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海棠長盛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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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含笑聽著少年們說話,笑道,“我母親看人,一看長相,她最喜江南少年秀致之資,再者,諸位長於高門世族,品行才能一定出眾,如此二者兼有,何愁演武堂那木頭做的門檻。”
海棠隨父親顧湛,又時常念佛問經,因此言語柔和,善用文辭,說起話來溫和大方又有趣。陸摯一早有見識,知道她對誰都是如此客氣,看似溫柔其實無意。
但江南來的幾個少年卻是頭一回見識,他們不是沒見過溫柔的女子,隻是高高在上如隔雲端的公主殿下,好像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她應該是話本子那樣,高傲,囂張,自以為是,或許還會充當拆散旁人姻緣的惡人。
海棠有些顛覆他們的印象,尤其是謝杉。他在山下所說的“名不虛傳”四個字,並非讚賞,他父親謝楓曾被幼年的嘉海公主指責話多,後來謝楓硬生生改了這個毛病,謝杉對此記憶深刻,這幾年歲數大了話又多起來。
“殿下真會開玩笑,”謝杉搭茬說,“娘娘知道您在外麵這是說嗎?”
“這當然是不敢告訴她的,你們也不許說出去。”海棠笑道。
謝杉繼承了他父親話多的習慣,而且很會說漂亮話,很快就與海棠相熟起來。
“聽說江南的茶園很漂亮,你們采茶的時候,真的會讓美人以口來銜嗎?”海棠問。
謝杉搖頭,皺著眉頭說,“因人而異,謝家不會這樣,我覺得再美的美人,她的口水我也受不起啊,不過有些茶園會如此,一兩千金呢。”
“怪不得江南如此富庶,不知何時我也能下江南,他們都不讓我出門。”海棠心儀江南美景久矣,可惜沒有觀賞的機會,她這個公主也夠憋屈的。
謝杉馬上說,“聽說殿下長在北境,不知道那裏風景如此,我等從演武堂學成,便可前往北境從軍,殿下能說說北境的風景嗎。”
海棠眉眼之間的愁緒馬上就散開了,說起北境她當然有千言萬語。然後陸摯一就聽他們說來說去,說去說來,即使公主接不上話,他也能夠自圓其說。陸摯一心想,謝杉果真是有真本事的,這嘴夠利。
在外麵站了一會兒,海棠就請他們兩個來廂房喝茶,還是說個不停。蓮生在裏間聽見海棠低低的笑聲,一點都靜不下心來,身上的墨跡已經幹涸,他卻沒有將之洗去之意。
墨跡容易洗淨,但他的心呢,能夠剜出來一起洗幹淨嗎。已經惹上了紅塵風月,這是他的劫難。
兩個少年看著天色晚了,準備離開。陸摯一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殿下,您不回去?”
“不回去,十日後有法會,我在這裏等朋友過來。”海棠道。
“殿下真沉得住氣,我在寺中待的久了,便覺悶得慌,殿下可有什麽靜心的竅門。”謝杉站起來說。
“我天性如此,並無其他辦法,”海棠攤開手,“幫不到你了。”
兩個少年同海棠道別之後,下山去了。海棠跟他們說了這麽久的話,結識了新的朋友,剛剛過來時那種壓抑苦悶的心情也稍有緩解。
但她清楚,她熬不過今日了。曇花一現為韋陀,那海棠長盛為何人呢?
她是看不得曇花的。
她進了裏屋,正要說什麽,卻看見老師,半身墨跡,驚道,“老師,怎麽了?”
蓮生起身,淡然笑道,“不礙,隻是不小心翻了墨,洗去就好,你先去等吧,今夜曇花將要盛開,我稍後便去。”
“老師何時也如此毛躁了,真不像您做出來的事情。”海棠低聲嘟囔。
蓮生還未出門,回過頭道,“老師也隻是凡人,往日小心謹慎,方能不犯錯誤,今日稍有不慎。”
海棠點點頭,忽然笑起來,“老師還記得自己是個凡人呢,我呀,還以為您是天上來的神仙呢。”
“說什麽胡話。”蓮生笑著說了一句,這才離開。
他一走,海棠的臉色沉下來,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惡意。她看見雪白的袈裟染上墨跡,就想把仙人一般的蓮生哥哥一起染黑了,和他一起,哪怕墮進無間地獄。
她不怕地獄,不怕刀山火海。
海棠滿麵陰霾,仔細看來,和少年時代浴血沙場的李純鈞很是相似。隻是她身上一絲血腥氣都沒有。
但是她怕害了她的蓮生哥哥,她怕連累他在地獄受盡苦難,不得超生,一想到這裏,她即便有再多的惡意,也可以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海棠咬著嘴唇,她覺得她覺得自己,連來世都不能奢望。
隻要能夠看見他就好了,別的都要求了,顧海棠,別的都不要了好不好,你要將自己齷齪的心思藏起來,不要讓他看見,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隻要看著他一生一世就好了,行嗎,別害了他,別害他。
海棠扶著桌子站起來,巨大的悲痛幾乎將她淹沒。曇花要開了,她跟自己說,韋陀佛要來看曇花仙了,她慢騰騰地走向花房。
這一刻,她不希望自己是長盛的海棠花,她希望自己是曇花,轉瞬即逝,在那個短暫的瞬間,她就能愛上那個人,然後在沒有痛苦的時候就消散了。
海棠蹲在曇花前麵,歎了口氣。
蓮生進來的時候,聽見她歎氣了,“怎麽了?”
“韋陀佛愛曇花仙嗎?”海棠沒有回頭,喃喃問了一句。
蓮生站在海棠身後,目光深沉地盯著小姑娘,“大抵,愛過。”
海棠的眼淚馬上就流出來了,自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情愛永遠不能長久。就像她的父母,那樣前無古人的情愛,他們的情愛逐漸淺淡,已經接近更平和,更溫馨的親情了。
她不敢回頭,也沒有出聲。
曇花仙在海棠和蓮生麵前露出純潔無暇的身姿,嬌妍可愛。
“曇花,沒有海棠好看。”蓮生沉聲說了一句。
海棠震驚地回過頭,一邊啜泣一邊說,“什麽,哥哥說什麽。”
“我說,海棠比曇花可愛。”蓮生的眼淚也流了出來,他說的很慢,帶著泣音,聲音很好聽。海棠覺得比他念任何一本經書的時候都好聽,她愛極了。
他們兜兜轉轉,相互欺騙,終於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對方。
蓮生一直知道海棠的心思,他應該遠離他的,但是做不到啊,他比海棠年長許多,又是海棠的老師,如此令一個無辜少女身陷囹圄,是他一生的罪孽,萬死難贖。
在海棠還小的時候,她就可以更冷硬一些,不給她半點機會。可他沒有,他忍不住對海棠的心軟和疼愛,是他放縱了妖魔。
海棠想問,哥哥也愛我嗎?
她沒有問出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隻說,“哥哥,我該怎麽辦。”
蓮生沉默良久,回答,“是我的錯,我將往後山木屋,此生”
海棠驚怒,她擦了眼淚,“不行,不行,我不答應。”
“待你成婚生子,便會忘了今日的,忘的幹幹淨淨。”蓮生答。
“我便那樣薄情寡義嗎?”海棠不再哭了,她的心冷硬起來,愛讓人心軟,也讓人強硬。
“為師罪孽深重。”蓮生的目光落在曇花上,他們坦白的片刻,曇花仙短暫的生命已經進入了最輝煌的時刻。
“你看。”蓮生道。
海棠看著麵前美麗的曇花,問,“咱們是不是,要一起下地獄了。”
蓮生的臉上露出些許驚恐,連海棠都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蓮生說,“不,你不會的,你不會。”
“晚了,哥哥,”海棠說,“來不及了,早就來不及了,哥哥,下地獄也好,上刀山也好,你讓我看著你吧,我別無他求。”
蓮生沉默著離開,他想答應她,特別特別地想,但是不能,不應該。
海棠起身,吐了口氣,回去休息了。
有些話不用說,他們都心知肚明,不會有好結果的,連個好開始都沒有。
大約是沒了心事,海棠這個晚上睡得格外安寧,直到中午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
結果看到床前有個人,海棠驚了一下,然後發覺是自己的母親。她禁不住多想了一點像她的事情真快就傳到阿娘耳朵裏了,怎麽會,她是來做什麽的,海棠有點害怕。
李純鈞在閨女頭上敲了敲,笑道,“睡傻了不是,那曇花有什麽好看,年年都要看。”
海棠的恐懼散去,撲在母親懷裏,“娘怎麽來了?”
“跟你爹吵架得凶,推了他一把,”李純鈞無奈道,“不防把他胳膊弄傷了,我一著急就出來了,咳,也不知道我跑什麽,這回能把他給氣個好歹。”
海棠道,“您回去給阿爹道個歉,他不會怪你的。”
李純鈞搖搖頭,“本來想跟他撒個嬌,沒成想撒了個野,我都沒臉見人了。”
海棠看著她,臉上的羨慕遮都遮不住,李純鈞在她鼻子上點了點,“怎麽,也想找個人了,你昨兒是不是跟那個謝杉相談甚歡,看來他口才不錯啊。”
“隻是想問問江南的事情,娘,我特別想去江南看看。”海棠整個靠在她身上,拱來拱去。
“你爹快南巡了,“李純鈞笑道,“大概明年三月。”
海棠睜大了眼睛,“太好了,太好了!”
“高興吧,到時候領著你們五個,”李純鈞說,“我怎麽這麽能生呢,你身體不比阿娘,以後啊,生一兩個就好了。”
“我不嫁人。”海棠說。
“有心上人了吧。”李純鈞篤定,她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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