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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星樓中，顧湛挨個兒清算，接二連三給刑部大獄送進去好幾個。

    傍晚，顧湛坐在李純鈞床前，勉強吃了半碗飯，忽然發現李純鈞的臉色不對勁，她竟然沒了氣息。

    顧湛推門便吼，“來人，太醫呢！”

    衛國公府的府醫就在門外，年近花甲的老人依舊靈活，跳起來衝到床前，一探鼻息，臉色驟變，然後拿出銀針往李純鈞天靈蓋上紮去。

    “徒弟，藥呢，把藥送過來！”府醫在軍中多年，一嗓子吼出來，摘星樓都在震動，李素衝過來往裏頭看了一眼，然後把僵硬的顧湛拖出來扔到一邊，他在裏麵礙事。

    李純鈞頭上紮了七八根銀針，忽然渾身抽搐起來，總算沒有把那口氣咽下去，但府醫知道，要是在找不到對症的藥，李純鈞最遲熬不過明晚，而且她會一次接一次的出現這種狀況，情勢非常糟糕。

    可是他們一大片人，就是什麽都審不出來，唯一的知情者上吊自盡，剩下的都是傀儡！

    府醫取下銀針，徒弟灌藥灌不進去，府醫朝門外大吼，“太子殿下，快進來給二姑娘喂藥！”

    僵硬的顧湛驟然靈活起來，跌跌撞撞地進去，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後捏開李純鈞的嘴硬生生灌下去，可還是有許多要漏下去，李純鈞滿脖子都是藥。

    顧湛連灌三碗，李純鈞才喝進去將將一碗，府醫跌在徒弟身上，抹一把汗，低聲道，“好了，好了。”

    顧湛放下李純鈞，快步走到門外，然後蹲下來，剛剛硬吃下去的飯都吐出來了，和著濃烈的藥味，衛箐上去扶他，被顧湛拒絕，他扶著欄杆站起來，閉上眼睛。

    李素用腰間長劍做手杖，站在李純鈞的門前，時不時往裏麵看一眼，聽到顧湛的動靜，他冷冷地提醒道，“阿暖心疼你，你撐著。”

    李素心中也非常後悔，女兒一向謹慎，不管是在北境還在盛京，她的仇人遍地開花，但從來沒有出過半點岔子，沒想到一招不慎，就被人置之死地。

    先帝死了還能作妖，李素萬萬想不到。他雖將怒火發泄在顧湛身上，可也知道，顧湛是他女兒一心護著的人，總不能女兒醒了顧湛又躺下。

    “是。”顧湛低聲應了一句，沒有睜開眼睛。

    衛箐看見他眼中的淚水滑下來，心中震動上一回顧湛哭泣的時候，還是他剛剛被送到東山書院的時候，他那個時候五歲半，剛剛沒了母親。

    這一回，他心愛的女人命懸一線，他再一次哭了。

    俞九容懷裏抱著抽抽嗒嗒的海棠，小姑娘鬧起來真是要命，非要見父母，不然就不吃飯。

    顧湛收起流露出來的軟弱，把海棠抱在懷裏，“海棠想吃什麽？”

    “不想吃，我要阿娘！”海棠揪著顧湛的領子，大聲哭鬧起來。

    “阿娘怎麽了，阿娘躺在地上，我看見了，”海棠哭邊道，“阿娘是不是死了嗚嗚嗚”

    顧湛臉色愈發慘白，叱道，“胡說什麽！”

    海棠被他嚇著，哭得愈發淒慘，“後山上，兔子娘死了，蓮生哥哥說死了就再也看見了，是不是我再也看不到阿娘了！”

    說到這裏海棠大吼大叫起來，她還小，說話沒有忌諱，可她知道害怕，她真是怕極了，以前阿娘都好好的，怎麽回來這個地步就要死了呢？

    顧湛抱著哄，可是任他說什麽話，都哄不下來。李素把海棠傷了身子，走過去在她脖頸間輕輕捏了一把，海棠馬上軟在顧湛懷裏，沒了聲響。

    “嶽父？”

    “沒事，讓她睡會兒，”李素把海棠接過去，“你去看阿暖。”

    顧湛看著嬌小軟糯的小女兒，心裏頭刀割似的難受。今天怕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了，心愛的女子生死不明，幼女懵懂無知嚇得不成樣子。

    嘉海縣的老神醫一路顛簸而來，一把老骨頭險些散架，從馬傷下來，蹲在門口先吐了一頓這才被人架著去看李純鈞。

    他舉著燈扒開李純鈞的眼皮看了看，低聲道，“這閨女命挺硬的啊，換其他人怕是早要咽氣了。”

    顧湛心中微動，她心有所念，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自然不甘心，怎麽肯輕易離開人世。

    “她會好嗎？”顧湛的眼神中不自覺帶上了些許期盼。

    錢神醫搖頭，道，“這個神醫，都是旁人瞎叫的，我看看再說，先看看。”

    李素把顧湛拖出來扔到外麵，怕他把錢老神醫嚇著，“你再去查。”

    錢老神醫整夜忙碌，吊穩李純鈞這口氣，讓她能多熬兩天。但還是不行，要是不能對症下藥，李純鈞遲早得死。

    第二日清晨，朝堂。

    昨日什麽情況，皇帝不問，但他心裏清楚。顧湛沒有耽擱上朝的時間，哄著海棠吃了一點蛋羹，匆匆去了。

    蘇總管跟著先帝多年，一朝自盡，事情鬧得挺大，皇帝就是聾子也發覺震動了，何況事情牽涉到先皇後。

    皇帝今日實在無心朝政，坐在龍椅上，懶洋洋地看著大臣們，內侍一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之後，他便扶著椅子，打算站起來離開。

    然而今日注定不能太平，顧湛在摘星樓關了一批人，還將當朝禦史下獄，今日絕不可能善了。

    “陛下，臣有本奏。”

    “何事？”皇帝問。

    “宋禦史之事，是否有誤會，刑部未經審訊，是否於製不合？”

    楊護出列，道，“回陛下，證據確鑿，臣已上呈內閣。”

    皇帝今天不耐煩聽他們吵架，擺擺手道，“於先帝不敬，實屬大罪，念在宋禦史為官多年，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闔族男子徙三千裏，女子沒入宮中為奴，如何？”

    皇帝金口玉言，已經定下了罪名，他抬眸，懶洋洋地掃過眾人，“還有其他事情嗎？”

    “陛下，衛國公府昨日出言不遜，有謀反之意！”麗平大長公主的長子任職大理寺，昨日沒有跟他父親一起過去，但話還是要說的。

    顧湛懶得跟他們理論，李家真造反了他們能怎麽樣，還要把李家上下都毒死嗎？

    “太子？”

    “兒臣在。”顧湛聲音沙啞，幾乎沒有聲響。

    “可有此事？”

    顧湛行禮，道，“回父皇，若李氏造反，我等應該如何？”

    顧湛此問，首先唬住了滿朝文武，他看著邱閣老，“邱閣老以為應當如何？”

    有些話大家心照不宣，是不會往場麵上擺的，但是顧湛有什麽都往出倒，總是違背這個官場的規則，著實令人討厭。邱閣老對他這個毛病也很是頭疼，他看著顧湛，這年輕人今日好似格外瘋狂，李純鈞要死了嗎？

    “不知在場諸位覺得，行軍打仗誰是李家的對手，兵從何來，將從何來？”他冷笑道，“若是李家有心造反，在場的早就魂歸黃泉了，還有機會在朝堂上搬弄是非嗎？”

    “李純鈞苦守北境，四年未動，維持和平，諸位就忘了衛國公府的虎狼，是覺得日子太安逸了，覺得飛鳥已盡，良弓當折了？”顧湛厲聲質問，他沙啞的嗓子伴著破碎的音調，在朝堂上回蕩。

    這些人果真是不能留著了，看著叫人心煩！

    顧湛轉身跪伏在地，“父皇，衛國公府長女李純鈞，如今命懸一線，生死不知，衛國公從昨日到今天，滴水未進，何談謀反，李家遭此大難，還要被人如此潑髒水，隻怕今日之後，眾口鑠金，三人成虎，衛國公府被如此惡言逼迫，本一心為國都要反了，請父皇嚴懲散布謠言之人，不處，不足以平天下民心，不足以安衛國公府之苦。”

    皇帝對前兒媳婦和前親家確實沒什麽好感，李素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根筋，造反是不可能的。至於李純鈞，雖然野的要命，可是她愛護太子卻不做假，現在顧湛還盼著李純鈞給他生兒子呢，李家要是現在謀反，除非是一群傻子。

    皇帝坐上這個位置之後，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時候不是皇帝看誰不順眼，而是朝中有人看誰不順眼，就攛掇皇帝，把對方弄下去。

    很多事情皇帝都清楚，但他沒有選擇的權力。

    就像現在有人說衛國公府謀反，這就是挑撥，可就像顧湛說的，三人成虎，到時候管他李家是想反還是不想反，他都得死。

    皇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看著下麵的大臣，可是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陛下，”吳喜光從老師身後站出來，道，“臣以為，太子有理，衛國公為人，有目共睹，臣真心敬佩他的為人，有心謀反的人，怎麽會把這話掛在嘴邊，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邱閣老眯起眼睛，看他這學生一眼，看來是翅膀硬了，敢在這裏說話。

    崔植趁機道，“陛下若是不放心，可將兵符收回，李氏忠心耿耿，絕不會拒絕。”

    “此舉可行。”

    “是，可行，可行。”收回兵符此舉，自然有人喜聞樂見

    “陛下，不若有人遴選青年才俊，送入北境軍中磨練，有朝一日，必成大才。”

    好好的朝會，又扯到北境的事情上。可是培養出一代大將，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嗎，呼延卓就等著李家倒黴，再打一仗呢。

    顧湛揉揉眉心，忽然覺得眼前一黑，隨即倒在地上，打斷這段談論。

    “殿下！”張碩把人扶著，朝皇帝道，“陛下，請太醫！”

    顧湛搖搖頭，“沒事，我沒事，不用請太醫。”

    皇帝皺著眉頭，道，“改日再議，散朝，扶太子回養心殿。”

    顧湛剛剛站起來，內侍捧著一份折子衝進來，戰戰兢兢道，“陛下，江南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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