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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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錦如此放低姿態,也不過惹來他一聲冷聲嗤笑。
如果他當真不計較,當真為了保命,大可不必把剛剛滑過喉嚨的解藥費力摳出。
楚辜平生絕不受他人施舍,更不願在這種危機時刻,為了保自己的命,就喪了皇家的矜持尊貴。
簡錦卻是料不到他心中所想,見他神色冷凝,昳麗眉眼之間透出一股肅殺之色,便知道他心下怒極,一時半會也拿捏不定。
這時天色已黑了,蟄伏了一天的走獸野禽各自散落著,眯著幽林的眸子探索林間的美肉。
這倒不是最關鍵的,簡錦最擔心的還是薛定雪會重新追上來。
隱在袖中的手輕輕握了下手中沁涼之物,她低聲開口道:“眼下局勢危險,還請王爺仔細想清楚了。”
楚辜聽聞這話,當即冷眯了眼眸。
他想說些什麽,猛地由遠及近響起一陣掠步聲,墨墨夜色裏有一道精壯的影子以驚人的速度飛奔而來。
就朝著他們的方向!
楚辜神色頓凝,按著簡錦的肩膀立即扭身,散著皂角清香的衣袖拂過低矮雜草,兩人隱蔽地躲在了就近處的巨樹後麵。
簡錦微微瞪大眼,麵帶狐疑。
那道粗喘聲愈發近了,有團黑影逐漸靠近,等走到他們附近卻似乎嗅到了一絲人的氣味,漸漸地停了下來。
濃重夜色下什麽都瞧不清,唯有一雙幽綠眸子散著冷光。
縱然隻是瞧見了一雙眸子,也叫簡錦吃了一驚,不可抑製地往後退了一步,肩膀卻猛地一沉,是被一直大掌死扣住。
她抬眸,也正有雙鳳眸將她垂望著。
隻不過是一頭狼罷了,她卻如此心驚膽戰,楚辜心頭微嗤,麵上卻不表,隻沉著臉色算作無聲警告。
簡錦知道他的意思。
他這是在警告她別鬧出動靜。
簡錦不是無知癡兒,她清楚地知道如果真鬧出點兒動靜,這頭凶狠的野狼撲上來,第一個咬斷的是她的脖子。
而他這番作態,卻是表露出對她的十分不信任。
眼下也不是計較的時刻,簡錦按捺住心頭跳動,輕點下頜,算是默默應了。
仿佛嗅到了肉的香味,這頭餓壞了的野狼賴著不肯走,扭著腦袋仔細張望。
一雙在夜裏散著幽綠眸光的眼睛好似最無恥的偷窺者,不掩滿心貪婪。
兩人隱在紛葉簌簌的樹後,竟是難得默契,都一齊斂聲屏氣,隻等著它的離去。
於亂草橫枝間,楚辜沿著麵前幾叢尖刺枝椏,冷沉地將眸光投放過去,在一片夜色下,這狼仿佛有種靈性,甩了甩腦袋,忽的兩眼一定,嗜血的目光穿透橫斜枝椏,定定地看過來。
不偏不倚,正對上男人的一雙沉眉冷眸。
尖利的爪子立馬踏開,野狼謹慎靠近,楚辜當即五指扣緊,捏拳繃臉,叫罵一聲:“畜生!”
那野狼爪子一頓,腦袋縮了縮,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吼叫。
似有所忌憚,又似心生怯意。
楚辜清楚狼的脾氣,當下冷眼瞧它,沉默地等著它接下來的動靜。
果然,下一瞬野狼猛地仰頭長嘯,如破長空直抵與墨色天際相接的斷崖。
懸月映著斷崖,輪廓鋒利,竄出一頭頭狼影,紛紛聚在斷崖邊上,揚著脖子應這淒厲的吼叫。
聲音遙遙傳到這邊,楚辜眉頭猛地一擰,心裏猛沉,當即扣著簡錦肩膀往後連退。
野狼卻得了同伴的召喚,心有了底似的,踏著蹄子緊逼而來。
那一雙幽綠眸子更是泛著嗜血腥光。
簡錦抿唇瞧著,心裏緊了緊。
千鈞一發。
窮途末路。
楚辜身軀疲乏,恐怕難敵。
而她心有驚悸,隱隱不安。
兩人手無寸鐵,而這頭野狼卻舔舐著嘴角唾沫,邁著鋒利敏捷的蹄爪踏了過來。
楚辜心頭當即閃過一念,也沒有多想,便伸手往簡錦的腰間推了一把。
這一下力氣十足,直接將她推到野狼跟前
簡錦猝不及防,跌跌蹌蹌地倒在了樹旁,還沒有明白這趟來回,黑影猛近,一下子直逼到眼前來。
被他親手推開的舉動所刺,簡錦生出一股深深的絕望。
腦海裏的畫麵如虹彩般紛呈炸開,有林嘉溫柔笑靨,有臨別父母時他們的含淚低眸。
但是想起更多的卻是這一世,繁華又輕浮的大晟京城街頭,甄侯府與蕭家的極致富貴,以及這幽林冷光之間不見血色的刀光劍影……
這瀕死前的一瞬間,最難熬。
簡錦緊闔著眼眸,不禁心頭酸痛,有滴淚珠沁出了眼眶。
耳邊風聲呼呼,腳心緊張得都冒出了細細密密的熱汗,她這身與心卻是透進了冰窟般的寒冷,還有這無盡的等待。
等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簡錦從絕望的泥淖中瞬間驚醒,火光電石之間,她猛然睜眼。
正這時,卻聽一聲慘烈驚叫。
簡錦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微微睜大了眼。
卻見楚辜披頭散發,掐著野狼的脖子抵著粗壯樹幹。這畜生瀕臨死亡,兩眼頓時翻白,吐出一長截腥臭的舌頭,他高舉掌心玉簪,直接往它脖子狠狠一紮。
如一線般血濺開來,在簡錦麵前迸裂得猛然。
楚辜一手掐著它那不斷冒血的脖子,又猛地將深紮進去的玉蘭雕紋簪子拔出。
血珠迸濺如雨,簡錦伸手觸上臉頰,有隱隱的溫熱。
忽然聽見一聲從喉嚨裏發出如哭泣的嗚咽聲,明明是極低的響聲,卻教得四野寂靜,唯有晚風刮過耳骨,刺疼刺疼的。
野狼要死了。
楚辜冷著眉捏它,然而他一時間將餘下的力氣消耗殆盡,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一雙淡唇更是緊抿了,幾乎要抿出血來。
簡錦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他卻猛地甩開,低聲叱責道:“滾!”
說罷,神色斂盡,眉眼間隻剩下一層被狼血浸透地冷豔的蒼白,他猛灌一口氣,咬了咬後槽牙後才將提上一點力氣,抬手舉臂間,捏著根不斷滴著血的簪子,狠狠地、一下子地貫穿狼睜圓的眸子裏。
緊接著,是一聲更淒厲的叫聲。
然而這叫聲到了一半戛然而止,氣絕斷盡。
楚辜冷笑了聲,往它眼裏抽出血淋淋的簪子後,高大的身軀顫了一顫,眼前昏昏晃晃的是巨粗的樹影。
他隻能低著頭,緊緊闔上眼睛。
簡錦站在他身側,男人側臉緊繃,抵著兩瓣唇,直把咬肌都鼓了出來。
他這樣虛弱,卻是怪了。
簡錦往他身上細看,才看到他肩後麵透著塊濃重的血漬,顯然是剛才被毒蛇咬下的傷口,這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卻仍是沒止住血,還拖垮了他整個精氣神。
可是不對啊,明明他已經服下解藥了。
想到這裏,心裏不禁打了個激靈,忽然響起剛剛折回來時他起了上半身彎腰從嘴裏在摳什麽東西,肯定是那顆藥丸了。
明明是來救他的命,他為什麽不要?
簡錦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簾上前走了幾步,輕聲問道:“王爺?”
說話間,未得到他的允準,已經擅自伸手扶住了他隱隱發抖的臂膀,手掌透過熨帖袖筒處,她明顯感受了他更為厲害的一顫。
但是這次並沒有像之前的幾次抗拒,他反攀住她的胳膊,又似乎難耐,猛地扯過她整個肩頭往懷裏帶,整顆腦袋已垂她脖頸處。
在隱約的皂角清香中,他思緒漸漸渙散,隻低聲說了句:“這畜生還有一群厲害的夥伴……快走……”
頓了頓,似吃力地思考片刻後,又斬釘截鐵道:“往南走。”
斷崖在北邊,狼群正不停蹄地從北邊趕過來。
但是疏忽了一點,簡錦不是真正的男兒郎,沒有一身的腱子肉,更沒有足夠的力氣,走了一段路已經氣喘籲籲,體力不支了。
這時她才知道楚辜平日裏有多麽深藏不露。平時總見他錦衣華服,寬袖曳袍,瞧著身形高大而清瘦,但其實好貨都掩在裏麵,重的很。
林動風喘之間,似乎有狼群的嗚嗚咽咽。簡錦哪裏敢耽擱,跌跌蹌蹌,狼狽逃亡,一盞茶的功夫便足夠額角起了一層細密熱汗。
風聲呼嘯,吹動林間蟲鳴,還有隱隱水潺聲。
簡錦咬了咬牙一鼓作氣,直往前再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最後撥開叢叢亂長的枝椏雜草,看到一片潺潺溪水時,才感受到這天難得一刻的放鬆。
她頓下腳步,側過臉低聲喊道:“王爺,王爺……”
再喚幾聲仍是沒答複。
借著清輝月光,她見男人已闔上了眼眸,麵容被月色打得愈發透白,不見一絲血色。有個念頭忽然襲來,簡錦一驚,立馬伸手探他鼻息。
眼皮微微一睜,露出一條縫兒。
從這裏麵射出來的眸光卻仍厲得很,直逼入心底。
竟是醒著的!
簡錦不覺滯了滯,隨即縮回手指。
她還想說王爺要是醒著就吱一聲,但這話還沒有到嘴邊,手指卻先被他的大掌纏住,緊接著整個手心被他包裹進去,連拉帶扯,兩人同時踉蹌著到了溪邊。
簡錦見他身軀將將要倒下,立馬從胸前抱住。
楚辜卻是沒有料到自己會站不住跌倒在地,麵上起了怒色薄紅,擰眉嗬斥道:“鬆手!”
此時他身軀虛弱,眉眼疲憊,連嗬斥都帶著一股綿軟的感覺。簡錦聽到溪水輕快的流淌聲,仿佛往心底澆灌,她仿若未聞,隻輕聲問:“王爺渴嗎?”
楚辜以為她左顧而言他,這敷衍的態度,令他怒不可遏,當下咬牙喊道:“簡錦你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