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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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到了承伯公府夏宴這日。
門前車水馬龍,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女眷千金,簡錦穿了身褐色的奴仆常服,跟在簡流珠後麵,最後順利地進去了。
宴上女客芸芸,衣香鬢影,連空氣裏都彌漫著一股芬芳馨香。
簡流珠到了座上,拿扇掩住下半邊臉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在場的女眷。
她看到對麵一個臉兒尖瘦,眼睛圓亮的少女,就悄悄跟站在身側的簡錦說起了話。
“正對麵坐著的是王侍郎的千金,四歲熟讀四書五經,七歲能自己寫詩,很是有才,”她又笑著道,“二哥你身邊就缺這麽一個賢德智慧的女子,不妨考慮一下這位王侍郎的千金吧。”
簡錦笑著拿過她手中的扇子,親自給她扇風,卻是搖頭扼腕道:“我倒是想配她,就怕人家嫌我肚子裏沒墨水,看不上我。”
流珠目光又落到另外一位千金身上,“這個怎麽樣?你往哪兒看呢,再往左邊,對了,就是這個穿白色衣裳的。”
簡錦轉回視線,隨口問道:“她有什麽來頭?”
流珠挑眉:“她來頭可大了!”
一聽這話,簡錦目光不由再次往這位少女身上打轉,卻見她身著繡竹葉銀白裙襦,腰間陪著繡蓮花枝的香囊,通身打扮透著一股淡雅溫和的氣質。
常人若這般打扮,難免會襯得臉色素淡,但她烏發如鬢,肌膚盛雪,眸如燦星,一張臉小巧又精致,完全像是從仕女畫裏走出來的。
簡錦很是欣賞她的容貌,不由多看了幾眼。
腦袋上卻突然遭了一記爆炒栗子,她轉過頭,正見流珠笑眯眯道:“都喊你好幾遍了,這時候才知道回神呢。”
簡錦也不駁她的話,於是挑眉一笑。
簡流珠就道:“她是陸家二房長女,父親是內閣首輔陸學林,母親是平陽郡主,在整個陸家,陸老爺子最看重的就是她了。”
陸老爺子?
怎麽聽著也有些熟悉。
簡錦想了想,陸老爺子最疼愛的小女兒似乎就是楚辜的生母。
她記得楚辜是皇上最不受寵的兒子,卻一直忘了他也是陸家的人。
陸家的男人哪個不風光霽月,玉樹蘭芝,而女人更是才華橫溢,名動京華。
這才是真正的書香門第簪纓世家。
這樣的人家,怎麽養出了楚辜這般冷血無情,心胸狹窄愛睚眥必報的人?
簡錦弄不懂了。
流珠說道:“聽說當年雪均館招學,她不用考試直接就進去了,二哥,你說這人的本領大不大。”
簡錦笑著打趣道:“說不定人家正是看中了她的家世。”
流珠忍俊不禁道:“就二哥你敢這麽說,京城裏,誰敢要說雪均館一個字,都被世家大族編排。”
說起雪均館,簡錦不免想起昔日楚辜在國子監斷人腳筋,被皇上鞭笞,後來索性不去國子監,轉而考入雪均館,這曾成為當年京城內最熱議的一件事。
世人都說楚辜深藏才華,不漏真本事,但隻有她一人知道,楚辜日後的本領還真正叫大。
他直接握住了政權登上皇位,又用正值鐵腕處理了一批反對他的大臣。
這般果決殺伐,和之前對她做的事一比較,倒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樣說來,她還該感謝楚辜不殺之恩。
簡錦想著這一點,不免覺得好笑,麵上也笑著搖頭歎道:“這位我就更配不上了。”
說是配不上人家,其實心裏根本沒有成婚立業的念頭。
流珠哪能不知道,當即就取笑她道:“誰都不要,難道一輩子就抱著府上那個林姑娘過活?”
簡錦笑著問道:“京城裏這麽多德才兼備的王公子弟你不要,怎麽就挑中了沈喬鴻?”
流珠瞪眼道:“這能一樣嗎?”
喬鴻雖出身商賈之家,但從小受詩文熏陶,舉止之間進退有度。
而二哥的這位嬌娘子,實在是野蠻無禮,在府上的這幾天,沒有一天是不折騰,二哥怎麽就看上她了?
簡錦揮著扇子往她臉上扇風:“勿氣勿氣,今天是要盡興才對。“
早膳隻吃了幾口就趕到了這裏,這時候難免有些餓了,流珠摸了摸肚子,當下也就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了。
她往碟子裏撚起一串葡萄遞給簡錦:“這是西域產的葡萄,可甜了。”
簡錦便吃了一顆,入口甜膩,清涼襲人,不覺再吃了幾顆。
正吃得開心時,有個丫鬟到了簡露珠跟前,微笑道:“簡三小姐,宴上隻準女眷在場,您身後的這位隨從進了這裏,難免不符合規矩。”
簡流珠倒是忘了這茬,但是聽丫鬟這麽說,一時間犯起了難。
她雖然不想搞特殊,但也不想讓二哥離開。
之前二哥在外頭惹了一連串的事情,現在好不容易能消停下來了,可不能因為她沒有看緊,而又讓他犯了錯。
她就朝丫鬟笑道:“這位姐姐,能不能通融一下,就讓我這位隨從在身後悄悄地站著,保證誰都不會發現。”
丫鬟語氣委婉道:“不是奴婢不肯,隻是宴上所有女眷都得按照這規矩行事,若因為您破了規矩,其他人難免會有意見。”
簡流珠不知道該怎麽尋理由了,無奈地看向簡錦。
簡錦不想讓她犯難,也不像為難這個按規矩辦事的丫鬟,就朝簡流珠微笑道:“既然規矩擺在這裏,我們也隻能照做了,是不是,小姐?”
二哥都這樣說了,流珠也就應了,讓丫鬟給簡錦領路。
承伯公府非常大,一路穿花拂柳,經過幾重假山洞口,都不見終點。
路雖然長,簡錦卻樂在其中,一路觀賞周遭精致典雅的景色,不覺心曠神怡,視野開闊。
不過正到一處假山旁的活水處,前方迎來了兩個人。
簡錦跟在丫鬟身後,未曾注意到前方來了人,倒是丫鬟眼尖,頓住腳步恭聲喊道:“奴婢給世子請安,給大爺請安。”
承伯公府隻有一位世子爺,便是眼前這位了?
簡錦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往上掃量。
她麵前站著的這人著了襲寶藍色錦袍,腰間佩著光澤溫潤的玉佩,如意紋腰帶豎著他的腰,無形之中勾勒得他身形頎長,芝蘭玉樹。
第一眼的感覺常常錯不了。
簡錦還沒有看到世子的臉,心中就已產生了好感。
然而,她接著要往上看時,麵前這人的視線輕輕落在了她背上。
卻是她跟在丫鬟後麵,遲遲沒有請安。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簡錦也跟著喊了兩聲。
背上的視線這才轉移開來,承伯公世子淡淡地嗯了聲,腳步未停,聲響就從他們耳邊擦過去了。
簡錦心中不免鬆了口氣。
可不能剛剛一出甄侯府,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見兩人都走遠了,丫鬟這才低聲問簡錦:“你剛才是怎麽一回事,怎可在兩位爺麵前失神。”
簡錦笑道:“好姐姐你別生氣,剛才我是見到世子爺太高興了,所以才會失了一小會兒神,下回一定不這樣了。”
丫鬟聽她這話就笑了:“敢情咱們世子爺的名聲都傳到外頭去了,可別跟那個甄侯府的二公子一樣,是個壞名聲。”
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也是甄侯府的人,簡錦也就笑了笑,打趣道:“一個在泥裏頭,一個懸在天上,哪裏能比較。”
丫鬟這時才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千萬別往外頭說漏了嘴。”
簡錦眨眨眼:“姐姐放心就是了,我絕對守口如瓶。”
因著中途碰到了世子爺,兩人耽擱了不少時間,於是要加快步伐繼續趕路,未料走了一段路,卻是又碰上兩個人。
人就站在樹蔭底下,濃陰遮著,容貌不是很清楚,但他們衣著錦繡,身姿挺秀,可見氣質不同一般,非富即貴。
最重要的一點,這兩人還是一男一女。
一對男女避著人群躲在樹底下,估計是在說些私密的體己話。
簡錦這會遠遠地看過去,卻莫名覺得其中一個人眼熟,正要仔細再看時,丫鬟卻比她先瞧得一清二楚,心裏頓時打了個激靈,猛地蹲下腳步,吩咐道:“咱們趕緊換條道過去。”
簡錦有些困惑,但也聽從了她的吩咐,當即調頭離開。
但丫鬟說的這話已將樹蔭底下的兩人驚動了,淺綠色的少女還沒有循聲望過來,著玄黑錦袍的男人卻是忽然斂眉扭頭,沉沉地看了過去。
少女與他相識多年,卻是鮮少見他這般模樣,一時覺得新鮮,就更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一個背影纖瘦的少年。
依照穿著,顯然隻是府上一個普通的奴才。如此平庸的人,哪一點是值得他上心了?
少女不由再度看向男人,眼裏的探究意味更濃了。
男人卻視而不見,神情沉靜無波,盯著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眉頭卻慢慢的揪了起來。
被這樣盯著,簡錦自然有所察覺,莫名感到後背涼颼颼的,似乎攀附了一隻殺氣無比的惡鬼,在這熱辣夏日裏,不由得涼了身子。
真真是怪了。
鬼使神差的,簡錦下意識轉過頭,卻正撞上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
不需要再看其他的,單看這雙漆黑到滴著墨汁的眼睛,她就認出了身份。
簡錦當即嚇了一大跳,趕緊收回視線,加快步伐要溜了。
卻聽身後男人冰冷平直的聲音:“站住!”
也就說了兩個字,卻平白地生出一股幽寒。
簡錦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是他!果然是他!
她走得更快了,然而身後的人比她更快,更速度,一下子就到了眼前,攔著她的去路,也仿佛就此攔住了她的生路,挺拔頎長的身姿渾然透著一股久別而又熟悉的氣息。
是她聞慣了的煞氣。
簡錦停下了腳步,卻不敢抬頭。
心裏正惴惴時,他就直接冷冷出聲道:“你轉過身看著本王。”
她怎麽可能會看著他。
簡錦慢吞吞地轉過了身子,朝著他的方向,卻始終垂頭,壓低聲掩飾住自己原本的聲線:“給燕王請安。”
楚辜聽了她這話,淡淡道:“眼看要正午了,不必說什麽請安。”卻是見她紋絲不動,依舊垂著腦袋,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他便微揪眉頭:“叫你抬起頭來。”
簡錦撫平起伏不安的內心,故作為難道:“奴才臉上長滿了麻子,怕驚著燕王。”
“本王不會驚著。”
楚辜漆黑的眼睛盯著她。
眼瞳似乎轉都不轉,裏麵映著的依舊是濃陰綠樹、亭台樓閣,以及麵前這人油黑勝似烏鴉端羽的鬢發。
是他熟悉的輪廓模樣。
楚辜原本微微揪起的眉頭又緩緩的鬆開了。
“奴才麵容醜陋,怕讓您看見了會覺得惡心,”簡錦語氣無比誠懇,“如果燕王真因為我而被嚇壞了,奴才心裏會非常自責。”
楚辜看著她,語氣淡淡的:“你到底還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也一並說了。”
然而他這話裏已然攜了威逼的意味,簡錦垂垂頭,像是受了驚般:“奴才絕對沒有要戲弄您的意思,隻是主子的尊顏,奴才哪有這個資格看,看了怕是到時候會折煞奴才。”
“聽你的語氣,好像對本王有什麽誤解。”又未等她回話,他語氣篤定了,“既然是這樣,你就更應該抬頭看本王。”
就算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當真他的麵抬起了頭。
簡錦連忙道:“不不不,王爺想多了。”
楚辜站在原地,不冷不淡地看著她,但眼裏儼然多了些嗤笑:“是本王想多了麽,你倒是說說清楚。”
簡錦這時有些啞口無言了。
敢情楚辜是盯上她了不成,一直往她的話裏挑刺?
不止是她一個人,站在旁邊的丫鬟此時心裏也正狐疑納悶。
看燕王也不像是會平白浪費時間的人,怎麽會在一個不起眼的奴才身上耗費這麽多時間,還非要看這個奴才的臉?
難不成真和前段時間的流言一樣,燕王隻對年少的俊小子有興趣?
這樣想著,丫鬟的目光不經落在簡錦臉上。
剛才她也瞧仔細了,這個冒冒失失的奴才的確模樣不錯,長得唇紅齒白,麵皮白淨,肌膚比豆腐還要嫩,似乎掐一把,都能掐出一場春日酥雨。
丫鬟更肯定了心裏的猜測,她就笑著開口道:“燕王殿下,這奴才膽子小,又是頭一回進承伯公府,難免有些細節做不妥當,您身份這般尊貴,千萬別跟他計較。”
她為簡錦求情,並非無緣無故。
這奴才是甄侯府的人,又是她領來的,到時候被燕王罵了打了,甄侯府的人一旦追究起來,自然不會追究到燕王頭上,隻能給她挑錯找茬了。
本該扣給燕王的冤枉鍋,她可不背。
然而丫鬟心思重重,機關算盡,到頭來楚辜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始終一眼不眨地盯著簡錦。
楚辜看著她一直垂頭看著腳尖,他便下意識垂下濃密的睫毛,掃了眼她的腳尖。
一身褐色的奴仆衣服,底下卻著了雙黑底鞋子,樣式普通,可熱辣的日光在上麵滾著,把極好的質地都烘托了出來。
一個落魄侯門的下人,怎麽會能穿上等的鞋子?
露餡了。
真藏不住了。
楚辜心內掠過一絲嗤笑,目光幽緩,繼續盯著她衣擺下藏嚴實的鞋子。
盈盈的一把,仿佛天生的蓮。
像極了女人極小的尺寸。
楚辜的視線緩緩落在簡錦低垂的臉上,光潔的額頭,烏黑的鬢發。
他心底輕嘖了一聲。
真是個不要臉的白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