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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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簡錦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隻要一闔上眼,腦海裏滿是蕭玥躺在鮮血裏的畫麵。
他的額頭豁開一道血口子,臉色蒼白,雙眼緊闔,渾身打顫發冷汗,好像瀕臨死亡的境地。
想到這一幕,簡錦心裏極是不安,擔心他就此死去,可轉念一想,她是用燭台砸中他的額角,傷也隻傷他的一層皮肉,內裏不會有所損耗。
況且她也已經將他的傷口包紮過,明日一早青/樓裏的人進去,看到他衣衫不整滿臉醉紅,也隻會以為他是發酒瘋才磕傷自己,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除此之外,簡錦也已打點好一切,不該說的也絕不會說出來。
屋外似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滿庭幽深寂靜,她望著頭頂的羅帳,愈發輾轉難眠。
固然能將青\樓裏的一切打點好,可要想封住蕭玥的嘴,卻不那麽容易。
按照蕭玥的脾氣,如果明天醒來發現自己額頭落了傷,又被人灌醉在青\樓裏,肯定會想到昨夜經曆的事,繼而又燃燒起昨夜剛揭穿她身份的錯愕氣惱。
蕭玥甚至恨上加恨,以一個欺君的罪名直接告發到皇上那兒。
想到這方麵,簡錦不禁有些氣惱。
打傷他也是無奈之舉,若不是他偷偷跟在她後麵,她也不會想著為了引開他而故意進入青樓。
簡錦本想用一群大膽潑辣的女人將他纏住,他若是肯道歉,便既往不咎就此放了他,可蕭玥不但不反思自己過分的行為,反而一味指責流珠。
簡錦聽著自然生氣,這才想著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一念之差,突然被蕭玥揭了身份,打傷他以後,又後怕得半夜睡不著覺,頭一次希望明天遲些到來。
簡錦擔驚受怕一整夜,最終實在熬不過困意,伴隨著外頭漸急的雨聲,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困在夢境中的她卻是不知,早有人為她打點好一切。
早在簡錦出門前去赴約的時候,便有道人影悄悄地跟過去,隨後又見蕭玥匆忙追上來,就拖慢腳步轉而跟在蕭玥身後。
而後幽跟著他們進了青樓,守在暗處靜悄悄地看著屋裏發生的一切。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他就是這隻老謀深算的黃雀,即使看到簡錦被蕭玥糾纏繼而發現女兒身,也十分冷靜,一直藏在暗處按兵不動,直到簡錦慌亂離去,才悄悄推開門。
容貌俊美的男人走到床邊探直蕭玥的鼻息,見他昏睡糊塗,就掏出袖中橫笛,輕輕吹了一會兒。
而後見到蕭玥懶懶地翻了個身才止住笛聲,他才輕聲笑道:“好兄弟今夜睡個好覺,明早醒來把煩心事都通通忘光吧。”
屋中燭火幽弱,隱約照見橫笛上刻著四個小字。
穆府十七。
傳說古蘭皇室是遠古上神的後裔,保管天地間所有的奇異寶卷。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多年前便有一個皇室王公偷練秘籍,不料有一日被慶王察覺,不僅被散畢生內力,又慘遭驅逐,此生再不得踏入古蘭半步。
塵世詭譎,人心難測,誰又知道這些傳言是不是真的,百姓們隻當這是茶餘飯後的笑料,隨口一樂。
第二天大清早上,蕭玥揉揉眼起身,額角隱隱作痛,抬手一摸卻觸到隱隱凝固的血漬,著實觸目驚心。
蕭玥一時大驚細想昨夜之事,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半點頭緒,額角還痛著,就拿了銅鏡來照,卻見鏡裏頭的人麵頰緋紅,臉色滾燙,這時酒意才漸漸湧上來。
腦袋疼痛欲裂,顯然是一夜宿醉的結果。
蕭玥扔開銅鏡,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回到府上玄清瞧見他額角上的傷口,驚道:“二爺您這傷……”
蕭玥頭痛欲裂,正難受得很,不耐煩道:“不小心摔的。還有你們是怎麽當差的,看到我被人灌醉不醒也不攔著,昨夜都沒帶腦子是嗎?”
玄清為難道:“爺您不是不讓奴才們跟著,奴才也就沒敢繼續跟著。”
蕭玥卻是不聽他這解釋,麵上冷笑起來,正要罵他個狗血噴頭,心中卻突突打了個激靈。
一般情況下他外出遊玩尋樂都會帶著玄清,昨夜既然親口吩咐他不讓跟著,那就是不想驚動周圍。既然不想驚動眾人,肯定要跟他一塊喝酒的人不是尋常人。
是了是了,問題就出在這裏,所有的疑惑不安都出自這裏,跟他一塊喝酒的絕對不是平日裏廝混胡鬧的那幫子,肯定另有其人。
玄清卻是道:“昨夜您看到簡二公子往外邊跑了,您也跟著一塊過去,之後的事情奴才們也就不知道了。”
竟是她!蕭玥一想到她,眼前似乎有一片曖\昧黯淡的光影劃過,好像是一個人的影子,纖細嫋娜,肌膚盈白,可是再仔細想想,心裏的怪異感覺又消失得無蹤無影。
回想起昨夜的事,竟是一片空白。
蕭玥覺得納悶,他跟簡錦素來不對付,這麽會好端端的坐在一起喝酒,其中定有貓膩。
玄清在旁說道:“二爺您額頭上的傷不容耽擱,奴才去叫大夫來給您包紮一下吧。“
被她這麽一說,蕭玥額頭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特別是在這種記不起事的情況下,火氣騰湧,直接冷笑道:“不必了,你去準備一匹快馬,我現在就要去甄侯府。”
就拿著血淋淋的傷口,逼問她的罪!
這一天一定是個不走運的日子,蕭玥趕到甄侯府,直接喊話:“叫簡錦出來!”
下人卻道:“蕭二爺來得不巧,咱二爺剛剛和燕王離開,這時候應該已經到城門口。”
蕭玥驟然變臉,燕王和他一塊出京,肯定是帶著她去孝州。
好一個簡錦啊,真是使的一手好計謀,昨夜才剛剛招惹了他,轉眼又跟著燕王走得遠遠的,妄想讓燕王來庇護她,這白日夢做的是不是太傻了!
蕭玥立即追去城門,卻是不見人影,意難平更心不甘,又快馬加鞭追出京城外,遠遠地看到官道上駛著一輛馬車,隨行一眾侍衛,不是他們還能有誰?
蕭玥揮鞭攔在馬車,隨行的侍衛沒認清他的身份,紛紛上前圍堵,全都被他揮鞭甩開,眉眼聚怒:“我是蕭家的二公子,你們再攔著我,就別怪我打殘你們!”
侍衛說道:“就算您是蕭家二公子,也不能擅自驚擾官家儀仗。若蕭二公子執意攔在麵前,也別怪你奴才們無禮了。”說罷抽出佩劍上前。
蕭玥大叫:“且慢!”
麵上怒意湧動,竟沒想到這群不起眼的侍衛竟不好糊弄,又礙著他們一眾人手握佩劍,不好再繼續攔路,“我的本意不是要驚擾王爺大駕,隻是想和簡二公子說幾句話,畢竟離別太突然,我還沒有和她好好道個別。”
侍衛聞言麵麵相覷:“蕭二公子,簡二公子並不在馬車裏,燕王帶著他早走在前麵。”
蕭玥臉色微變:“那馬車裏的人是誰!”
侍衛欲答,卻見馬車簾子輕掀,從裏走出來一個身著官服的男人,蓄著胡須,麵容老態,含笑老道。
蕭玥看到他的官服品階,才想起來此人是剛剛被認命的孝州刺史方正清,在朝裏不算個人物,可眼下他須得耐著性子問話:“原來是林大人,久仰大名,煩有一事向你請教,你既然與燕王一塊去孝州,怎麽這會兒遠遠地被他們甩在後麵了。”
方正清笑道:“老朽一把老骨頭,哪裏比得上年輕力盛的小夥子,才半天的路就走不動道了,老朽也不敢耽誤正事,就讓燕王先行一步,等到驛站再匯合。”
驛站離這還有一整夜的路,蕭玥是絕不會再追下去,暗咬牙關,恨意大增,最終也隻能匆匆告辭。
方正清摸一把花白胡須,搖頭歎道:“荒唐,荒唐,如今這世道要變了。”
侍衛知他深意,卻不敢輕易搭話,默默收劍入鞘。
蕭玥折回城的時候,簡錦已經隨楚辜上了官道。大清早上她就起了床,收拾細軟以後,燕王府派來接送的人也已到了大門口。
簡錦上了馬車,才知道楚辜竟是坐在裏麵,眼底臥著一團淡青色的影,麵色有些疲倦,見簡錦進來又呆呆頓著,麵色冷淡道:“過來。”
簡錦還記得在雪均館發生的事情,上馬車之後看到楚辜更是尷尬,磨磨蹭蹭地挨到他旁邊,瞧見他手裏正握著卷書,字小又排版挨擠,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
可是楚辜卻看得認真投入,麵容雖有幾分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簡錦不經意打量他一眼,可是楚辜頭頂上也長著一雙眼睛,似乎看到她看著他就轉了過來,雙目銳利地看向她:“你盯著本王看做什麽?”
簡錦沒想到隻悄悄偷看了這一眼,還能被他發現,有些慌亂地垂了眼簾,說道:“王爺手裏拿著的是什麽書,瞧您看得津津有味。”
楚辜說道:“你看不懂的書。”
他說得這樣直接,好像在間接嘲笑她不學無術,簡錦不由暗暗懊悔,心想剛才不該問這話。
“你要是想看,本王也可以給你。”楚辜卻是看她兩頰微紅,下巴略低,肌膚瑩潤白皙,猶如枝頭嬌梨,花蕊幼嫩,她也是正值少年最美妙的花期,可眼下她這微微泛紅的臉色,不是因為羞怯,而是被他這話給鬧了個大紅臉。
楚辜本是無心之言,如今瞧她這樣兒,不禁緩聲道:“你要是實在喜歡,本王就送給你。”
簡錦卻是不想勉強,笑笑道:“王爺都說我看不懂,既然看不懂也就不用白費這個心思了。”
她推辭他的好意,楚辜聲音微冷:“因為本王說了這句話,你就生了怯意不想再看,那本王要是說你不適合讀書,是不是往後你就再也學了?”
簡錦聽著他語氣不對,好像因為她的拒絕而惱羞成怒,心下不由暗暗納悶。
他這是犯哪門子脾氣,不過是一本書,怎麽臉色如此差?
簡錦想了想後也不再糾結,直言道:“剛才是王爺您說這本書不適合我,我覺得您這話有道理,所以就打消了對這本書的念頭,可是王爺您又從這本書牽扯到學業上,是不是多慮了?”
楚辜神情微繃,頷首冷淡道:“你說得對,的確是本王多慮了,這本書你看不看總歸和本王無關,本王也犯不著為此事浪費時間。”
簡錦知道他說話直接,這會兒瞧見他臉色微變,就識趣地沒再說話。
馬車內一時變得寂靜,兩人各自靠在一邊幹自己的事,路上馬車也駛得安穩,後來因為隨行的方正清速度慢,楚辜就帶了部分的人馬先往前趕路。
走到一半,山林漸密,秋風蕭瑟,放眼望去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簡錦一直待在馬車裏,又因為楚辜坐在身旁,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一路上也拘束幾分,不敢有絲毫的舉動。
這樣一來,外麵的場景她也沒有看得盡興。
秋意漸濃,風聲幽冷,顧長壽騎馬在前頭,雖然行走在官道上,可兩側幽林簌簌,一陣陣鳥兒時不時從林間飛散,心中莫名感到一股怪異。
這股怪異又無法訴說,顧長壽思量再三,最終也沒有向楚辜稟報。
但一路行過來林風越發囂張,侍衛個個都被吹得衣衫散亂,步伐淩亂。
顧長壽終於察覺蹊蹺,大喝一聲“停下”。
驀地連陣的風似雪花般吹來,馬兒頓然受驚,仰天長嘯,蹄子亂撒,之後竟是衝破侍衛阻攔,直接朝幽林中奔去。
顧長壽立即帶人追過去,可到林中風聲更是劇烈,甚至風裏隱隱裹著一道蕭聲。
曲子悠長清幽,又帶著一股異邦調子,總之怪異無比。顧長壽立即警戒,但眼看著馬車隱入深林,即將銷聲匿跡,一時著急,慌忙地追上去。
然而深入到林內,四周悠蕩,顧長壽等人仔細查看,周圍竟是冒出無數條馬車,一股腦兒往四麵八方奔去,也不知道哪輛才是真的。
顧長壽暗道一聲不好,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卻突然頭痛欲裂,侍衛們也都得了和他一樣的毛病,紛紛倒地抽搐。
一時間,竟是所有人都被困死在這蹊蹺古怪的深林裏。
但對方卻不是衝他們來的。
馬車亂竄,身下顛得晃蕩,簡錦一時沒穩住,即將跌出馬車外,一條長臂及時挽住她腰肢,隨即又帶她入懷。
簡錦還沒有離開他懷裏,又突然砰的一聲,馬車撞上參天大樹。落葉簌簌,簡錦經不住這股力量,腦袋猛地紮進他懷裏,臉頰又緊貼上他滾燙的胸膛。
男人此刻仍是麵不改色,心跳穩健如常。
“這裏不安全。”楚辜查看四周,忽然斂眉說道,黑眸愈發森冷。
他這麽一說,簡錦才注意到馬車外麵的場景。
這裏四麵環林,秋意蕭瑟,不遠處山澗擊濺,卻是更襯得這裏沉寂無聲,有一股越來越濃的煞氣。
不知為何,這裏能讓她聯想起野山。
當初她和燕王被困野山裏,四周也是環繞一片幽林,更有野獸毒蛇出沒,如今想起還是會隱隱後怕,起一身雞皮疙瘩。
驀地,周圍嘶嘶纏叫。
似乎有無數條細長的東西蜿蜒而來,發出一聲聲的怪叫。
簡錦顫著手掀簾一看,手卻突然被輕輕按住,楚辜一手勾住她的腰,又輕聲道:“別看。”
他神色冷峻嚴肅,好像外麵十分可怖血腥,簡錦還沒有看到,就已經被他唬得嚇了一跳。
手從他手掌下脫出,卻已是微微發抖。
楚辜卻不容她抽手怯懦,加重力道反握住她的手。
他雖一個字都沒說,可簡錦還是從他眼裏察覺出微妙的情緒,不禁嘴唇緊抿,心也跟著輕顫。
殊不知她忍顫模樣,望進他黑眸,更多一股女兒家的嬌怯。
心下莫名生出抹濃烈的情愫,壓都壓不住,他便順著心意輕輕彎了下嘴唇,卻是沒調整好,笑得僵硬又勉強,比麵無表情還要嚇人。
簡錦不禁垂下眼簾:“我們能出去嗎?“
“我們都能出去。”楚辜瞧她這般害怕,忽然想起在野山被群蛇圍攻時,她也是這樣驚懼。
他就忽然明白了。
她不怕凶神惡煞,就獨獨忌憚蛇這樣東西。
楚辜特地避開她,謹慎地掀開簾,竟是發現四周已被無數條細長的蛇包圍住,正一個個探著腦袋往他們這邊滑過來。
世間不會這樣巧的事情。
楚辜聲音驟冷:“你還藏著做什麽,滾出來吧。”
能駕馭這等野獸畜生的人,當初在野山上也使過這伎倆。
簡錦也明白他這話是對外麵的人說,驚得抬眼,無意透過他掀起的那一角簾子。
一顆顆腦袋抻長,吐出血腥舌頭,好似老鼠能吞大象,這些細蛇厲害起來也能吞人。
簡錦一時嚇得不輕,渾身顫抖不已,眼淚都快冒出來了:“好多蛇,我害怕,我要回家,媽我好想你啊……”
楚辜立馬放簾子,卻被她抓住衣角,幼白的手指正怯怯地搓著,他便放緩聲音,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竟帶著些哄人的語調安撫道:“你別擔心,還有本王護著你。”
簡錦也是被嚇壞了,像隻小兔子藏到他懷裏,不禁哇哇大哭。
她是真的怕蛇。
“好了好了,我也不嚇著你們了。”驀地有道含著嬉笑的男聲響了起來。
簡錦一聽,哽在嗓子裏的哭泣驟然一頓,隨即臉上怯意轉而憤怒,一把抓開簾子。
密密麻麻的細蛇映入眼底,她又嚇得哇聲一叫,眼角都懸著晶瑩的淚珠。
楚辜忙將她拉到身邊,見她落淚可憐,竟是一時心軟到不忍責備。
秋風獵獵,吹得簾子直往裏卷,隱約間外景泄露,一道高大健碩的人影瀟灑地站在群蛇之中,笑盈盈的,手裏握著一根橫笛。
所有的問題都應該出自這般橫笛,早在剛才馬受驚時,楚錦就聽見林中蕭聲,又再聯想起野山之事,就已猜到這始作俑者的身份。
楚辜說道:“薛定雪,你有什麽目的直言便是,何必使這些旁門左道。”
薛定雪笑盈盈地走上前幾步,群蛇受他蠱惑,也一同遊上前,又紛紛勾著尾巴纏繞在他身側。
配上身後幽林烈風的背景,好是怪異嚇人。
這世間竟有這等邪術!
簡錦從楚辜懷裏悄悄抬起眼看,卻是見到薛定雪直勾勾地看著她,話卻是朝楚辜說:“我的要求很簡單,就要她一個人,不過現在看來,好像燕王不大會放她走。”
楚辜驟然沉聲:“你不能帶她走。”
捕捉到他眼裏幽然的殺意,薛定雪緩聲微笑:“燕王該清楚,她是什麽身份,我是什麽身份,為什麽來京城,為什麽屈居您府上,您不讓她走,是要我當著你的麵把這些都說給她聽嗎?”
又看一眼他懷裏的簡錦,隔著一重翻卷的簾子,麵目模糊,雙肩隱約顫抖,似是哭得厲害,竟沒把心思放在他們話上。
薛定雪忽然覺得好笑:“蛇是好東西,你不用這樣怕,他們又不會傷了你。”
他話中含著深意,楚辜麵沉如水,幽幽開口:“她從小就在京城長大,不識深山老林裏的東西,害怕也是正常的。”
簡錦聽他們你來我往,話挾殺意,不禁起了警覺,從他懷裏抬起頭,淚珠仍懸在臉頰上:“你把剛才的話說明白,我是什麽樣的身份,你是什麽身份,怎麽可以讓這麽多蛇聚在一起?”
既然是她問的,薛定雪有足夠的耐心,含笑道:“我是你的好師傅,你是我的好徒兒,我們既是師徒,看到你被奸人挾持出京,當日不放心過來瞧瞧你,至於我這聚蛇的能力麽,都是江湖伎倆,登不上什麽大雅之堂,不說也罷。”
楚辜倏地沉聲:“你別信他。”
往下還要再說什麽,卻被薛定雪笑著打斷:“燕王做的事難道就比我高明了不成?好徒兒,我現在就告訴你,現在正摟著你腰的燕王殿下是個什麽貨色。”
又對簡錦說道:“他比所有人都知道你身上有古怪,還記得在靜安寺要扒你的衣服,不得逞,後來便在文鹿閣的暗室特地你,不是因為好色,而是先從我嘴裏套到一些話,又不肯輕信,就來探探你虛實。”
被他一提醒,簡錦腦海裏倏地一晃,輕輕問道:“是我背後的胎記!”
見他頷首,又咂摸出不對勁的意味,蹙眉問道,“不過是塊普通的胎記,你們為何一直惦記著?”
薛定雪笑道:“這可不是一塊普通的胎記——”
楚辜不給他往下說的機會,沉聲打斷:“薛定雪,你說得夠多了。”
薛定雪也不鬧,負手在後,笑著問道:“燕王殿下您這樣著急,倒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您究竟想掩飾什麽?”
又笑著道:“不過就算你想掩飾什麽,現在也來不及了,我不僅要把她從你身邊帶走,之後也要告訴她真相,甚至包括你對她那些齷蹉的小心思。”
楚辜也不知被他這話中的哪句給刺激到了,臉色驟沉,漆黑的眼眸瞬間變得銳利尖刺,啟唇譏道:“簡直胡言亂語。”
又冷聲添道:“你別想帶走她。”
薛定雪瞧他有些不淡定,像是見到什麽稀罕事情,一時起勁,就饒有興趣地提議道:”我敬你也是個人物,咱們爭來爭去也不是事,這樣吧,就問問簡錦的意思,她如今信賴誰就跟著誰走,這樣成不成?“
楚辜眉眼俱是冷峻,可到底是順了他這話,看著簡錦的時候,眼裏的銳利漸漸柔化,仿佛藏著一潭清泉。
簡錦若不是親眼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還以為他一輩子都是個冷情的家夥,可是現在他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簡錦還沒有傻到他真對自己有情誼,這樣做不過是想贏得薛定雪,不想認輸罷了。
“好徒兒,你是想跟他走,還是要跟我走啊?”薛定雪站在群蛇間笑盈盈地看著她。
簡錦卻是忌憚他周圍幾密密麻麻的細蛇,立即搖搖頭,又輕聲道:“我誰也不想跟著。”
“不行。”楚辜眼神微變,卻是已探清她心意,啟唇冷調,“你必須在我們之間挑一個。”
見他終於變回冷酷無情的燕王殿下,簡錦才習慣,可轉眼又不禁赧然。
眼下這場景倒像是她在挑如意郎君,可是這兩個都不是她心裏妙想的形象,又問道:“那我能不能跟著自己走——”
“不行。”兩個男人難得異口同聲。
薛定雪笑吟吟地走上前幾步,群蛇搖擺盤旋,林間風聲轉鬆,拂得衣袍搖曳,配他出塵俊美的容貌,簌簌落葉間倒像是個道骨仙風的年輕仙人。
“你必須挑一個出來,好徒兒你若是再磨蹭下去,我身邊的這群小畜生可都要餓壞肚子了。”
簡錦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腰間驟然緊了緊,卻是楚辜環著她的嬌軟身軀,點漆的雙眼眸專注地看著她,但眼裏已有幾分脅迫警告:“你好好想清楚。”
這兩個男人竟是如此鍥而不舍地逼迫她。
簡錦無措地抓了抓衣角:“我們已經待在這裏快一個時辰,天色快黑了,你們也能不能別吵了。”
楚辜看著她,聲音忽然帶了點特地的柔意,許是因為長久地繃著,說話來的話又有些幹澀冷硬:“你告訴我,你心裏其實是想跟我走的,要不然也不會跟著我出京去孝州。”
他這話半是冷半是軟的,簡錦一時拿捏不定,遲疑道:“可是他說你……”知道這樣無憑無據懷疑人不好,就急忙打住。
楚辜仿佛看穿她心思,趁此機會添把烈火:“你何須聽旁人的閑話,況且之前你也已經對他起疑,既然此人如此不得你信任,那他說的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簡錦默了默,半晌後輕輕點了下頭:“我想跟著你走。”
此話一落地,薛定雪不惱怒,反而輕笑道:“簡錦性子單純,可是燕王殿下您已經身經百戰,見識過不少厲害角色,怎麽也會蠢到這地步,竟真相信了我的空口白話。”
剛才他答應楚辜,如果簡錦跟他走,那麽他便放他們二人走。
如今看來,卻是他隨意捏的一個玩笑話,當不得真。
楚辜卻沒有意料中的惱怒,反倒是淡淡一笑,譏誚道:“你以為本王沒有想到你這招?”
薛定雪聞言臉色幾乎驟變。
此時林中簌簌作響,卻是一夥黑衣勁裝打扮的侍衛從西南角上竄出來,個個身材健碩高大,氣質不凡。
這會都一齊逼近。
薛定雪一瞧卻是笑著嘖了聲,恢複之前神情:“敢情連神策軍都搬出來了,燕王這步棋下得實在是滴水不漏,瞞得我好苦啊。”
楚辜厭惡他多話,眼神微深,神策軍抽劍逼近,刀光劍影抹著劇毒,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將湧動遊來的細蛇斬落幹淨。
一撮蛇仍盤旋在薛定雪身邊,發出嘶嘶慘叫。
簡錦聽到這些蛇聲,頭皮發麻,不禁躲了躲,卻又鬼使神差地往他那處悄悄看去,卻是觸及到薛定雪含笑眼眸,又驚得立馬收回視線。
楚辜不動聲色地收盡這一幕,卻是眼眸微沉,啟唇道:“薛定雪,你還不束手就擒。”
薛定雪挑眉而笑:”燕王應該知道一句話,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你瞧著我無路可退,實際上你還是抓不住我。“
話罷輕笑一聲,吹起手掌橫笛,曲調一轉之前的幽深哀怨,忽然變得激烈跌宕。
周圍風聲驟急,狂風獵獵,連遊在他身畔的群蛇也一反之前的乖巧,幽綠雙眼倏地凶狠,甩著細長油膩的身子,紛紛撲向嚴陣以待的神策軍。
又是一陣血光四濺蛇頭亂舞。
簡錦看不得這些血腥,垂下眼簾避開。
楚辜冷眼看著這一切,等到刀影過後,蛇頭紛紛砸落泥土,眼前卻是再無薛定雪身影,神策軍擰眉上前:“王爺,這人逃了。”
“此人生性狡猾,不容易捉,況且以後有的是碰麵的機會。”楚辜說道。
驀地馬兒狂躁,甩開蹄子往前飛奔,竟是這薛定雪走之前還不忘擺他們一道,用橫笛吹得馬兒發狂,不知奔往何處。
楚辜用力拽著韁繩,餘光瞥見簡錦摔得狼狽,又勉力抽手去拉她,但是這一分神,兩人立即被馬車顛得摔倒在地。
楚辜用長臂護著她的身軀,倒是一時不叫她吃疼。
可神策軍見著馬匹發發狂,大驚之下奮力追趕,最後卻是眼睜睜看著馬車消失在密林間。
烈風呼嘯而過,馬車晃蕩厲害,簡錦卻是被他緊緊按在懷裏,起先不知危險正漸漸逼近,等一看到前方山林漸散,斷崖陡現,驚喊道:“快下馬車!”
楚辜原本想抱著她跳出去,哪知道這緊急關頭簡錦的衣袍被卡住了,怎麽扯也扯不開,眼看馬蹄疾奔,馬車越來越靠近,而兩人的身體一半懸在外麵,一半還留在馬車裏。
簡錦忍不住哭出聲:“你走吧,你快跳下馬車,別再抓著我了,我不想連累你。”
楚辜似乎嫌她囉嗦,陰沉著臉喝道:“住嘴!”
風聲刮得簡錦麵頰生疼,隱隱耳鳴,聽到他的聲音隱隱起伏。
好像,好像他在發抖。
驀地馬聲長嘯,馬車半座踏出懸崖,簡錦奮力一推,狠狠將他推出馬車外,旋即馬車整座墜落斷崖。
天色驟然陰沉,隱隱有驚雷之勢。
她眼眸含淚,麵色蒼白的模樣死死印在他眼裏,看到連人帶馬車一塊墜了下去,楚辜瞬間透出一層冷汗,滿心隻想抓住她拂亂在風裏的衣角,竟是連爬帶跌撲到斷崖口上,卻是連半截人影都尋不到,驚得眼前一黑,也一同栽了下去。
所謂絕處逢生,說的就是這斷崖下還流著一湖水。
可是二人先後墜落斷崖,也不同時掉進水裏,昏迷不止,各自分離,等到簡錦醒來,已不知過了多久,渾身濕淋淋地躺在岸邊。
她睜開眼,迎麵對上一張放大的臉龐,不由愣了下,極是納悶道:“我還活著?燕王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