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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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哥兒有這個想法那是好事,他已經長大成人,應該想著成家立業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天天和一幫狐朋狗友去喝酒狎妓,在青樓賭場裏廝混。二兄,你應該支持他才對!”
“支持啊,我當然支持!”張曜的二舅,羅京叫屈道:“前些天我才給了他一百兩銀子,這才過了幾日,今個又跑到我麵前伸手要錢。妹妹你是知道的,哥哥我手頭也不寬裕,那一百兩可是我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結果倒好,讓這個臭小子敗的幹幹淨淨,哥哥命我好苦啊,全家老小眼看就要喝西北風了。。。”
一個大男人說到這裏眼圈微紅,他拚命忍著,好像不想讓妹妹看到自己的醜態,可又偏偏仰著頭四十五度望天,似是在感慨命運坎坷,又像是在為以後生活而憂慮心傷。
“二兄也無需太過傷心,做生意賠賠賺賺是很正常的事情,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尚哥兒經驗不足,這次也能從中學到一些東西,想必下一次就能成功!”
羅京聽了心中直翻白眼,他說那些話可不是想讓人安慰,講一些虛頭虛腦的大道理來,他想要的是實際一點的東西,這妹妹也真是的,怎麽一點都不理解兄長的苦衷呢?
看來還需再添把火才好!心中一動,他點頭附和道:“妹妹說的對,哥哥四肢健全,難道還能讓人餓死了不成?再說了,不就是吃糠咽菜嘛,當年咱家衣食不豐,苦日子也是一點點過來的,妹妹你還記得麽?那是我們都還年幼,哥哥我最疼你了,帶著你去縣裏的孫家偷番薯吃,後來被孫家人贓並獲,哥哥我差點被父親打死,到最後也是咬著牙一字不說,把所有責任全部扛了下來。。。”
這些年來,兒時的這件事羅京少說也講過幾十遍,隻要碰到妹妹不上道,便會重新拿出來再說一遍,他倒是想換個別的,可奈何記憶中隻有這麽一件,現在想來真是後悔,要是早知道身後的討厭蟲以後會嫁給張家做婦,他一定把妹妹哄得開開心心,也不用像現在一樣,低三下四的求著施舍一點銀兩。
張夫人暗暗歎了口氣,她早就知道,兩位兄長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人,還有那幾位侄兒侄女也基本都是如此,可又能怎樣,這是她親哥哥,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不管吧?
“二兄若是手頭不寬裕,妹妹這裏還有些銀兩,一會兒春桃回來了,讓她帶你去賬房支二百兩用著,先度過這一段時間。”
羅京這才露出笑容,張夫人沒說何時要還,他當然也不會提起,提錢多俗啊,竟是些阿堵物,提了讓人倒胃口!
當然,這態度還是要做出一些才對,這邊假惺惺道:“妹妹,又讓你破費了,為兄我。。。我。。。唉!為兄就是個窮命,你就讓我餓死算了!”
“哥哥,隻是些身外之物,沒了還可以再掙,你又何必如此呢?”
“為兄能有你這樣的妹妹,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對了,春桃怎麽還不回來?這丫鬟也真是的,辦個事磨磨蹭蹭的一點都不利索,要她有什麽用!”
說曹操曹操就到,聽到羅京的話,走到門外的春桃身子一頓,倒也不見絲毫端倪,笑著進來道:“夫人,少爺來了。”
“母親。”
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母親,張曜一臉乖巧的走了過去,末了又對旁邊的羅京點了點頭:“舅舅。”
“曜兒來了,來來來,到舅舅這裏,聽聞你病好了,舅舅我高興的幾天都睡不好覺,想著來看你,奈何雜事太多,這不一直等到今天嘛。”
這些話張曜是一個字都不信,蘇州府能有多大?他若是想來還會等到今天?不敢登門是因為老夫人在,因為她老人家眼裏揉不得沙子,對兒媳婦的娘家人極為不喜,左右都看不過眼。
眼不見心不煩,也免得讓兒媳婦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這才一直住在別院不回正府,她老人家心中跟明鏡似得,那親家根本就是堆臭肉爛泥,有她在,那些人就別想在這張府作威作福!
母子兩人說了些貼心話,跟舅舅羅京倒是沒聊上幾句,一來見麵次數不多,關係不深,二來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待了一段時間,張曜便起身準備離開,母親喊著讓留下來一起吃個飯,也被他婉言推辭,說來可笑,偌大的張府別院隻有四位主人,卻連吃飯都坐不到一起,想想也是讓人感歎。
對於妹妹的提議,羅京倒是有些心動,可一想今日來的目的,又搖著頭拒絕,他倒是清楚的很,隻要那老不死的還活一天,他就別想把妹妹家當成自己家,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春桃,替我送送少爺和二兄。”
春桃連忙應下來,帶著人舉著燈籠在前麵開路,別院內回廊上的燈籠此時都被點亮,光線雖然昏暗,但勉強也能看清楚周圍,當然,再遠一點估計不太可能。
走到一半,羅京停下腳步,對著下人們道:“春桃,你帶著他們去遠一點的地方待著,我跟曜兒說一些話。”
仆人遲遲未動,他心中惱怒,忍不住提高聲音道:“都站在那兒幹嘛?一個個都跟個木頭似得,難道我說的話不好使麽?”
張曜心中暗笑,這二舅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看,還真以為這府中的下人會聽他的?可惜啊,誰讓你姓羅而不姓張,想要跟主人一樣發號施令,這輩子估計都沒這個可能。
擺了擺手,下人們轉身走開,也不走遠,估摸著差不多時便停了下來,羅京臉色難看,倒也慶幸現在是晚上,在外甥麵前如此丟臉,這讓他對那幾個仆人恨得要死,尤其是那個春桃,回頭就讓妹妹把她趕出府。
想起春桃的樣子,他心中又是一蕩,這丫頭長的倒還標誌,算了,回頭找個時間和妹妹商量下,把這春桃收到家中做妾,還真是便宜她了,能跟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輩子清福,那是她家祖墳冒青煙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呀!
“二舅今日找我所為何事?”懶得跟這種人糾纏,張曜直接問道:“有事就不妨直接說,當然,小事還好,太大的我可做不了主。”
羅京聽了心中不舒服,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樣子麽?我可是你親舅舅,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
有心想要樹立長輩的威嚴,又有些心虛,害怕張曜不給麵子出言頂撞,那就丟人丟大發了。說來都怪那個老不死的,對這外甥看得太緊,不讓外人接觸也就算了,還不讓我這個親舅舅見,這才導致舅甥關係不深,看起來跟個陌生人一樣。
羅京不知,老夫人對孫子寶貝的很,以前張曜身患大病整日渾渾噩噩的,她尚且不讓人隨意靠近,等後來找到了治病的法子,那更是如此,尤其是像兒媳婦娘家這種爛人,那是有多遠死多遠,隻要敢不聽,休怪老婆子不給麵子,把人統統趕走!
這個趕走可不僅僅是趕出張家,而是趕出蘇州府,說來也是舔舐情深,老夫人害怕孫子病還沒好,人卻先被帶歪了,張家可就這一根獨苗,不看緊一點,以後怎麽向列祖列宗交代呀。
若非如此,羅誌羅京兩兄弟哪會看著外甥‘孤苦伶仃’呢,張曜是不是傻子無所謂,是傻子反而更好,有兩位舅舅在旁邊幫襯,以後等老夫人走了,也不虞會受外人欺辱,絕對讓他過的開開心心的。
“曜兒,永安堂的張德安張大夫你可有印象?”
張曜一愣,沒想到羅京會提起這麽一個人來,搖了搖頭道:“不認識,舅舅也應該知道,我這病剛好,以前奶奶管得緊,也從未出過府,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
羅京有些尷尬,那張德安說他曾來府上跟曜兒看過病,還說來過不少次,信誓旦旦的保證曜兒一定認識他,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在撒謊,這個狗戳的挫筆佬,竟然敢騙他羅大爺,不行,這事要是成了,五百兩太少,起碼也得七百兩才行!
這些念頭在腦中快速轉了一圈,他看著張曜笑著道:“想來侄兒應該是不記得了,張大夫來咱家好幾次,醫術高超,深得你母親信任。對了,他也姓張,據說幾代前跟咱家也是沾親帶故的,乃是同宗不同枝的叔伯兄弟。”
這兩聲咱家說的自然順口,在羅京眼裏是一點毛病都沒有,娘舅娘舅,見娘見舅,打折骨頭連著筋,那不就是一家人嘛,姓張姓羅分那麽清楚幹嘛。
張曜臉色古怪,也知他是什麽人,直接問道:“舅舅提起這個人幹嘛?”
聽見侄兒問起,羅京心中竊喜,急忙說道:“這個嘛,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這張大夫和那張仁有了點誤會,想要陪個不是,最後求到了我這裏,想要讓我從中說和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結嘛,我尋思著他人不錯,實誠,跟咱家還有點關係,便答應了下來。”
人的確實誠,願意花五百兩、不對,是七百兩銀子求著辦件事,羅姥爺當然看他很順眼,別人怕那張仁,他可不怵,什麽東西嘛,不過就是我妹妹家中養的一條狗,主人發話了,看他還敢不敢繼續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羅京說的輕巧,張曜卻是一點不信,在這位舅舅和大管家張仁兩人中做選擇,他人又不傻,肯定是選擇張仁。
“二舅,既然這張大夫和仁叔之間有誤會,你直接找仁叔不就成了?找我幹嘛?”
這個問題問住了羅京,難不成告訴外甥,他已經找過張仁了?結果人家根本就不理睬,氣的回到家中摔了好幾個杯子,現在想想還覺得惱火。
那個張仁該死!羅京心中發狠,等老不死升天了,我一定要讓妹妹把他趕出府外,這張府大管家之位怎麽能讓一個外人來做呢,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這些年他收了多少好處,暗中貪下多少銀兩。
想起在張智門下,無意中見的東西,他心中火熱,那張智跟人談生意都是幾萬兩幾萬兩,上千兩的都看不上眼,一個四管家都能經手這麽多錢,那這張府權力最大的大管家又該如何?
想到這裏又有些埋怨妹妹,我可是你的親哥哥呀,小時候待你最好了,你現在卻如此輕賤我,每次都跟打發要飯的一樣,施舍個幾十兩一百兩,還讓我在這下人手底下做個無足輕重的閑客,渾然不把兄妹情誼放在心裏,想想真是讓人心寒!唉,那書上說的對,世風日下人心冷漠呀,就是親兄妹在那白花花的銀子麵前也是不值一提。
羅京想的出神,張曜等的有些不耐煩,拱了拱手道:“舅舅要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外甥態度輕慢,這讓羅京極為不舒服,又覺得受到了侮辱,再聯想張曜之前的樣子,心中怒氣不由得往外冒,臉色也漸漸變得不善起來。
“曜兒,舅舅隻是讓你幫個忙而已,你怎麽推三阻四的?那張仁不過就是咱家府中的下人,你一直維護著他,可曾把我這個舅舅放在眼裏?”
羅京說的不客氣,沒想到張曜卻忽然笑了出來:“二舅,在你眼裏他隻不過是個下人,但在我眼中他是長輩,碰了麵還要叫上一聲仁叔!”
“別給我扯那麽多!”羅京一臉不耐道:“我就問你一句,你答不答應幫忙?”
“好了二舅,別想難麽多了,天色已晚,你還是回去吧!”說完張曜邁步就走,卻不想身後傳來一聲怒喝:“站住!”
“嗯?”他轉過身來,像是看著外星人一般看著羅京,仿若是在打量什麽奇怪的東西一樣:“二舅還有其他事?”
“張曜,你什麽意思?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可是你親舅舅!”
“噢?二舅,原來你還知道我姓張,張仁的張!”
看著外甥遠去的背影,羅京氣的全身發抖,他什麽意思?不行,我這就去找妹妹問個清楚,她是怎麽教孩子的,一點禮數的都沒有,還有沒有把我這個舅舅放在眼裏!
越想越是惱怒,轉身就要去找張夫人,卻不想竟被人攔了下來,看著攔路的幾人,怒火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忍無可忍的大叫道:“不長眼的狗東西,都給我讓開!”
下人卻是未動,中間一人上前一步道:“二爺,天色已晚,我們還是送你出府吧。”
“你們要幹什麽?我要找我妹妹,放開我,你們快點放開我!放開。。。”
聲音漸漸遠去,張曜並未走遠,看著殘月如鉤滿天星光,禁不住輕歎道:“今夜的風兒還真是喧囂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