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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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娘看到楚辜臉上起了慍色,一時害怕,忍不住哭得更洶湧了,而想到剛才簡錦疼得都說不出話的模樣,更覺得委屈驚慌,當下哭喊著道:“相公受了重傷,快要死了。”
    她一說死,楚辜就像是觸到了什麽機關,有些反感似的皺起了眉頭:“受了什麽重傷要到死的地步。”
    在屋簷的濃陰底下,眼淚流滿了她的臉頰,嬌娘抽抽噎噎道:“相公剛才抱著我時不小心摔下了床,好像把什麽磕著了,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讓我去尋大夫嗚嗚嗚……相公要是有什麽事情,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楚辜看著嬌娘哭啼不止的模樣,心中有種莫測的煩躁,冷冷說道:“隻是磕著而已,不會死人的。”
    他的聲音裏赫然有了厭煩之色,嬌娘卻愣愣問道:“真的嗎?”
    她眼裏帶著淚,蒙蒙的,楚辜冷冷看著,心裏卻不由得收到了一股顫動。
    這股莫名悱惻的顫動自然不會是為了眼前這個野蠻的女子,而是來自於另外一個人身上。
    圓似葡萄、明如燈盞的一雙杏眸,野山林間的幽風怎麽吹也吹不走。
    嬌娘似怯懦地看著他,哭聲漸小,直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了。
    一刻鍾後。西屋。
    簡錦倒抽了一口氣:“大夫您輕些,輕些。”
    顧大夫笑著將藥膏扔進藥箱裏,打趣道:“這幾回見你不是磕著就是碰著,以後王爺要是再叫我來,我隻需要拿跌打的藥膏和白布就夠了。”
    想到這幾天遭受的意外挫折,簡錦無奈歎氣,歉然道:“麻煩顧大夫一趟趟跑來,這會又是大太陽的,您先喝口涼茶再走吧。”
    顧大夫忙擺手笑道:“簡二爺不用客氣,都是王爺吩咐的事,我也不敢耽擱。”他背起藥箱道,“您好好休息,醫館還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簡錦起身送他出門。
    正到了門口,遠遠的看見兩道人影裹著烈日緩緩而來,迎麵走來的這人著了襲錦藍色如意紋錦袍,腰間玉佩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也刺得人眼睜不開。
    簡錦不由頓足,進不是退也不是,隻好立在屋門邊上。
    “王爺。”顧大夫含笑拱手道。
    楚辜踏著烈日而來,額頭微微起了薄汗,眼睛卻仍是銳利沉靜的,看了眼藏在身後的簡錦,這才看向顧大夫,微微頷首道:“她傷勢如何了。”
    顧大夫便說道:“不礙事,隻是磕到了地上,胳膊肘撞出些淤青,這幾日按時擦些藥膏就成了。”
    楚辜注意到他背著藥箱,頷首淡淡道:“顧大夫走好。”
    顧大夫走後,楚辜這才進了屋內,簡錦跟在他身後慢吞吞也進了,卻是被忽然拉住衣角,扭頭一看嬌娘正巴望著她,眼裏蒙蒙的,似乎閃著淚光。
    簡錦知道她這是怕自己會怪罪她,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嬌娘旋即領會她的意思,開心極了。
    餘光淡瞥,卻見楚辜麵無表情地坐在桌邊,簡錦立馬上前給他沏茶,但是嬌娘卻舍不得她做一點雜活,半路將她手中的茶壺奪了過去。
    楚辜看著她們你來我往的一幕,輕掀唇:“沏茶這功夫,還是簡二爺做得最有火候。”
    他這個意思……
    兩人皆是一愣。
    嬌娘皺眉動唇,袖角卻驀地被一拉,循著看去,卻見簡錦朝她微微頷首,她便將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吞回去,卻是滿臉的不甘願。
    簡錦就將茶壺重新拿了回來,到楚辜跟前,略彎腰為他沏茶。
    茶壺裏的水早已涼透,隱隱約約映著她的這雙眸子輪廓,是最常規的杏仁形狀,但是長在男人臉上倒顯得女氣了。
    楚辜驀地按住她的手。
    他才剛剛頂著烈日過來,滿身的熱氣,可修長手指間冰涼涼的,有股穿堂風一陣陣吹到了耳邊,簡錦止不住心底的怪異,怔愣了下。
    她頓住倒茶的動作,垂下眼瞼不再看他的目光,輕聲問道:“王爺還有何吩咐?”
    十五六歲的少年容貌白皙嬌俏,站在他麵前,低垂時眼睫非常濃密,有種燕羽扇開時的風情和豔,楚辜就將手拿了回來,提醒了一聲:“溢出來了。”
    簡錦一下子回過神,卻是看到他衣袍上灑了不少水漬,斑斑點點醒目的很。
    她手忙腳亂的撤回了手,想去擦他衣服上的水珠,卻又不敢,隻能懊悔道:“王爺,我不是故意的。”
    楚辜往衣袍上拂了幾下,將水珠一股腦掃落,說道:“下回注意些。”
    簡錦應了聲。
    楚辜看著她低垂的臉頰,問道:“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簡錦說道:“不小心弄的,剛才顧大夫也說了不礙事,讓王爺費心了。”
    楚辜說道:“知道讓本王費心了,就安呆些,別再惹什麽幺蛾子出來。”話鋒一轉,“昨夜你跑哪去了?”
    簡錦心裏猶豫了下,而後笑了笑說道:“沒跑去哪裏,從秋釀樓回來以後就直接回到了屋子裏。”
    楚辜冷冷道:“下回長些記性。”
    簡錦見他沒有細問,心下不自覺鬆出一口氣,趕緊點了點頭。
    驀地,屋外有個奴才三步一大跨進來了,到楚辜跟前附耳低語,不過一會兒,楚辜便忽然起身,說道:“本王走了。”
    扔下這一句話就走了,簡錦連送的機會都沒有,心裏別提多輕鬆高興了,就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壺茶,嗓子裏潤了潤,感覺整個腦子也活絡起來了。
    嬌娘在她旁邊坐下,納悶道:“相公,昨天你回來的那麽晚,到底去了哪裏?”
    她可不傻,若是從秋釀樓回來後直接回了屋中,那不該這麽晚才回來的,中間肯定經曆了什麽事。
    簡錦卻不想透露,隻淡笑了下,說道:“回來時迷了段路,折騰了好些功夫才到了這裏,就這麽簡單。”
    嬌娘半信半疑地聽著,但看簡錦神色坦蕩,並無絲毫欺瞞之色,這才心下稍稍放鬆,點了下頭。
    簡錦說道:“話說起來,昨晚燕王不是給你安排了廂房,怎麽大半夜的又出現在了我的房間裏,你是偷偷溜過來的,對不對?”
    嬌娘拽住她袖子撒嬌道:“夫妻本該就是要睡一塊的,我過來就是想和相公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子,更想和你摟著抱著。”
    簡錦覺得必須要矯正她的思維,就將她拉開,表情冷靜,說道:“嬌娘,事到如今,我有些話必須要和你說說清楚。”
    嬌娘從簡錦的麵部表情都能猜到幾分了,心裏一急抱她愈發緊了,表明心跡道:“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簡錦卻是知道再任由她這般,最終受傷害的必然會是她,便強硬地將她撥開,聲音轉冷道:“林嬌不要胡鬧。”
    嬌娘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簡錦心下歎了口氣,可這會都必須說個幹淨:“你我尚未成親,請你以後別再喊我相公。傳出去不僅有辱你的名聲,甄侯府也會招來笑柄。”
    嬌娘揪著衣角:“可是昨天你明明當著燕王的麵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這怎麽能抵賴得了?”
    簡錦解釋道:“昨天隻是權宜之計,若是將你說成不相幹的人,我隻怕他會對你做什麽。”
    嬌娘低頭哽咽道:“往後……往後我不再喚你相公了,我隻想留在你身邊”
    簡錦看著她垂頭流淚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無奈道:“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嬌娘滿臉濕濡,驚訝又失望。
    簡錦頓了頓,想著要弄更體貼溫和的措辭,“我是想和你說……”
    “不用再說了!”嬌娘騰起身打斷,又迅速抹了把眼淚,冷笑道:“隻怕你心中想的不是這樣的。”
    簡錦揪著眉頭靜靜地看著她。
    嬌娘狠狠別過臉,忍淚道:“其實一直以來,你都怕我這個鄉野村婦會給甄侯府丟臉是吧。”
    簡錦聽到她這樣說,不由心裏一酸,下意識想要辯解,然而嘴唇翕動,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倒不是她真承認了嬌娘這話,而是若此番再去進行辯解,隻怕她和嬌娘的糾葛牽扯越來越深,到時候事情會走到不可控製的地步。
    比起最後嬌娘知道她的女兒身時的絕望無助,這時候的傷心並不算什麽,少年人跟小孩子一樣,過段時間就能沒事了。
    嬌娘見她不再辯駁,一顆心沉沉地墜到了湖底:“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簡錦輕聲勸說道:“嬌娘,以後你會尋到更好的人。”
    嬌娘卻像是被雷劈到了般,呼吸驟急,一把攥住胸前的衣襟。
    “嬌娘。”簡錦擔憂喊道。
    嬌娘卻像是聽不見般,隻顧著搖著頭後退幾步,淚水流滿了整張小臉,淚眼朦朧中看到簡錦絕情的臉龐,牙關緊咬亦是說出了狠話:“往後我不再見你就是了。”
    說罷捂臉轉身,瞬間從屋內跑了出去。
    簡錦起身去追,卻是到了門邊上又倏地站住,心想還是留些時間讓她冷靜一下。
    書房這邊。
    七殿下含笑踏入,正見楚辜坐在上首,眼皮子都未抬,忙著翻閱手中書卷,淡淡道:“來了。”
    七殿下笑著走近,注意到他麵前積累的一堆案牘,就更笑開來了,忙歪著身子湊近道:“難怪最近這段時間見不到四哥,原來都躲在書房裏處理公事。”
    他見楚辜不接茬,一心隻撲在自己的事情上,就繼續在他耳邊聒噪:“話說起來,自從上次承伯公府的事情過後,父皇可是越來越看重四哥您了。”
    射進窗內的濃陰日影都被他遮了大半,楚辜看字實在模糊,於是移開視線看向他,蹙眉道:“挨得近做什麽,旁邊給你留著座。”
    “還是四哥貼心。”七殿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其實兄弟二人已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麵,七殿下眉眼於細致處發生了一點變化,張開了些,麵部輪廓的青澀也少了些,楚辜雖然比他年長幾歲,也是個容貌昳麗之人,但是這些年來,他慣是冷淡神情,眉眼裏的冷峻也快成了他獨自的特質。
    這會兒,楚辜就看出了七殿下來的目的,卻是隱而不說,引著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
    七殿下倒也不扭捏,當下笑嘻嘻地承認了:“現在外麵都說簡錦在燕王府上,這事我聽得稀罕,可是到底是個怎麽回事,還是得要來親自問問四哥您哪。”
    他的語氣無不嬉鬧,慣是和宮外的世子哥們玩笑習慣了,這會也是好長時間沒有見到楚辜,一時沒有改正過來,等到話一說出就有些後悔了,暗自打量起他的神情變化。
    楚辜也並非無情冷酷之人,知道這個弟弟的脾氣秉性,就用了種戲謔的口吻問道:“敢情你把我當犯人審問?”
    七殿下一聽當即鬆了口氣,但也不敢大意,半是笑著半是認真:“四哥,我哪敢啊,如今眼看著您要被父皇重用,我巴結您還來不及,隻是好奇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我的。”楚辜說道。
    這話說得含糊,七殿下卻認真的想了下,忍不住問了:“看您的意思,真把那個紈絝雜種接進來了?”他無不詫異。
    楚辜聽到他講粗話,微微揪了下眉頭。
    七殿下沒有注意到這抹細微的表情,就想知道真相,偏偏楚辜老是拖著,難免急得拍大腿:“四哥您好歹給個實話。”
    楚辜沒什麽好否認的,吐露道:“進了。”
    七殿下驚得瞪眼:“還真進了,四哥您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是一觸及他的眼神,立馬收斂起訝然失態的情緒,小心翼翼道,“四哥您以前不是看不起這個簡錦嗎?”
    楚辜放下書卷,反問道:“我有嗎?”又微微挑了下眉頭,話鋒一轉,“有這閑功夫瞎想這些,倒不如想想你自己。”
    七殿下心虛地笑了笑:“我最近好得很,就不用四哥費心了。”
    楚辜用著篤定的口吻說道:“既然過得好,今日何必專門跑到我府上。”
    七殿下笑得更虛了:“四哥,您都知道。”笑容裏不免帶了幾分討好,幾分猶豫,“您既然都猜到了,我也就不拐著彎了,今兒個我來就是想讓您到父皇麵前求求情,打消了要跟蕭家親的念頭。”
    楚辜想得比他坦然開闊些,淡淡道:“皇上現在隻是有這個意思,最後未必說得成。”
    “就該趁現在是個苗頭趕緊掐了,省得到時候沒轍後悔半輩子。”
    七殿下打心眼裏討厭蕭茹,這份厭惡平日裏不流露在表麵,當蕭茹主動示好時,他還能淡定接受,可自打聽說父皇竟然起了那心思之後,他就不淡定了。
    現在七殿下視蕭茹簡直如洪水猛獸,見著就繞道而走。
    雖然他不曾明說,但眼神早已表露了一起誒,楚辜也是知道他這份心思,卻不急著問清楚,而道:“不想跟蕭家結親,那你想跟誰?”
    七殿下道:“隻要不跟蕭茹,誰都好說。”又忍不住哀求道,“四哥,眼下父皇最器重的人就是您了,您說的話他肯定能聽進去。”
    “我不去。”楚辜態度堅決,直接就否定了。
    七殿下急道:“怎麽不能了?”
    他振振有詞:“先前您都替皇後擋了一箭,又收了父皇的賞賜,如今隻是去求一個小情,還有什麽顧忌,況且這事要辦成隻需要一盞茶的功夫,眨眨眼就過去了。”
    楚辜眼神稍稍轉冷,七殿下被看得頭皮有些發麻了,忍不住縮了縮腦袋,低聲道:“四哥,我不是故意衝你發脾氣的,隻是我這顆心素來就是急的,耽不得事情。”
    又伏低姿態,懇求道:“這麽多年來我從未求過您什麽事,如今連帶著以後,我隻求您這件事。”
    楚辜心中自有思量,緩聲道:“若我去求了,皇上也應了,最後你也皆大歡喜,可是如果消息走漏被蕭家知曉了,依照蕭颯睚眥必報的性子,不會對你如何。”
    他語一頓,緊接著說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作為蕭茹的長姐,淑妃會怎麽往你母妃身上發泄怒火。”
    這的確是疏漏了,七殿下素來孝順,當即怒道:“有皇後壓著,她敢?”
    皇後素來看淑妃不順眼,平常就一直想逮著機會治她。
    楚辜反問道:“皇後要是不壓著了,你打算怎麽做?”
    七殿下嘴裏一噎,竟然補上話,半晌後才呐呐道:“我想皇後不會這樣做……”
    也隻是他想而已,到底最後會成什麽事態,誰也說不準。
    七殿下也立馬想清楚了這單,煩得皺緊了眉頭,滿臉愁苦,小聲問道:“那四哥你說,我現在該怎麽做?”既然如自己的意,也能保護母妃周全。
    楚辜說道:“我這有個法子倒是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七殿下聽得眼睛一亮。
    楚辜淡淡道:“過三四天,古蘭和親的隊伍就要到了京城,你趁這個機會向皇上討個親事,把這個古蘭公主娶了,這樣一來,你既推了蕭家的事,也能解決掉自己的終身大事,正好一箭雙雕。”
    還不如自己衝到父皇跟前,直接說不要和蕭家結親。
    況且那個古蘭公主是矮是胖,是圓是扁,自己都沒有摸順溜了,到時候萬一沒摸好,一揭開紅蓋頭,比蕭家的那丫頭還要囂張,那他的後半生可就要完蛋了。
    七殿下哀歎道:“四哥,這哪裏是燃眉之急,分明是要毀我的終身大事。”
    楚辜卻並不以為這是玩笑話,語氣嚴肅道:“我是認真的,趁著古蘭公主來之前的幾天,你好好想清楚。”
    七殿下沮喪地出了書房,走到一半仍是壓不住心頭的煩惱與怒氣,就走到僻靜幽暗的地方,衝著一顆大樹狠狠踢了幾腳。
    枝葉簌簌紛紛落下,樹身顫抖中微微搖晃了下,似乎還裹著一道細微的聲音。
    七殿下發泄完怒氣,便坐在樹下的大青石平息情緒,卻於寂靜之中聽到幾聲抽噎。
    一時來了好奇,他凝神細聽,順著這道抽噎聲悄不聲地摸索過去,輕輕撥開樹叢,卻見雜亂草叢堆裏正蹲著一抹纖細身影。
    聽到人來了的動靜,少女像小兔子受驚似的,埋在雙膝間的臉抬都不抬,直接起身逃了。
    七殿下身手素來矯健,這會伸手輕輕一捉,輕而易舉地拿住了少女的雙肩。
    而後不顧她的掙紮,他一下子將她身子轉翻過來,卻是正撞上一對水蒙蒙的大眼睛。
    少女臉上流滿了淚,眼眶紅紅的,是被人撞破心事的羞憤和惱怒。
    七殿下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