病友暗中交流著眼神，悄悄地散了出去。
    李牧也想走，被何春花叫了回去。“李牧，你坐在這裏，實實在在的和媽聊會兒天行嗎？”何春花握著李牧的手，語氣變軟。
    李牧靜靜的站著，從手心傳來的溫度一如以往，隻是那雙手更加枯瘦了。
    “媽，複出的事我會考慮的。”李牧坐下，用另一隻手揉著何春花的肩膀，觸手處瘦骨嶙峋，讓人心痛。
    “昨天也說考慮，今天又說考慮，明天來是不是還說考慮？來來去去都一年時間了，你考慮出了個啥結果？”何春花捏著李牧的手用力，要逼著他回答。
    “媽，你就乖乖養病吧，等你病好徹底了，兒子肯定馬上複出！”李牧抽出手，給何春花按摩肩膀。
    “等我的病好了？”何春花臉色黯然，“我的病我知道，一時半會兒哪能有什麽起色？可你就不同了，黃金時段就那麽長，多耽擱一天都不行。兒子，媽求你了，認真準備複出吧。”
    李牧給何春花輕輕的揉著，眼底閃過一抹悲傷，嘴上卻說：“兒子遵命，那你先把飯吃了。”
    何春花這才笑起來，三兩下將碗裏的雞湯喝幹淨，就連李牧給她擦嘴都乖乖的：“待會你回去，讓老李晚上也別來了。這幾天是觀察期，他整晚守在床邊反而讓我緊張。”
    “嗯，知道啦。老爸也是關心你嘛。”李牧手裏不停，收拾著東西。
    “關心我就該催著你早點複出！要是我在家裏，你早就……”
    “早就複出了。”李牧替她說了，“媽，我都答應你了，你就別想著這件事了行嗎？”
    “好，好，好。”何春花心滿意足，連催李牧快走，“回去好好休息，別忘了你給我保證的事！”
    李牧點頭，出門後才苦澀的笑了。
    母親何春花的身體一直不好，加上他去年受傷從國家隊退下來的擔心，讓她這一年內反反複複的，竟似離不開醫院了般。剛才來時，何春花的主治醫生已經提醒了他，他母親最近又要動刀。
    這話裏的意思，自然也是該準備些錢了。老李雖然嘴硬，但李牧看得出來，家裏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如果選擇此時複出，複健、訓練、裝備等等的花費，將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家上雪上加霜。李牧嘴裏雖然答應何春花複出，卻隻有他知道，這次又要食言了。
    李牧做出這個決定，卻並不覺得心痛。那片純白的冰場畢竟太小，社會這麽大，夢想根本填不滿，人總是要活在現實中的。
    李牧心不在焉，信步走出住院部大門時，一道身影帶著風闖了過來。
    李牧雖然吃驚，還是旋轉身子，輕盈的避開。隻是保溫盒撞在對方身背的袋子上，“哐啷啷”一聲摔在地上。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來者是名女子，披肩長發，空氣劉海，紅紅的運動服套裝讓她看起來活力十足。
    她手忙腳亂的蹲在地上撿已經四散的保溫盒，李牧的目光停在她背著的單肩包上。
    藍白相間的三角形狀，不出意外，裏麵應該裝著一雙滑冰鞋。滑冰鞋雖然算不上重，但隨身帶著肯定礙事，再看女子的打扮，很容易就能想到她是剛訓練完就趕來了。
    李牧正細細打量著時，那名女子已經站起來了，雙手捧著壞掉的保溫盒有些手足無措。
    “沒關係。”李牧接過來，看來又得去買個新的了。
    “怎麽會沒關係呢？都怪我太冒失了。我叫尹夢瑤，留個聯係方式吧，我一定會賠給你的。”女子很懇切，也顯得很著急。
    而到住院部來的人，又有幾個不著急的呢？
    “真不用了。”李牧往外走，“你快進去吧。”說完，他便揮著手，很快便走遠了。
    尹夢瑤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對方雖然沒留下聯係方式，尹夢瑤卻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隻是，記憶這種東西很奇怪，當想要聯想到什麽時，它往往就會開小差。尹夢瑤呆立半晌，無奈的搖頭，那個名字好像就在嘴邊，但就是叫不出來。
    算了，有緣遇見再賠償給他吧。尹夢瑤想著，便又風風火火跑進了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