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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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林萍萍衝進屋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說林武興要她把棉襖還給林然然。
    林建設心煩道:“哭哭哭,哭啥哭!棉襖本來就不是你的,還就還了!”
    “我就不,這件是城裏時興的樣式,大家都說我穿這棉襖好看。”林萍萍哭得更厲害了,衝她媽道,“媽,我不還!”
    劉敏臉色陰沉,衝林建設道:“這棉襖可是咱娘分給萍萍的。孩子都十三歲了,也該穿件鮮亮衣裳,總不能老撿咱穿剩下的。”
    “爹都發話了,你拗得過爹?”林建設道,“給她扯塊布做件新的不就成了。”
    劉敏氣得道:“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扯布?前兒才給你跟航航重新絮了棉襖,家裏還添了個熱水壺,哪還有錢買布?娘把錢看那緊,賣了工作的五十塊我可是一個子兒沒看到!倒是給鵬鵬換了三十斤的糧票,還有十斤細糧哪。”
    劉敏越說越委屈,林建設連連擺手:“行了行了,越扯越遠。不就一件衣裳嘛,留著吧!我去跟爹說說。”
    “不用了!我自個兒來啦。”門簾兒撩起,林武興沉著臉進來了。
    一看見爺爺,林萍萍就想貼著牆根溜出去。被林武興喝住:“把棉襖脫下來!這屋子裏老大家的東西,你們自己個拿出來。”
    聽到林武興的話,林萍萍攥緊身上小藍花收腰棉襖的下擺,抽抽嗒嗒地向爸媽投去求助的目光。
    “爹,這是咋?你還要學舊社會抄家啊?”林建設嬉皮笑臉道。
    “你瞎說啥!”林武興今天可沒心情理會小兒子的玩笑,“趕緊的!你要等我自己動手?”
    林建設嘴巴甜會來事兒,又是小兒子,一向很得林武興和林王氏的歡心,啥時候被這麽吼過。他不敢笑了,衝劉敏使個眼色:“還不把大嫂那幾件衣裳拿出來?女人就是貪小便宜,啥都往屋子裏搬。”
    劉敏咬著牙根發狠,今兒在村子裏她可丟人丟大發了,麵子沒了,可不能連裏子也沒了。索性撕破臉,誰也別想讓她把東西吐出去!
    “沒有!爹,聽說大哥大嫂出事兒的時候,我可是丟下隊上的活兒二話沒說跟娘進城了。在城裏忙裏忙外,吃的喝的都得用錢,還是我自己掏的糧票。那些東西也都是娘收著,是娘看見萍萍可憐,過年了也做不上一件新衣裳,這才把然然的棉襖給了萍萍的。”
    “你咋跟爸說話哪!”林建設虎著臉道,卻沒真阻止的意思。
    林武興看也不看劉敏一眼。他是老派人,平時壓根不跟兒媳婦過話,這兒子兒媳的屋子他也沒踏進來過。今天是破例了。
    他咳嗽一聲,衝林建設道:“老三,你去,把老大家的東西都給我拿出來。”
    “爹,劉敏不是說了嗎,就萍萍身上一件衣裳!你要?萍萍,棉襖脫下來還給你爺!”林建設衝林萍萍道。
    “我不給!這是我的衣裳!”林萍萍扯緊衣裳。
    看著一臉無賴的林建設,林武興火忽然感到一陣權威被挑釁的怒火,他環顧一圈房間,大步走向窗邊。
    林建設忙攔道:“爸,你幹啥?”
    林武興一把推開他,走過去提起一個樟木箱子,把裏頭的東西盡情往地下一倒。雜七雜八的東西稀裏嘩啦灑了一地!
    “這個箱子,是當年老大媳婦兒的陪嫁。我林武興咋養出你這麽眼皮子淺的玩意兒!還有這,鋪蓋也是老大家的吧?”林武興一邊說一邊道,“是不是要等我再翻?”
    林建設已經呆了,他幹笑著道:“爹,您咋這大的火氣?我還,我還還不成嗎?”
    劉敏忽然衝了過去,一巴掌抽在林萍萍的臉上!“她咬著牙罵:“給我脫下來!人要臉,樹要皮!人家不給你你還非舔著臉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配穿不!人家是城裏大小姐,你是個啥?你爸是土裏刨食兒的農民,你也是個鄉下賤丫頭,就配讓賣了給人當童養媳!”
    林萍萍被打得懵了,老半天才哇地哭出來:“憑啥啊!你不是說林然然才是賤丫頭,奶把她賣了就有錢給我找個好婆家嗎!”
    “呸!你還說!給我脫下來,死不要臉的賤丫頭,人家不肯給你還扒著,看我打不死你!”劉敏惡狠狠掐著林萍萍的肉,死命扒下她身上的棉襖。精致的琵琶扣都被她扯壞了,林萍萍嗷嗷大哭,一邊躲還一邊護著自己的衣裳。
    林武興臉頰抽動。劉敏平日裏說話都是輕聲慢氣兒,她的惡毒是藏在笑裏,不經意地紮你一針兒,背後下刀子。
    現在她這一出,就跟耳光一樣狠狠打在林武興的臉上。
    他用力吸一口沒點燃的煙鬥,撂下一句:“收拾好了,都給我拿院子裏來。”
    ……
    第二天,出了冬日的難得的太陽。紅霞嫂在院子裏晾被褥,林然然拿著個棒子,幫著紅霞嫂一塊錘被子。這時候的被子是棉花胎,外頭套著棉布被套,每次拆洗外頭的一層被套就成。棉花胎拿出來曬太陽殺菌,用木棒捶鬆,陽光下能看見好多棉絮在飛舞。
    紅霞嫂道:“今兒是個好日頭,你那屋子通風這麽久,今晚肯定能住了。就等你爺爺把鋪蓋送來。”
    說曹操曹操到。鐵蛋帶著小秋小景飛跑進來:“然然姐,你爺帶著你叔來了!還趕著一牛車東西!”
    “到哪兒了?林王氏來了沒?”紅霞嫂忙問道。
    “沒,他們到下坡口了。”鐵蛋機靈地道。
    “林王氏沒來就好。”紅霞嫂鬆口氣。
    林然然卻把棒子一扔,道:“我去坡口堵他們。嫂子,你快點多叫點人來,我要他們做個見證!”
    “哎!”紅霞嫂明白了。
    林然然飛奔出去,在下坡口迎麵碰上了林武興一行人。林武興打頭,林建設和林建國兩口子押後。他們當真趕著牛車,上頭堆著幾垛被褥,兩口大箱子,林建設和林建國還各扛了一個大麻袋。三嬸劉敏眼睛跟個爛桃子似的,臉色煞白。二嬸劉愛花也是無精打采,心疼得直抽抽。
    林家昨天可以說是雞飛狗跳。二房三房對於拿回屋裏的東西,都看作是自己的了,再要他們拿出來無異於是割他們的肉。
    光是要林丹丹林萍萍把林然然的衣裳還回來,就讓她們倆哭了大半宿。雖說丫頭片子不值錢,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林建國林建設都是一肚子火。
    再說二嬸三嬸,老大家那口子太會打扮了,那衣裳料子,那樣式,一穿到身上她們頓時覺得自己也變城裏人了。就算二嬸體態肥胖,也硬是把自己塞進條開司米裙子裏,偷偷在屋裏美著。更別說那幾床被褥、兩口樟木箱子,還有那些鍋碗瓢盆。
    林武興發了狠,又許諾開春打了新糧,就給孫女和兒媳們一人扯一身衣裳。一手棒子一手糖,這才把他們都鎮壓下去。
    而最艱苦卓絕的一場鬥爭,卻是跟林王氏的。想到去要糧食的時候,林王氏那撒潑打滾的勁兒,林武興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還在突突地跳。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當然要盡善盡美。林武興衝林然然和藹道:“然然啊,爺爺把你們的行李都搬來了。你瞧瞧,你媽陪嫁的箱子,你們姐妹的衣裳,都在這兒。還有細糧粗糧各五十斤。”
    “是嗎?”林然然輕描淡寫地反問。
    “這可不!然然,怕你餓著,你爺可是把咱家過年包餃子的白麵都給你搬來了!”林建設也忙笑嘻嘻道。
    他們說話故意抬高了聲音。而且來的時候,他們也學著林然然昨天的樣兒,繞著村子走了一圈。
    昨天林然然拿著兩個破碗鬧那一出,現在村裏人一見林武興就指指點點。他今天發狠舍出這些東西,就是要把被扒下的臉皮再貼回來!
    林然然走過去,繞著牛車走了一圈,背著手沒碰車上的東西,反而關心道:“您把東西全還回來了?奶能同意?”
    “咳。然然,你奶她年紀大了,又沒文化,有時候犯糊塗,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你們是爺爺的親孫女親孫子,爺不會委屈你們的。”林武興幹咳一聲。
    這會兒,村裏人聞到風聲都趕了過來。看著這一幕交頭接耳。
    “林家老大在城裏果然掙下不老少東西,瞧瞧這些家當!”
    “人家是工人,一個月掙多少錢啊!”
    “那樟木箱子,當年林家大兒媳陪嫁的,眼紅死個人了。”
    “嘖嘖,一百斤糧食,林武興還真舍得。他這個人倒是不錯,都是林王氏那老婆子使壞。”
    林然然卻是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不說話。
    林然然把他堵在這兒,被人看猴戲似的,林武興也有點不悅,道:“然然,你叔他們扛著糧食,沉。讓他們給你搬家裏去。”
    “不急,公證人還沒來呢。”林然然彈彈指甲。
    林武興一愣:“啥公證人?”
    “那不來了嗎?”林然然一指。
    紅霞嫂領著林大富和大隊上的幾個骨幹來了,身後還浩浩蕩蕩跟著一群圍觀的村民。林武興右眼皮一跳,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林大富站在高地上,掏出張紙,煞有介事道:“昨天然然給我寫了張財產清單。現在就照著這個,一一盤點。”
    “這!”二嬸急眼了,“啥清單?一個丫頭片子說啥就是啥了?”
    “閉上你的嘴!”林武興怒斥,對林大富道:“老大家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我一樣也沒留。”
    林武興心裏也是後怕。這丫頭太難纏了,居然想得出這一招。還好他是發狠要做個樣兒給村裏人看,一樣老大家的東西也沒留。
    就是林王氏死活扯著大兒媳婦的一床羊絨毯子不放,他也硬是搶回來了,現在林王氏還躺在床上哼哼呢。
    林然然慢條斯理道:“我知道。但是分家分家,還是分清楚的好,今天村裏最有威望的幾位叔伯都在,還有村裏的各位鄉親,就請大家為我做個公證。”
    不動聲色的馬屁說得眾人心頭舒坦,大隊支書把煙袋在鞋底磕磕,道:“是這個理兒。大隊長,開始吧。”
    林大富把單子湊到眼前,清清嗓子開始念:“樟木箱子兩口,生鐵鍋一口,鋪蓋卷兒四床——”
    隨著清單一一念下來,村裏會計和紅霞嫂就上前點數。這個清單是林然然昨天絞盡腦汁寫出來的,一些細軟就沒辦法記在上頭了。
    “清點完畢。”林大富吞了口唾沫,嗓子發幹。
    會計和紅霞嫂點完,道:“沒錯。東西都在這兒。”
    “還是林大爺辦事地道!”
    “可不是,人家當年可是個體麵人。”
    村裏人都紛紛誇獎起來。林武興臉上流露出自矜和滿意的神色。他林武興就幹不下那沒骨氣的事兒!
    “然然,那把東西都給你送回去?”林武興道。林建國就上前去趕車。
    “慢著。”林然然出聲了。
    “你還想咋?”林武興皺起眉頭,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
    其他人也對林然然指指點點。林武興都把東西給送回來了,林然然咋還咬著不放?那可是她親爺爺。
    林然然慢吞吞揚眉:“爺,這糧食也是分家的?”
    “是哇。”林武興道,“你們啥糧食也沒有,總不能餓著肚子。”
    林建設瞟了眾人一圈,高聲道:“爺爺怕你們三個孩子餓著,這可是從全家人的牙縫裏省下來的,你還有啥不滿?”
    “三叔,您這話就不對了。今年的口糧,按人頭我們全家可是能分到三百來斤的。”林然然笑。
    林武興眼前一黑。三百斤!她咋敢開這個口!
    “死丫頭,你瘋了你!你爹媽都死了,三個孩子也沒下田幹過活,你憑啥分糧食?”二嬸嗷一聲竄裏起來。
    “哦對,我爸媽死了。那單位給的五十斤白麵和五十塊撫恤金,也請你們一並還給我。”林然然一拍腦袋,衝二嬸露出個感激的笑,“多虧二嬸提醒我了。”
    “你,你……”二嬸捂著氣疼的肝,說不出話了。別說是二嬸,就是林建設林建國,臉也徹底黑了。這年頭,糧食就是命。這死丫頭是要他們的命啊!
    然而他們壓根不會去想,這糧食本來就是屬於老大家的。
    林然然直接轉頭,衝林大富道:“大富叔,麻煩您給查一下,我們一家五口人今年分了多少糧食。”
    林大富心裏直打鼓,掏出公分本兒。這丫頭簡直成精了,昨天特地提醒他帶公分本兒過來。她是一早就算到了這茬啊!
    “按照人七勞三的分配規定,林建彬一家五口分到的糧食總計是308.6斤。粗細糧比例是七比三。”林大富念道,又對會計道,“沒錯吧?”
    會計肯定地點點頭:“沒錯兒!”
    “爺爺,您聽到了。”林然然向林武興道。
    “然然,你們幾個小孩子要這麽多糧食幹啥?咱們家真不寬裕,這些糧食可是全家挨餓給你們省下的。”林建設循循善誘。
    林建國脾氣暴躁,道:“往年都是這麽個規矩,你們家就分一百斤,你爸都沒說啥!”
    林然然冷笑著反問:“哦!我爸不說啥,我爸的工資月月給家裏寄,過年過節哪次慢待你們了?拿我爸的錢蓋了房,你們住著,一聲不吭還給分了,一間也沒給我們家!年年分糧食,三百斤就給我們家一百斤,你以為我們在城裏就不挨餓?”
    二嬸見丈夫被頂得臉紅脖子粗,頓時竄起來:“那是他活該!”
    這話簡直了!林武興腦子裏嗡地一聲,來不及阻止。林然然一下子聲高了,衝周圍人哭訴道:“大家夥聽聽,好人沒得當!我爸為這個家貢獻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我爸為了讓父母兄弟多吃幾口飯才少分糧食的,現在倒成活該了!”
    “人在做天在看,林建國家的,你積點兒口德吧!”紅霞嫂怒道。
    “咋有這麽黑心的兄弟?”
    “林王氏教出來的兒子還有個好?林家老大那是歹竹出好筍!”
    “嗬嗬,背一百斤糧食來還到處說,像白送給孫女兒似的。感情是人家該得的!”人群裏不知道誰諷刺了聲。
    林武興看過去,卻誰也看不見。耳邊嗡嗡的,聽不清是誰在說話,可他覺得誰都在議論自己,在罵他林武興貪孫女兒的口糧。
    短短的一會兒,林武興的頭發好像又白了不少。他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往年都是這麽分的,老大也沒說啥。老大媳婦兒倒是嘀咕過,他裝不知道。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拉扯著一大家子,一碗水端不平總是有的。再說了,老大有出息,他多幫襯點兄弟不是該當的嗎?
    林武興這麽想著,林然然那一聲聲質問卻戳在他的心上。
    是啊,難道老大厚道,他吃虧就是該當應分的?老大去了,老婆子虧待幾個孫女孫子,他不是沒勸過,可男人管不著女人的事兒,這是千百年的老理兒了。
    等他想起來管了,有些事卻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
    “是我沒想周全。然然,你放心,我回頭一定把糧食給你送來。”林武興許諾道。
    林然然還在那兒且說且哭,一口氣把這些年林建彬兩口子給家裏做了啥貢獻,又是如何被虧待的,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把人群裏心軟的大娘聽得直抹眼淚。
    紅霞嫂和幾個大娘勸著林然然,“然然,不哭了,咱不哭了。好好把家分了是正事兒。”
    林然然好久才答應,賭氣發狠道:“這些衣裳,被褥,全拆開了檢查!我怕她們使壞!”
    林大富和一幹幹部也沒想到事情又鬧成這樣,隻好同意。
    紅霞嫂和幾個女人快手快腳地拆開被褥檢查,都沒問題。一個女人打開箱子,翻檢衣服,發現最底下壓著件棉襖,拎起來一瞧:“呀,這衣裳咋破了這大個口子!”
    一直木偶樣呆站著的劉敏打了個哆嗦,猛地抬起頭來。
    那女人舉著件小藍花棉襖,從左領到右下擺劃了長長一道口子,像道猙獰的傷口,裏頭的棉花都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