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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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瑞在等著他的回應,她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用最大的誠意與最徹底的決絕,將自己的餘生,交到了這個男人的腳下。
隻需要他的一個笑臉,一個小小的示意,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共同去經營未來的日子,不再有猜測,不再有不甘心。即便彼此都舍棄了太多,可是,他們可以一起去應對。
她已經決定了,她決定了嫁給他,就要好好地守一輩子。
無論未來還會遇見什麽。
‘莫梵亞’終於動了,他從陰影裏緩緩地走出來,一點一點,露在燈光之下。
蘇瑞的表情,也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僵了起來。
燈光下,是一張英俊的而深沉的臉,眉眼沉靜,帶著不易察覺的滄桑。
蘇瑞的腿已經全部放了下去,她跪坐在原地,仰起頭看他越走越近,目光空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個變化太過戲劇化。
為什麽,會是斯冠群?
真的是斯冠群?
可是,這個人,分明就是他,除了斯冠群,誰還能在此時此刻,仍然如此沉穩莊肅,從容如初?
他停在她的麵前,也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然後,手伸了過去。
“恭喜。”他的眸色太深太深,即便燈光映進來,也沒辦法將眸底的漆黑映亮,可是唇角卻勾了上去,露出一抹堪稱溫和的笑容。
溫和得,幾乎溫柔了。
“恭喜。”
他說。
這一番話,如果被莫梵亞聽見了,應該會很開心吧。莫梵亞當然會接受她,他能聽得出來,莫梵亞方才給他打電話時,那樣絕望的沮喪。
如果不是深愛,怎麽會有如此深刻的失落?
所以,他恭喜他們,可以相親相愛,一世幸福。
蘇瑞低著頭,看著伸在自己麵前的手,那隻熟悉而陌生的手,修長的手指,掌心有薄繭,掌紋是深刻的,隻是在中間陡然斷開,老人說,有著這種掌紋的人,都有一個多舛的命運。
她終於將手也抬了起來,輕輕地握住他的,“謝謝。”
握手,分開。
他站起來,她也站起來。
因為剛才的姿勢,蘇瑞的膝蓋有點發軟,起身的時候,她趔趄了一下,他於是伸出手,很自然地扶了她一下。
蘇瑞很快站穩。
她的指尖還有他的溫度,不對,是他的手太冷太冷,她幾乎都沒有感覺出溫度。
“我想,阿亞大概誤會了今晚的事情,所以,你還是回去向他解釋一下吧。”他淡淡道。
他的臉籠罩在燈光之中,這一次,她可以那麽清晰地看著他,他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瘦了,眉心帶著倦意。
“好。”蘇瑞垂眸,輕聲應著。
莫梵亞應該是誤會了吧。
他是真的打算讓她走啊。
“那我……”斯冠群很專注地看著她,唇角仍然噙著那縷淡淡的笑意,一句話略頓了頓,又輕描淡寫地說完,“就不打攪你們了。”
說著,他欠欠身,轉身,徑直離開。
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樹蔭融在了一起。
冬夜,寂靜。
蘇瑞站在原地,就好像被釘住了一樣,她不能言語,不能移動,隻能目送著他的背影,重新隱入黑暗。
在車駛走後,蘇瑞憋了許久的呼吸,仿佛剛剛才恢複,她的胸口急劇地起伏了片刻,然後,調整好情緒,就要回屋。
她要向莫梵亞解釋。
他們之間,已經經不起任何誤會,他已經被傷了。
然而,就在蘇瑞轉向大門的時候,原本已經開走的車,突然急速地倒了回來,隨著一聲緊急刹車,戛然停在她的身側。
蘇瑞愕然地轉過頭,車門已經被推開,斯冠群從裏麵走下來,在蘇瑞來不及反應之時,他已經摟住她的腰,將她抵在了車蓋上,低下頭,毫無征兆地,吻住她。
蘇瑞怔住,他的吻洶湧而迅疾,是熱帶的一場急雨,在她不曾反應之前,已經結束。
隻留下潮濕的痕跡。
“保重。”他的呼吸很重,聲音卻很輕。
然後,斯冠群鬆開她,重新轉身,就要回到車內。蘇瑞卻在此時拉住他,他回頭看她,蘇瑞卻隻是低著頭,手牢牢地攥著他的袖子,看著地麵。
“你也……保重。”
許久之後,她才終於憋出了這樣四個字。
手終於鬆開。
蘇瑞的眼睛已經發潮。
斯冠群終於還是離開了,這一次,他沒有再折回來。
也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蘇瑞轉身,慢慢地推開大門,順著花園的走道,緩緩地向屋裏走去。
莫梵亞的房間裏還亮著燈,他顯然沒睡,蘇瑞抬起頭,看著這一片黑寂中唯一亮著的那盞燈,仿佛在汪海中看到的燈塔,它的溫暖讓她感同身受,它讓她的呼吸慢慢地趨於平緩。
這就是她選擇的生活。
夜,燈光,家人平穩的呼吸聲。
夠了。
這些就足夠了。
蘇瑞上樓,那些階梯從未像今天這樣冗長過,她停在莫梵亞的房間外麵,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她不希望讓他擔心或者多想。
門推開——
蘇瑞在門口站了一分鍾,然後輕輕地退了出來,重新掩好門。
莫梵亞抬起頭,他與蘇瑞對視了一分鍾,他看著她退出去,門掩了起來。
蕭蕭倒是不以為意,她伸出手,在莫梵亞的胸口上一遍一遍地畫著圈圈,“怎麽不繼續了?你老婆都沒說什麽呢。”
剛才他將她壓倒的時候,蕭蕭是真的很驚喜,強勢起來的莫梵亞,簡直是男人中的極—品,蕭蕭總是懊惱,為什麽從前就沒發現過他的好呢?
現在還得處心積慮地將他重新奪回來,真是麻煩。
他幾乎粗魯地解著她的衣服,可是,在將蕭蕭的上衣脫得隻剩最後一件黑色蕾絲時,他卻停了下來,直起身,近乎冷漠地往後退了一些。
蘇瑞便是在此時推門進來的。
他抬起頭,看著她愕然的臉。
其實他也是奇怪的,他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回來?
她不是跟著斯冠群走了嗎?
兩人就這樣麵麵相覷。
蕭蕭卻在床上仰起頭,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著,笑得異常妖嬈,她同樣在看著蘇瑞,坦然而挑釁。
僵持了片刻後,蘇瑞選擇直接離開。
她需要為三個人都保持顏麵,難道在房間裏大吵大鬧,將全家人都吵起來嗎?
事實上,蘇瑞沒有任何吵架的衝動。
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她隻覺得心重重一沉,直到現在,都沒有沉到底。
“阿亞,怎麽了?你不會真的心虛了吧?”蕭蕭還在那裏繼續挑—逗著莫梵亞,她伸出手,想撫摸他的臉,卻被莫梵亞扭頭避開了。
“抱歉,你先回房吧。”他已經從床邊徹底地站了起來,退開幾步,克製而冷淡地說。
蕭蕭撇嘴。
她沒有堅持,反正蘇瑞也看見了,剩下的事情,他們兩個人自己解決去吧。她不一定非得一步到位。
房門很快被重新拉開,蕭蕭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她轉身,看見旁邊靠著牆壁蹲著的蘇瑞,很禮貌地說了一聲,“打攪了。”
蘇瑞沒有抬頭,自然也沒有理她。
她聽著蕭蕭的腳步聲走遠,在安靜的大房子裏,連腳步聲都顯得如此隆重。
這樣又過了幾分鍾,莫梵亞同樣走了出來,他靠著門,看著抱膝蹲在房門右側的蘇瑞,她很安靜,蹲在那裏的時候,看上去很小,甚至是無助的。
“蘇瑞。”他輕聲叫著她的名字。
蘇瑞終於抬起頭,她仰起臉,看了他一眼,這才鬆開一隻緊箍著膝蓋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
“回房吧。”在經過他身側時,莫梵亞聽見蘇瑞低低地說:“我累了。”
他默然,許多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剛才的那一幕,沒有任何借口或者解釋,她不問,他也不說,他們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那件事一樣,蘇瑞走到床上,先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床單,然後轉過身,走到沙發上,將鞋脫掉,爬上去側身躺好。
好像真的要去睡覺似的。
莫梵亞站在房子中間,他看著她的每個動作,看著她的每個表情,可是,卻找不到一點憤怒的痕跡,隻是疲乏,極致的疲乏。
蘇瑞就這樣躺在沙發上,睜著眼睛,木然地麵對著沙發靠背。莫梵亞將手伸向牆壁,關掉了房間裏的燈。
屋子很快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裏。
蘇瑞聽到黑暗裏他的腳步聲,輕緩地停在她的背後,莫梵亞也坐在了沙發沿上,他同樣脫掉鞋,躺了上來,小心地側過身,麵向著她。
沙發很窄,他們緊緊的貼在一起,才沒有掉下去。
莫梵亞的手臂從後麵環了過來,輕輕地放在她的腰上,他的呼吸拂著她的耳根。
手在黑暗裏摸索著,終於找到被她壓在身下的她的手,莫梵亞交纏住她的手指,用力地握住。
蘇瑞突然想哭。
在他將她箍進懷裏的時候,她終於不可抑製地哭出聲來,抽泣著,傷心的,不加掩飾的。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保證。”他抵著她的後頸,低低地許諾著。
她的脖子後同樣察覺到一片溫熱。
不會再有第二次,不僅是蕭蕭這件事,他不會再第二次放她走,也永遠不會再試探。
他不在乎發生了什麽事情,重要的是她回來,這就已經是她的選擇了。
蘇瑞沒有應聲,她哭得喘不過氣來,全身所有的力氣都隻能用來呼吸。
莫梵亞同樣沒有再說什麽。
語言是無力的。
那一夜,相擁的兩個人,一宿未眠。
第二天的天氣一直不怎麽好,天邊仿佛籠罩了一層灰色的薄紗,天氣預報說,也許初冬的第一場大雪就要來臨。
莫梵亞很早就出門了,他離開的時候,蘇瑞還在睡覺,身體蜷在沙發上,仿佛睡得很沉。
阿金上午按照少爺的吩咐,進房間裏換床單時,這才將少奶奶叫了起來。——她有點奇怪,為什麽少奶奶會睡沙發?
蘇瑞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仿佛缺氧了一般,她先去浴室裏洗澡,洗了很久的澡,可是出來後,還是覺得昏昏沉沉。
阿金收拾沙發的時候,發現沙發上濕漉漉的一片,就好像打翻了一杯茶似的。
這讓阿金困惑了很久。
樂樂照常去幼兒園,這個屋子的每個人,所有的一切,都維持著原來的模樣,蕭蕭仍然和上官雅芯在沙發上歡愉地討論著什麽,見到蘇瑞,她抬頭笑著給她打招呼,友善的,親昵的,仿佛一家人一樣。
蘇瑞客氣地向她點了點頭,然後,她走到上官雅芯的麵前,很禮貌地說,“蕭蕭小姐在我們家也住了一段時間了,我知道蕭家發生的事情,也知道現在蕭蕭小姐的生活並不太如意,但是,總是在我們家寄住,我想,她也會覺得很不方便,我已經聯係了房產中介,請他們找一間合適的房子,租金可以讓我和梵亞出。她是梵亞的朋友,也就是我們夫妻的朋友,這一點小忙,還請蕭蕭小姐不要推卻。”
蕭蕭怔住,轉頭看向上官雅芯。
上官雅芯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要趕蕭蕭走?蕭蕭已經是我的幹女兒,她就是我們的家人,這個房子她當然能住。”
“她可以隨時過來拜訪,我隻是為蕭蕭著想,她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許想要自己的生活也說不定。她在這裏,無論看到聽到的,都是別人的生活,我隻是不希望她既蹉跎了年華,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蘇瑞仍然站在原地,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她很淡然地丟下這句話,然後,向上官雅芯歉意地說:“我還要上班,早餐就不吃了,等中介有了消息,我會陪蕭蕭去看的,當然,會挑一個她滿意的地方。”
說著,她既沒有解釋,也沒有再說明什麽,轉身就走。
上官雅芯氣得夠嗆,看著蘇瑞的背影,憤憤道:“還登堂入室了!這房子又不是她的!”
她不過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小丫頭,她兒子看上她,她才有大房子住,有車開,擔一個莫太太的名,做人做到這樣,居然不懂得感激,還要在那裏找茬。
蕭蕭是莫家媳婦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個窮丫頭在哪裏鬼混呢!
“這座房子確實是在她的名下。”蕭蕭在旁邊不鹹不淡地提醒上官雅芯道:“房子,車子,新開的公司,阿亞都掛在了她的名下。我有認識的人在律師行,所以知道一些。”
上官雅芯怔住。
兒子已經不是莫家繼承人了,自己的父親又總說上官家已經敗了,他怎麽還那麽傻,送給那個女人那麽多東西?
果然被狐狸精迷得夠可以!
“給阿亞打電話!讓他知道,他的媳婦把母親和妹妹趕出門,看他到底怎麽說!”上官雅芯越想越急,她當然不會坐在這裏,等著自己的兒媳婦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蕭蕭很聽話的撥通了莫梵亞的手機。
莫梵亞那邊有點吵,好像在開會,不過,因為是家裏的電話,秘書還是將手機送了過來,蕭蕭還沒開口,就聽見秘書在那邊匯報道:“莫總,房子已經找好了,隻是不知道蕭蕭小姐喜歡什麽樣的家俱,您看,是不是您親自選一下?”
蕭蕭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喉嚨裏。
原來,莫梵亞的動作更快。
他已經決定要她搬出去了。
這算什麽?利用完就甩嗎?
莫梵亞對秘書淡淡地“哦”了一聲,將話筒拿近一點,“什麽事?”他問。
“……沒事,幹媽讓你晚上早點回來吃飯。”蕭蕭隻能將重蹈嘴邊的話硬生生地改了口。
“晚上我和蘇瑞在外麵吃飯,哦,還有,不用另外接樂樂了,我們會去接他。”莫梵亞淡然回答。
他已經約了蘇瑞一起吃飯。
蘇瑞早晨起床的時候,便在床頭櫃上麵發現了他留下的字條。
“下午一起吃飯。我四點去你公司樓下接你。帶上樂樂。梵亞。”
蘇瑞將那張紙條看了很久。然後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這是他給她的一個信號吧,重新開始,擯棄從前的一切,讓生活重新踏入正軌吧。
蕭蕭卻因為莫梵亞這個回答鬱結了好久。
她轉頭將情況告訴了上官雅芯一聲,上官雅芯沉默了片刻,然後站起來道:“準備車,我們去梵亞的公司看看。他晚餐要和他的妻子一起吃,總能和媽媽一起吃個午餐吧。”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兒子這場錯誤的婚姻維持下去了。他需要一個更懂事的妻子,一個能真正幫得到他的女人。
蕭蕭連忙拿起衣服,跟著上官雅芯出去了。
蘇媽媽則一直沒有下樓,她留在樂樂的房間,幫樂樂整理房間,自然,也聽到了樓下兩人的談話。
蘇媽媽畢竟是過來人,雖然上官雅芯沒說什麽,她還是覺得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似的,等蘇瑞的婆婆一離開,她就給蘇瑞打電話。
隻是,蘇瑞還沒有買新手機。
撥到她的辦公室,卻說蘇經理在開會,蘇媽媽也沒法通知她。
算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蘇媽媽現在總是為蘇瑞的婚姻擔憂,像莫家這樣的家世,女兒嫁進去已屬不易,又接二連三地遇見了這多問題,如果萬一,萬一真的是離婚收場——她可不希望女兒受傷。
如果莫家堅持要樂樂,這也是可以妥協的。在這個家裏住了一段時間後,蘇媽媽突然覺得,自己並不如當初那樣執拗地希望蘇瑞維係這段婚姻了,在這個家裏,她也很辛苦,不是嗎?
不過,莫梵亞確是一個好孩子,蘇媽媽很滿意這個女婿。明明嫁給了一個好男人,為什麽就不能像書裏說的一樣,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呢?
現在仔細想來,從前她們祖孫三人相依為命的時候,反而覺得比現在更快樂更親密一些。
真正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