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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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芥菜是南方冬天最常見的蔬菜之一,地位堪比北方的大白菜。這種芥菜個頭肥壯,能長到成年人腰部那麽高,葉子綠油油,味道帶著一種獨特的清苦又有回甘。
芥菜嫩的時候可以清炒,長到肥壯的時候,就可以製作鹹菜。可別小看了鹹菜,這可是農村人家家戶戶都不不可少的一道菜。特別是在缺少菜蔬的冬天,很多人家的飯桌上,就是一盤雜糧麵饅頭,就一碟鹹菜下飯。而新鮮的芥菜,更是冬日裏補充維生素的最佳來源。
芥菜很快就清洗幹淨,林然然把芥菜切成大塊,冬筍切片。把芥菜冷水下鍋,什麽也不加,就蓋上鍋蓋。
紅霞嫂看傻眼了:“然然,不用加點啥?”
“不用,煮開後就抽掉柴,小火熬著就行。”林然然吩咐道。
“這麽做能好吃嗎?”紅霞嫂坐在灶前燒著火,心裏直犯嘀咕。
農村的灶台上有三口鍋,一口炒菜,一口蒸飯,還有一口是用來煮豬食的。雖然現在家家戶戶都不允許養豬了,那口鍋就用來燒水。
一根大柴禾放灶眼裏,能燒很久。紅霞嫂調整好火候,站起來就看見林然然在切芋頭。
紅霞嫂忙道:“然然,這不是你帶來的嗎?快放下快放下!”
“一個芋頭而已,又不值錢。我弄點好吃的給孩子們嚐嚐。”林然然笑道。
紅霞嫂一想也對,芋頭、地瓜這些雖然算粗糧,但在農村真的不算什麽,一斤糧票就能換六斤地瓜。在那些產地瓜的鄉裏,挑一擔大米去換,能拖回一車!
這樣一想紅霞嫂就沒再多說啥。再說,芋頭能做啥好吃的?他們平時都快吃吐了。
林然然可不管紅霞嫂在想啥。等芥菜快煮熟時,她把切好的冬筍片放進鍋裏一起煮。自己把蒜頭搗成泥,跟一點醬油、糖、剁椒、醋攪勻,調成味碟。
“行了,嫂子,你把芥菜先端出去。”林然然道。
“別玩兒啦!快點洗手吃飯!”紅霞嫂端著盆出去,叫了一嗓子。
幾個孩子正玩得熱鬧呢,林大關就在一邊修理木凳子。聞言趕著孩子們去洗手吃飯了。
紅霞嫂家的飯桌擺在堂屋裏,大家夥圍在飯桌邊,盯著一盆熱騰騰的芥菜熬冬筍。
芥菜熬過後變成黃綠色,冬筍是黃嫩嫩的片,飄在清澈得不帶一點油花的湯水裏,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清香味。
林大關不讚同地道:“咋不弄點肉?”
這菜也太寒酸了,比他們自家平時吃的也不如。他媳婦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啊。
紅霞嫂苦笑道:“這是然然做的,她說要做點新菜式給咱嚐嚐。待會兒捧場點,別讓人麵子過不去。”
林大關答應著。
鐵蛋帶著小秋小景跑進了屋,一骨碌扒在桌沿:“媽,今天有啥好吃的?這是啥?”
“你手洗幹淨沒?!”紅霞嫂一筷子抽他手背上。
鐵蛋伸出手:“洗幹淨了!小秋盯著我洗了好幾遍,你看看我這手都快洗脫皮了!”
“姐姐說,飯前要洗手,講衛生。”小秋小大人似的道。
“瞧瞧我們小秋,多愛幹淨,多懂事兒。”紅霞嫂喜道,端詳一下小秋和小景,兩個孩子雖然穿得破舊,但是臉上手上都是幹幹淨淨,小臉也紅潤,跟小泥猴似的村裏孩子完全是兩樣。
“來,上桌吃飯。”紅霞嫂讓兩個孩子坐上桌,一人拿一個饅頭,“然然咋還沒來?我去看看。”
“好香啊,娘,你買了奶糖?”鐵蛋忽然吸吸鼻子。
“啥奶糖,你又饞了吧……”紅霞嫂說著,也聞到了香氣。
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兒,像奶糖,又像芋頭,還甜滋滋的:“這是啥味兒啊?”
林然然捧著個碗進來了,那股味道也越來越近。大家夥的眼睛都死死盯著林然然手裏的碗,連林大關都吞了下口水。
小景叫道:“姐姐,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猜猜看?”林然然把碗放在桌上,粗瓷淺口海碗裏,盛著淡紫色的一團。
“這是……這是個啥?”林大關問道。
“你們吃了就知道了。”林然然故意賣關子。
那淡紫色的一團顏色怪漂亮,又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大家夥迫不及待地拿勺子挖了送進嘴裏,頓時,一股美妙的滋味在舌尖炸開,舌尖一抿,細膩綿軟的香芋泥就直接滑入了喉嚨。
“真好吃!比奶糖還好吃!”鐵蛋嚷嚷道。
“是牛奶做的。”小秋喝過牛奶,肯定地道。
“甜甜的,小景還要!”小景啊嗚一口吃光了。
林大關撓頭道:“然然。這是啥?味道怪好的。”
“笨,芋頭你都吃不出來!”紅霞嫂謹慎地品味半天,道,“然然,我們家平時也吃芋頭,你這芋頭咋能做出這個味兒!”
有了奶香芋泥打前鋒,紅霞嫂和林大關對於那盆芥菜熬冬筍也有了不一樣的期待。夾起一塊芥菜放進嘴裏,紅霞嫂眼前一亮。
芥菜的清苦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甜,還混雜著冬筍特有的鮮味兒。芥菜梗口感比較硬,熬煮後也變軟成類似果凍的口感,蘸著味碟十分開胃,連一向不愛吃芥菜的鐵蛋都吃了好些。
最後一整盆冬筍熬芥菜,連湯都被喝光了。那碗奶香芋泥就更不用說。一頓飯吃下來,鐵蛋成了林然然的忠實粉絲,拉著林然然的手直叫然然姐。
“一個芋頭做了兩大碗,廚房裏還剩下一碗呢。”林然然笑眯眯摸他的頭。
“太好啦!”鐵蛋歡呼一聲,領著小秋小景又出去撒歡了。
“當心著,你要看好弟弟妹妹!”紅霞嫂叫道。
農村人熱心腸,效率高。才吃完午飯,一群婦女提著桶和抹布、苕帚,就在紅霞嫂門口集合了。為首的就是李貴媳婦兒,她們幾個散播了林然然跟人鑽小樹林的消息,心裏愧得慌,一聽到有能給林然然搭把手的機會,都趕來了。
她們還帶了村委會給的鑰匙,打開門鎖,謝家老宅就全無保留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清幽的小院,院子一角長著一棵樹,青磚地上散落著些枯葉。居然有一口八卦形的井。
幾個女人圍著看了看,拿紅霞嫂家的水桶打上水來,水是渾濁的,還夾雜著很多枯枝敗葉,紅霞嫂道:“得找人來淘一淘。聽說謝家這口井打得深,水特甜。”
大家隻好去紅霞嫂家打水,掃地的掃地,擦桌子的擦桌子,還有拿竿子打蜘蛛網的。
林然然趁機先欣賞了這所宅子的全貌。這所房子看起來挺新,光線十分敞亮。偌大的廳堂用樟木做梁,藻頂一顆釘子也沒用,全用木楔子拚接,顯得古色古香。打開兩邊廂房的門,光線很好,青磚鋪地,裏頭還剩幾張桌椅衣櫃,和一張搬不走的雕花大床。
婦女們嘖嘖讚歎:“這兒真好!跟電影上地主家似的。”
“你瞧這間屋子多敞亮,就住這間吧。”
“就是這櫃子樣式太老氣了,打個組合櫃放這兒多氣派!”
“得了吧你,組合櫃好幾十塊哪,別做白日夢了。”
“哎,然然真是命好,都住上地主老財家的房子了。”
婦女們嘰嘰喳喳地互相笑罵,有的還說上幾句酸話。不過手上的動作卻很利索,把宅子裏外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把房門都敞開著,通風晾幹。
大家夥都累壞了,可林然然連個杯子都沒有,也沒辦法招待一杯茶水。紅霞嫂體貼地招呼大家夥:“走走,去我家喝杯熱茶。”
紅霞嫂的院子裏頓時熱鬧起來,三個女人等於一千隻鴨子,特別是鄉下的女人們,嗓門亮,笑聲大,林大關被這幾千隻鴨子嚇得跑了。
紅霞嫂把家裏的碗、搪瓷缸都用上,還借了幾個杯子,給每個幫忙的女人都衝了一杯熱熱的白糖水。林然然還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包糖,是在供銷社買的水果糖,每人發了兩顆。
這下,女人們可樂壞了,糖水甜滋滋熱乎乎的,喝完了都趕緊散開回家去,地上一張糖紙都沒有,全帶回家給孩子解饞了。
看著這群女人走了,紅霞嫂洗了杯子,拉著林然然在院子裏剝玉米粒,閑聊天。
“你也太大手大腳了,這一散就小半斤水果糖。現在水果糖一斤可得一塊六,嘶!你一出手就花了六七毛,能買兩三斤細糧了!”紅霞嫂吸著氣。
林然然笑道:“大家夥幫我的忙,我不能讓人家白忙活嘛。”
“她們幾個是嚼了你的舌根,心裏有愧!”紅霞嫂不以為然。但既然林然然自己不介意,她也不好多說,轉而道:“然然,那碗芋頭你到底是咋做的,教教我,回頭我也給鐵蛋做。”
“簡單。你把芋頭蒸熟,碾成泥,用細篩籮一遍。然後加點黃油……哦熟豬油和白糖,再加一點牛奶攪和,再籮一遍,就成了。”林然然道。
紅霞嫂叫了聲:“哎喲!”
林然然以為她嫌麻煩,道:“嫌麻煩也可以不過篩,就是口感沒那麽細。”
“不是,你往芋泥裏加了牛奶和白糖?這麽金貴東西,你又是自己貼補的?”紅霞嫂的廚房裏沒放糖——她一直鎖屋裏呢,鐵蛋太能偷糖吃了。這些肯定是林然然自己拿出來的。
林然然笑著道:”我包裏還有一點,是城裏的阿姨送我的。”
“是這。”紅霞嫂羨慕道,“奶粉可是好東西,你留給小秋補身體。下次來嫂子家吃飯,可不許拿自己的東西出來。”
林然然答應著,心裏琢磨著一件事,還沒想好怎麽開口。紅霞嫂倒是先開口了。
“然然,嫂子有件事兒想問你。”紅霞嫂忽然壓低了嗓門。
林然然道:“嫂子,你說。”
紅霞嫂道:“你大關哥今早回來跟我說了,昨天在城裏是你幫著他賣的雞蛋,多賣了小兩塊呢!還換了老些東西。嫂子得好好謝你。”
林然然心下了然,怪不得紅霞嫂今早這麽賣力地幫自己說話,原來是投桃報李。林然然笑吟吟道:“這有啥?也是趕巧了,我城裏的阿姨想買點雞蛋給家人補身子,這種好事兒我當然緊著咱們鄉親了。”
紅霞嫂感激道:“是是。然然你真是個熱心腸的孩子。是這……嫂子家裏養著三隻下蛋母雞,每個月都能攢不老少的雞蛋。你那阿姨還要不要雞蛋?”
“要啊,咋不要?他們城裏供銷社的雞蛋壓根買不著,我阿姨她們單位都人都想換雞蛋。不僅是雞蛋,還有大米,白麵,紅豆綠豆啥的,隻要是吃食,她們都肯要。”
“那感情好!今年年景好,我家存著小二十斤紅豆哪,還有江米啥的。然然,你能不能……”紅霞嫂語氣很小心地道,“你下回進城,再幫嫂子換一次?”
林然然故意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成啊。嫂子,其實這次我回來是帶了任務的。”
林然然從挎包裏掏出幾塊黃澄澄長方塊的肥皂:“我阿姨她們給了我老些肥皂票,就是托我拿肥皂換點雞蛋麵粉啥的。”
“肥皂!”紅霞嫂愛不釋手地捧著肥皂,可比看見奶粉還興奮,不肯撒手:“這肥皂咋個換法?”
“一塊肥皂換七個雞蛋,兩斤大米或者麵粉,豆子四斤。”林然然道。
“我換,我換!”紅霞嫂飛快地換算一下,現在農村換肥皂的黑市價可炒到了五毛錢,按雞蛋一個五分算,林然然這一塊肥皂才三毛五,太劃算了!
而且現在是賣方市場,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你等等嫂子,我晚上就能湊夠雞蛋給你。”
“嫂子,你別急。我這兒還有好多肥皂哪。”林然然道,“還有針頭線腦,膠鞋,飯盒。你的雞蛋我還是按一個八分替你換,你能不能幫我放個風聲出去?”
紅霞嫂越聽眼睛越亮,把剛進門的林大關趕出去守住院門,自己跟林然然頭對頭,竊竊私語地商議起來。
林然然這邊形勢一片大好,而林武興家上空卻是烏雲密布。
林家的屋子是村裏比較體麵的了,是用林建彬這些年寄來的錢蓋的。是一進的院子,東西廂房各兩間,東廂房住著二兒子三兒子,西廂房住著林王氏老兩口。
哦,分房的時候壓根兒沒人想起來通知林建國一家人,也不會有人想到要分給他們房間。林然然姐弟三個回來時,隻給她們在堆穀子的雜物房裏支了一張破板床。
堂屋裏貼著偉人畫像,擺著一張脫漆的八仙桌,左右擺著兩張椅子。這是林家人待客,開會的地方。
林武興一進門就直接坐在八仙桌的右首,掏出煙鍋點上了。這是要召開家庭會議。
二叔林建國,三叔林建設也都回來了。他們今天去山上開荒,跟村裏大部分漢子一樣,對今天發生的一樁鬧劇還毫無知覺。但是看到父親林武興的臉色,還有林王氏那一身泥,都知道肯定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林王氏一開口就道:“你這個沒氣性的!咋不把那死丫頭拉回來,好好教訓?你林家的孫女兒你還管不住了?”
“就是,這丫頭當著全村的麵兒把咱家抹黑成那樣兒,可不能放過她!”二嬸趕緊道。
林丹丹也撇嘴道:“她手裏還有錢呢,咱們家的女孩子手頭啥時候有過錢……”
“都給我把嘴閉上!”林武興一聲怒喝。
頓時安靜下來。別看林王氏平時咋咋呼呼的,真正說話管事兒的還是一家之主林武興。他年輕的時候在貨棧當過幾年學徒,是有見識的。每當家裏出了什麽大事,全家人都指著這根主心骨拿主意。
林武興咳嗽了幾聲,才慢慢掃視全家:“我早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建國去了,按理說他的工作也該傳下來。咋然然三個孩子都給接回來了?是誰幹的?”
三叔林建設把視線投向自己媳婦兒,三嬸不動聲色地衝他搖搖頭,林建設就不說話了。他是老三,這麽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苦有老大扛,雷有老二趟,他等著撿便宜就成。
果然,二叔林建國撓撓頭:“啥?誰幹了啥?”
“還裝傻!”林武興重重一拍桌子,氣得脖子漲紅:“老大的工作,你們五十塊就給賣啦?!”
“啥?!”林建國林建設都是一臉震驚。
“哎喲我的爹誒,您可別冤枉了我們。那五十塊我們二房可是一個子兒都沒摸到。”二嬸立刻撇嘴道。
“你個死婆娘!那白米白麵沒進你肚子裏?”林王氏狠狠擰了她胳膊一下。
二嬸一蹦三尺高,竄到了自家男人背後。
林建國不高興了,道:“娘。你說話就說話,別老動手,這又不是舊社會了。”
“咋?我還不能教訓我兒媳婦兒了?一個個都是沒良心的,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然然那死丫頭剛氣完我,你們又來氣我……”林王氏雙手拍著大腿,扯開嗓子嚎上了。
林王氏小小一個身板,也不知道哪來的中氣,哭嚎起來能把人耳根子震破了。她一使出這招,全家都得敗退。
果然,林武興拍拍桌子,衝林建國道:“老二,咋跟你娘說話的?”
林建國不吭聲了。
林武興這才道:“別嚎了。那五十塊到底是咋回事兒!”
林王氏挺起胸膛,振振有詞道:“老大丟下一家子走了,那以後咱們家靠誰去?要不是我跟他們領導鬧,他們還不肯給這錢呢!”
“糊塗,糊塗哇!”林武興氣得手抖,指著林王氏的鼻子:“你這敗家的老娘們兒!能進城當工人,那是咱們祖墳上冒了青煙!多少人想進城吃商品糧呢,你個老娘們兒五十塊就把這個工作給賣了,你咋想的你!”
林王氏被他說得一頭霧水,道:“那工作傳也是傳給然然那死丫頭,我拿來換點錢還不好?”
林武興氣得一個勁兒重複:“糊塗,你糊塗!”
林建設腦子一轉,明白過來:“娘!然然都沒到招工年齡,按規定其他家屬是可以繼承工作的!您……您咋不跟我商量一下呢!我當了工人,那一個月就能拿二十來塊,還有老些票呢!”
“啥?跟你商量啥?我排老二,輪下來也是先輪到我。”林建國這下也機靈起來。
“你?你連一年級都沒讀完,你能當工人嗎?”林建設譏笑道。
二嬸氣得嚷道:“丹丹他爸沒讀成書,還不是因為咱娘偏心你!”
“二嫂,你這話就不對了。讀不讀書看個人。”三嬸輕聲細語地回擊。
眼看著兩個兒子吵吵嚷嚷,馬上就要動起手來,林武興直拍桌子也沒能喝止住他們。工作已經打了水漂,兩個兒子還打成了烏眼雞。
“哎喲我的天爺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啕,林王氏一跳三尺高,捶著胸口嚎啕起來。
這次不同於幹嚎,她是真的悔啊,她咋沒想到把工作給小兒子呢!五十塊,跟兒子能進城當工人比,林王氏再也沒見識也算得出來,她可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壓根沒人理會嚎啕的林王氏,林建設急忙對他爹道:“爹,咱們把五十塊還給領導,跟人家好好說說,把工作要回來!”
“就是!老大在城裏過得那滋潤,一家子住個小兩間,每月還能寄十塊錢回來,他們自己個兒留的肯定更多。這工作咋說也得要回來。”林建國也道。
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全都目光如炬地盯著林武興。
林武興閉著眼思索半晌,歎了口氣:“老大這工作多搶手,這麽久過去了,人家咋可能給你留著?”
在全家人眼裏,林武興是無所不知的。現在他都搖頭了,一句話打消了林建國林建設的希望。
他們在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把林王氏給恨上了。老大那個工作多麽體麵!穿著深藍工裝,開著汽車,能在城裏住小樓房,吃商品糧,娶個像他們大嫂那樣有文化又漂亮的媳婦兒。不管承不承認,他們都在心裏嫉妒著老大。
以前他們覺得自己隻能當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這種念頭也就是白想想。
可當他們知道,自己曾經離這個成為城裏人的天梯隻有一步之遙!可他娘用五十塊就給賣了!
這種得而複失的落差,讓兩個鄉下漢子都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
沒人理會林王氏,都急匆匆地回了自己屋裏,打算仔細盤問自家媳婦兒。
林家的會議就這麽亂糟糟地結束了。
林建設一進屋就劈頭蓋臉地罵了媳婦兒一頓:“你是咋想的?也不提醒著娘把工作給我弄來,就換了五十塊錢?”
劉敏剛才已經後悔得不行,紅著眼睛道:“我咋知道這些?娘就讓我去收拾老大家的東西,又沒告訴我她把工作賣了!”
林建設怒道:“你就盯著那點兒東西,盯著老大媳婦兒的衣裳,你真是……”
劉敏嗓門一下尖利起來:“我就盯著那點兒東西?老大的鋼筆,手電筒,還不是你拿著?還有萍萍和航航的新衣裳,不是我看著,早被老二家的弄走了!”
“得得得。”林建設擺擺手,表示自己不跟她一般見識。心煩道:“當年招工就是老大運氣好,把他給挑上了。不然現在吃著商品糧,住著小樓房的就是咱!還有航航,也能在城裏的子弟小學讀書了!”
他們以己度人,可不會以為林建彬寄回來那些錢糧是從一家子的牙縫裏省下來的,而是以為林建國肯定私藏了大半。
要是他們能進城工作,那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還用得著在家裏看林王氏的臉色?
劉敏嘴唇哆嗦著,眼淚鼻涕直往外冒。她是真不知道這茬!
這時候,林萍萍衝進門,哇地大哭起來:“媽,爺要我把新棉襖還給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