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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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辜為了她才被蛇咬傷,她本該和他一塊同患難,但眼下卻和害他中毒落馬的薛定雪站在一起。
    這在楚辜看來,她和薛定雪已經是同一夥人了。
    想到這份上,簡錦心情就低落起來。
    不行,她得要尋個法子,不僅要救自己,還要救得了燕王殿下。
    正想著時,薛定雪忽然拔腿從她身邊離開,簡錦視線跟著他,卻看到他在楚辜身旁站定,問道:“眼神這麽厲害,燕王心中是恨死了吧?”
    這話說得這樣毒,分明是要激他心中怒意。
    簡錦不由蹙起眉頭,下意識看向楚辜,然而他隻是闔了闔眼眸,麵上瞧不出喜怒,但是她還是敏銳地從他緊攥著的拳頭捕捉到了他的怒氣。
    她瞧見了,薛定雪自然也都瞧見了。
    他來京城前做過功夫,對宮裏頭幾位皇子的脾氣性情還有喜好都摸索了遍。當今皇上統共十三位皇子,這些兒子裏頭,最屬燕王的性子好摸。
    往市井街頭打探,無非就是幾個詞。
    冷酷、絕情、喜怒無色。
    倒是眼下這麽一逼,輕易就將他的情緒逼出來了,薛定雪有些驚訝,同時又有些得意,笑了笑後朝他道:“不過燕王您放心,剛才咬你的隻是普通的蛇種,毒性並不大,一夜過後就可以恢複如初。”
    說完這話,他轉過半邊臉,問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簡錦,“好徒兒,考慮得怎麽樣了,想用哪種法子走出去?”
    他問得正是時候,簡錦心中剛好有了計策,不回答他的,先是問道:“真沒有解藥?”
    薛定雪道:“又不是中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毒,就是被蛇輕輕咬了一口,沒什麽解藥。”
    簡錦皺起眉,麵帶狐疑道:“那就奇怪了,隻是被咬了一口,燕王的臉色為什麽這般差,跟死了人一樣?”
    “這種蛇在西域就叫做毒頭蛇,凡是被它咬傷的人,很快麵部發黑,印堂發紫,看上去氣數將盡命不久矣,實則不然,隻是麻痹全身,暫且讓人走不了路。”
    薛定雪說著時,心頭忽浮出一絲古怪,當下便頓了頓嘴,笑盈盈地瞧著她,“徒兒對他這麽關心做什麽?”
    簡錦卻是沒搭話,她一麵思忖著,一麵手一伸,朝他眼底下攤開了手。
    薛定雪便往她掌心裏瞧了一眼。
    剔透玉身的短笛赫然置於中心,他就要伸手來拿,可是手心忽然一闔,立馬教他撲了個空。
    簡錦兩手持著短笛,杏眸如水,透著冷靜的光色,“先把解藥拿來。”
    薛定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徒兒,為師不是說了……”卻見她忽然揚手,那短笛大半截都脫出了掌心,無端揪心,他急急轉了話鋒:“有有有,解藥有的是。”
    簡錦將握著短笛的手放下了,另一隻手攤開伸到他眼底下,說道:“給我。”
    薛定雪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袖中掏出一粒豆大的黑色藥丸:“身上也就這麽一粒,服下去了好歹能恢複些氣色。”
    簡錦接過藥丸後,又聽他問道:“解藥給你了,笛子該還給為師了吧。”
    簡錦隻當沒有聽見,輕輕握起手心,抬腳往楚辜的方向走去了。
    楚辜見她走過來,擰著雙利眉頭冷然怒視。
    簡錦隻當沒有瞧見,往他身邊蹲下,接著輕輕拉起他綿軟無力的上半身。
    楚辜薄唇輕啟,直接蹦出一個字來:“滾!”
    他的嘴巴抿得死死,眼中怒意滔天,直射出道道火色。
    簡錦動作一僵,手指不由蜷起袖角,直揉得不成樣子了,才低低地開了口說:“王爺就算恨我,也不要怠慢了自己的身體,您吃下這顆藥丸後再來懲治我也不遲。”
    楚辜冷著聲道:“滾。”
    簡錦仿若未聞,低聲道:“得罪了,王爺。”
    話罷抬起他的下頜,這貿然的舉動惹得他咬緊雙排牙齒,原本是沉如黑鐵的臉頰卻透出一層隱隱的羞紅。
    嘴唇抿得死緊,撬不開。
    簡錦更覺不安,忍著情緒快速撬開了他的嘴巴,將掌心藥丸倒進去,咕嚕一聲,男人喉結微動,發出水溜的聲響,她便知道藥已經吞進去了。
    薛定雪在身後催促道:“徒兒,時候不早了。”
    日影西沉,眼看天際黑雲將要席卷而來,晚風裏都捎著夜裏的涼意。
    簡錦輕手將楚辜放下,又擔心他躺著不舒服,便往他腦袋低下墊了些雜草,雖然知道他心裏不大樂意,但是她不能不報這救命之恩,輕聲道:“王爺現在這裏呆一會,待會……”
    待會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
    簡錦動了動嘴唇,並沒有接下去說。
    楚辜待她態度更加厭惡,隻從鼻腔裏哼了聲,當即闔了闔眼眸。
    簡錦也沒有好多說的,起身隨早已等候多時的薛定雪離開。
    山巒起伏之間,幽林野樹相接之際,隱隱響動著狼的哀鳴。
    簡錦心頭忽跳,腳步也隨之停下,一旁的薛定雪見狀也便停下,站在她身旁問道:“怎麽了,徒兒?”
    簡錦看著他,斬釘截鐵道:“你是故意將他一人丟在那吧。”
    薛定雪聞言,唇角忽然綻開一抹笑意,說不上是什麽意味,語氣含糊道:“何以見得?”
    簡錦抿了抿嘴唇,說道:“你知道天黑之後野獸將要出沒,他雖然服了解藥,但是藥效卻並不一定很快就見效,到時候野獸攻而擊之,他絕無退路可言。”
    她的語氣流利而幹脆,字字在理,是挑出錯的。
    薛定雪聽而笑之,唇角笑意愈發深了,將臉頰兩旁的酒窩隱隱印了出來,瞧著溫純無害,是一副鄰家翩翩公子哥的模樣,可是說出來的話確實教人心頭一寒。
    “那你想怎麽做呢?”
    聽得這話,簡錦便知道自己說的沒錯,當下冷凝雙眸,眼上遠山墨眉更是緊緊地擰起。
    薛定雪見她不說話,臉上笑容卻是溫柔了些,悄然地朝她靠近一步,修長如竹節般的手指輕輕搭上她的肩頭,輕聲道:“心善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要看這份善心是給誰的,徒兒不妨想想這幾日來的遭遇,除了蕭家兩兄妹的威逼利誘,這燕王待你又是怎麽樣的?”
    說到這裏,便明顯地看到簡錦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這份細微的動靜仍是敏銳地被他收入眸底,當下心裏笑了笑,更是將聲音放柔,仿佛自帶了一股蠱惑的魅力。
    “他輕賤你,蔑視你,把你當空氣人一樣,就連剛剛你親自喂給他解藥,他卻是怒目相對,如果他不是矜持自己的身份,說不定還會往你臉上吐口水……”
    簡錦垂下眼簾,眸底情緒全被羽扇般的睫毛遮住。
    卻微微地顫了顫。
    薛定雪說的話的確沒有錯。
    世人但凡提起他來,都不敢說他名字,而是以煞神代之。
    這何嚐不是一種無聲的害怕。
    他待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感情的,之前她想,他隻是從小缺少情感的嗬護罷了,被人細心溫柔地對待,心裏遲早是會暖的。
    可是自打前幾天再次見到他後,簡錦才發現這一切錯得離譜。
    他目中無人。
    他輕蔑身份卑賤的下人。
    他因這天生的貴胄身份而傲到了極點。
    她這樣苦苦地為他追尋答案,是又了什麽呢?
    簡錦隻覺茫然。
    她微微抬了眸,正對上薛定雪的眸光。
    周圍風更冷了一層,從正麵紮進她身心,又猛然貫穿,隻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薛定雪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徒兒,你要好好想清楚。”
    在一個人舉棋不定時,這些話最容易鑽進人心裏。
    簡錦抿了抿嘴唇,看著他的一雙杏眸裏幽幽冷冷,似乎蘊藏著一種隱晦的情緒,但說出來的話隻有簡單兩個字:“走吧。”
    薛定雪這才笑道:“這才是為師的好徒兒!”
    兩人重新往前走。
    狼鳴越發得近了,天際與斷崖相接,隱隱約約之間似乎有螢火劃過。
    風卻是吹得人腦仁更疼了。
    薛定雪走在麵前,心頭始終縈繞著一抹不安,忽然一陣幽風刮來,兜頭凜冽,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於這短暫清明中,心頭狂跳。
    薛定雪暗道一聲不好,當即回頭。
    身後幽林簌簌,空無一人。
    *
    跋涉了一陣,簡錦才尋到原路。
    夜色漸染,撥開麵前一簇雜草,卻先聽到一陣陣沙啞的咳嗽聲,緊接著便看到男人彎腰捂著胸口,正扣著嘴裏剛吞下去的解藥。
    腳步聲帶來了細微的動靜。
    男人當即停住動靜,循聲望來。
    幽幽肅肅的一抹眸光,如狼般閃著潛伏的嗜血光芒,教得簡錦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垂了彎俏睫毛,抿平唇線,輕聲道:“王爺,我來找你了。”
    楚辜卻是冷眯了雙鳳眸,眼神陰鷙地盯著她。
    四目相對之際,他守著傷,呼吸微喘。
    氣氛更冷上一層。
    簡錦垂下眼簾,低聲道:“王爺。”
    如鳥忽啼叫,她這聲低喊也是破了這份僵硬的寂靜,楚辜慢條斯理地抹了抹嘴角微微涎出的銀白液漬,而後便扭曲起來,譏笑一聲道:“你來做什麽?還怕本王苟延殘喘死不了是嗎?”
    簡錦搖頭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想解釋得更多,但動了動嘴唇,話都到了嘴邊,不知為何,難以啟齒,又瞬間打回肚中,如啞了般。
    這份沉默,瞧得楚辜譏笑意味更濃,“你也少說廢話,若有這個膽子盡管來,把手腳做幹淨了,不然本王必將十倍報回來!”
    簡錦知道說得再多,在他心裏,自己就是一個奸詐圓滑的撒謊精,眼下也沒足夠的時間解釋,她擔心薛定雪很快追回來,也便暫且壓下心中的思緒,朝他走去。
    楚辜瞬間寒眉怒斥:“滾開!”
    意料之外的抗拒,簡錦就當沒有看見,更沒有聽見他的怒聲,自顧自彎腰輕手扶起他來,並說道:“我知道王爺心中有恨,我也不會躲,隻是懇請王爺把時間放寬些,等出去後再計較也不遲。”
    聽得這話,楚辜隻一聲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