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照顧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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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輝先從搶救室裏出來的。
    他是第一輛追尾的車,也可以說是這起連環追尾事件的根源。根據行車記錄儀顯示,他前方的車是一輛運輸鋼管的小三輪,大概是因為視線不好,又大概是因為疲勞駕駛,耿輝沒有反應過來,想要刹車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猛打方向,撞上了旁邊車道的車。幸好安全氣囊瞬間彈出,保住了他一命,但是那鋼管還是戳穿了車窗玻璃,紮到了他的肩膀。
    這些都是小事,甚至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還能夠保持清醒。
    但是陸承澤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他所在的後備箱,被後車結結實實地撞了上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耿輝的車性能不錯,陸承澤才僥幸撿回一條命。他渾身多處骨折,最嚴重的一處是外露性骨折,腦震蕩、顱內出血。從急診室出來的時候,渾身包裹得像是個木乃伊一樣,顧竭揚差點沒有認出他來。
    陸承澤的傷勢較重,一出來就直接轉往icu病房。顧竭揚苦守了大半宿,隻見到他匆匆一麵,他視線黏在那張病床上,直到icu的自動門隔絕了他的視線。
    他問了在私人醫院工作的同學,回答說,如果能夠醒來,那問題應該不大。他想要給他轉院,可是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現在能夠做的,不過是等天亮。
    還好。
    顧竭揚像是抽幹了力氣似的,靠著牆壁,慢慢滑坐下去。隻要還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驀地,他覺得手背一涼,低頭一看,是一滴水滴。他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像是止不住了似的往下滾落著。
    太丟臉了。
    他想著,狠狠地一抹臉,去了耿輝的病房。
    耿家的老管家趕了過來,看到顧竭揚進來,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顧竭揚沒有搭理,大馬金刀地坐在耿輝的床邊的椅子上:“我知道你醒著。”他往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管家,冷淡地說道,“你先出去,我跟耿輝有話要說。”
    那管家原本想要提醒顧竭揚,耿輝好歹還是個病號,希望他能夠早點讓耿輝休息,可是一看顧竭揚那陰沉的神情,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顧竭揚聽著那邊關門的聲音,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像是一條沿著耿輝小腿往上爬的蛇,“你為什麽要綁架阿澤?他得罪你了嗎?”
    耿輝閉著眼睛,臉色蒼白,根本不像是醒著的模樣。他不肯說話,顧竭揚也不再說話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是醒著的。
    顧竭揚現在知道陸承澤在重症監護病房,有人照顧,他有足夠的時間,來等耿輝開口。
    一時間,房間裏的安靜令人頭皮發麻。
    耿輝被顧竭揚像是有實物的視線燒得裝不下去了,他連眼睛都沒睜開,聲音幹澀:“你問我為什麽?”他扭過頭去麵對著顧竭揚,睜開眼睛看著既狼狽又疲憊的人,“你說為什麽?”
    耿輝眼波流轉,眼中盡是瀲灩的波光:“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認識這麽多年,憑什麽讓他搶了先?憑什麽?”
    顧竭揚蹙起了眉頭:“你太偏執了。”他頓了頓,“上次我已經跟你說了,耿輝,我隻拿你當兄弟。”
    耿輝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麻醉慢慢失效,胳膊上的疼痛讓他覺著呼吸都有些困難:“我不要跟你當什麽兄弟!他陸承澤算個什麽東西!如果你選擇跟男人在一起,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顧竭揚的黑了臉色:“你在說什麽瘋話?那天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沒聽清,我不介意再跟你說一遍。”
    耿輝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卻疼得直吸氣,隻能夠放棄,換作拉著被子蓋過頭頂,以此拒絕顧竭揚。
    顧竭揚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站起身來:“算了,你好好養病,我走了。”走了兩步,他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頓住腳步,連身都沒有回,但是他知道,耿輝能夠聽到,“這次的事情,我給你瞞下去,不過耿輝你記得,這是最後一次了。”
    耿輝癱軟在床上,聽著顧竭揚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緊接著是房門開合的聲音,房間裏的一切再次歸於平靜。
    “最後一次……”耿輝抬起那條還紮著吊針的那隻手臂,擋在眼前,卻壓不住眼底的酸澀,“你是指什麽?最後一次傷害陸承澤?還是,最後一次見我?”
    管家不聲不響地進來,他聽不清耿輝的話,隻是看到燈光下他臉頰上的淚水反光,嚇了一跳,生怕他是因為胳膊上的傷口疼痛:“少爺,我去找——”
    “滾出去。”耿輝的這一聲沒什麽氣勢,可是猛地,他的聲音大了起來,“滾出去!滾出去!立刻馬上!”
    管家不知道哪裏觸碰到了大少爺的逆鱗,忙不迭地應聲,一陣小跑出了房門。
    “走吧,都走吧……”
    聲音在潔白的牆壁上跌跌撞撞,又再次回蕩在耿輝的耳邊。
    顧竭揚的司機帶著趙夏蕊找到顧竭揚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醫院裏安靜極了,外麵的出租車似乎都已經歇業了。
    “少爺。”那司機看著顧竭揚,他眼睛裏都是紅血絲,西裝也皺巴巴的,周身縈繞著煙味,可以說這是他見過顧竭揚最落魄的模樣了,“陸夫人被我送來了。”
    顧竭揚點了點頭,剛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趙夏蕊一個巴掌扇得偏過臉去。
    “陸夫人!”司機上前就要控製住趙夏蕊,卻被顧竭揚一個手勢控製住。
    “沒事。”顧竭揚大抵是因為剛剛大悲大痛,現在又猛地來了這麽一下,有那麽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踉蹌了兩步,甚至要靠扶著牆才能夠站穩,“別多問,回去吧。”
    那司機看著他頂著半邊腫起的臉頰命令著自己,覺著有些滑稽,卻一點都笑不出來,隻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對於重症監護病房外的病人家屬來說,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趙夏蕊一路上十分安靜,等到了醫院,看到了陸承澤名字,這才像是認命了一樣,捂著嘴哭得渾身顫抖。
    她沒有嚎啕大哭,大概是自己作為老師的涵養在作祟,可是這樣的哭泣,卻更加招人心疼,顧竭揚也能夠理解,她剛失了丈夫,現在兒子也遭遇這種不測……
    顧竭揚扶著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單膝跪地,紅著眼眶,一字一頓地說著:“阿姨,你看著我,我是顧竭揚。”
    “陸承澤他,能夠好起來最好……”他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氣息不穩,“如果,如果有什麽不測——阿姨我不是詛咒他,我是說如果、如果……如果有什麽不測,我照顧他,我照顧他一輩子……”
    “阿姨,您相信我,請您相信我……”
    字字真誠。
    顧竭揚一向火熱的手掌現下十分冰涼,覆蓋在趙夏蕊的同樣冰涼的手背上,兩雙手都在顫抖著,卻在這樣冰冷的夜晚互相慰藉著,一起祈禱著黎明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