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達大祭司並未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跟陸衝霄談很久的話，甚至於通篇都是些並無關乎於痛癢的廢話。但正因如此，陸衝霄卻反倒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以他大祭司兼神使的身份和實力，如果想要調動天奴寨中的武士勢力對付自己實在再容易不過，更不用說他本身便是練氣天境的強者了。

    然而真正與其正式會麵時，陸衝霄看到的卻隻是一個過於含糊其辭的神棍形象，這實在跟自己想象中的情形有些不一樣。

    不過讓陸衝霄更為在意的是，自亞達大祭司從神殿離去之後，原本包圍在外麵的天奴寨武士們也跟著一同撤走了。隻是並沒有人來通知什麽，就像是默許了自己等人可以隨時離開一樣。

    “昨晚想走都不讓走，現在卻是巴不得讓我快點滾蛋，現在的人都這麽善變了嗎？”陸衝霄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撇了撇嘴，轉而看著偏殿的方向喊道：“那老神棍走了，都出來吧。”

    偏殿的側門開啟處，方晗滿臉詫異之色地率先從中走了出來：“你們剛才說什麽了？剛才在這裏頭怎麽連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陸衝霄搖了搖頭，隨口敷衍道：“沒什麽，隻是些車軲轆廢話罷了，聽不聽的也沒什麽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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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晗麵露質疑地下打量著陸衝霄道：“那他有沒有跟你動手，你沒受傷吧？”

    陸衝霄很是騷氣地原地轉了個圈：“看本大爺如此英俊神勇的模樣，像是受傷了嗎？”

    “沒正形！活該你被人打死！”方晗雖然嘴裏罵著陸衝霄，心中始終緊繃的那根弦卻是終於稍稍鬆了幾分。

    陸衝霄跟方晗閑聊了幾句之後目光越過她看向了査氏兄妹：“那些天奴寨中的武士們已然退去了，你們隨時都可以回家去。不過在這之前我有個問題得請教你們一下，你們知道萬鬼石窟在哪裏嗎？”

    査破聞言微怔，遲疑片刻後才緩緩開言道：“恩人，你們要去那裏？”

    陸衝霄見他如此模樣不覺有些納悶兒：“怎麽，那裏難道是什麽禁區之類的嗎？我們不能去？”

    査破搖了搖頭：“不是，隻是那地方挺荒僻的，別說是外來者，就是西荒本土的民眾也沒幾個真正去過那裏。”

    陸衝霄微微點了點頭：“這麽說你知道它在哪嗎？”

    “算是吧，畢竟我曾經也算在那附近待過。”査破說著輕輕摸了摸査悅的頭，如喃喃自語般輕聲道：“我們兄妹倆就是從離那不遠的荒漠城中出來的。那時我們的父母……去了很遠的地方，家裏又遭了一些變故，我不得已隻能帶著小悅離開，粗略算來，怕是離開也有七年多了。”

    在提及父母二字時，査破不甚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同時撫摸著査悅腦袋的手也在那片刻間僵住了。

    陸衝霄心中暗歎了一聲，臉卻是依舊不動聲色道：“這麽說萬鬼石窟就在荒漠城的附近嗎？”

    査破對此也沒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是也不全是，萬鬼石窟的存在本就有些玄乎，有些人說是真的，卻也有些人隻覺得這是謠傳。荒漠城外圍百裏終年風沙不止，外來者便是想找到那一整座城池都有些費勁，更不要說找到更為神秘難尋的萬鬼石窟了。”

    “這樣啊？那還真是有些麻煩了啊……”陸衝霄忍不住撓了撓頭，自己當初還真沒料想到，萬鬼石窟居然會存在於一個如此隱秘的地帶。

    査破似是看出了陸衝霄的為難，滿麵誠懇之意地前一步道：“恩人，你們不辭辛苦地來到西荒，必定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辦吧？”

    陸衝霄微微點頭道：“嗯，可以這麽說。”

    “那幾位若是不嫌我們兄妹倆累贅的話，我們可以給你們引路。不敢說一定能找到萬鬼石窟，但順利進入荒漠城還是不成問題的。到時諸位可以在城中再尋幾位知情者打聽一下，說不定便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呢？總歸是比你們獨自亂尋要靠譜些的。”

    “你們帶路？”陸衝霄極為詫異地看了査破一眼：“那荒漠城距此應該也不算近了吧，你獨自一人的話還好半，你妹妹還這麽小，怎麽能受得了這種奔波之苦？再者說背井離鄉的，你們就不想家嗎？”

    査破聽陸衝霄如此說時隻能苦笑一聲道：“恩人，荒漠城才是我兄妹二人的家啊，隻不過離開那兒已經太久了，反倒有種總把他鄉當故鄉的感覺。這次跟您一起前往荒漠城，一是給您帶路報您的救命之恩，再則也是我兄妹二人確實離家甚久想回去看看了。說不定那裏還有什麽故人在，我們這一去既算拜會也算投奔，總歸不都是為了活著麽。”

    “這個……好像也不是不行。”陸衝霄微然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道：“走了也好，我看天奴寨的那個寨主也不像什麽好玩意兒，你招惹了他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査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恩人所言甚是。”

    陸衝霄看似隨意地追問道：“不過我有些好奇啊，你好端端地怎麽會去行刺他？據我所知梵伮好像是十重鍛體的武者吧？”

    査破略然沉默片刻後歎息一聲回答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也對，跟那種混蛋確實沒什麽道理可講。”陸衝霄並未深問，點了點頭轉而對魯莽道：“大哥，你毒傷初愈就不要妄動了，在這保護他們兄妹倆。我跟方晗去采辦一些旅途必備的應用之物，順便雇輛車用作趕路。”

    “嗯，我知道了。”魯莽點了點頭，跟査氏兄妹一同目送著陸衝霄跟方晗兩人離開了這座眾荒大神的神殿。

    天有些陰，微有風來，倒是為這悶熱的夏季平添了幾絲難得的涼爽之意。陸衝霄帶著方晗出離神殿後並未急著雇車買東西，而是故意放慢速度往前溜達著，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怎麽樣？”

    方晗娥眉微蹙地搖了搖頭：“沒有。”

    陸衝霄麵露了幾分詫異之意：“絲毫都沒有嗎？”

    方晗鄭重點頭道：“不要說是那個做哥哥的，就是對小悅那個小丫頭我都略微試探了幾次，真的發現不了半點武者的氣息存在，估計是你真的多心了。”

    陸衝霄也是皺起了眉頭：“一個不是武者的普通人，真的能一次次獵殺那些凶猛的野獸而毫發無損嗎？你就不覺得這其中略有蹊蹺？”

    方晗不敢苟同地再次搖了搖頭：“成為武者的根源是有相對堅韌的身體素質，但並不代表所有**強悍的人都是武者。我小時候曾聽我師父說過，這世是存在著氣之外的強大力量存在的，他們即便不修氣煉體，照樣能夠擁有極強的實力。”

    陸衝霄麵露質疑道：“不過這也隻是傳言吧？你真說讓一個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來與一名武者對戰，其勝算肯定是小到近乎於沒有的。”

    方晗麵露正色道：“査破還有一個妹妹要等他養活，不要太過小看一個人的潛力和天賦。尤其是在附著感情的因素之後，這種**與心靈的雙重爆發爆發很可能是極為驚人的。”

    “姑且也隻能這麽認為了。”陸衝霄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有些複雜地加快了腳步：“走吧，去幹正事了。”

    西荒當中是不存在流通用的貨幣的，所以大多數的交易都是以物換物。但陸衝霄此行實在沒帶什麽能用作交換的東西，想要換來一應旅途之物估計還要費一番周折。

    不過出乎於他意料的是，當他在天奴祭壇中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後，那些原本準備在此換物交易的西荒民眾們竟是大多都在第一時間湊了過來，滿臉恭敬之態地把自己的貨物盡數堆到了他的麵前：“神使大人，請接受我們最卑微的供奉吧！”

    陸衝霄一時愕然，但還沒來得及拒絕時，那些人卻是已經紛紛把東西放下朝他圍著跪拜開了。

    於是，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陸衝霄已經拉著近乎於滿載的兩輛馬車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伴隨著那些眾荒大神信徒們高呼著的敬意之詞，一直等他走了老遠之後那些聲音還沒有消失。

    “宗教信仰這種東西……實在太可怕了。”雖說有些得了便宜賣乖的嫌疑，但陸衝霄確實對此有些心有餘悸，同時對於亞達大祭司這類人的忌憚也更深了一層。

    自己隻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來者，對於這些西荒民眾而言本來應該是毫不相幹的人物。但就因為一次莫名其妙的祭祀，自己卻是陰錯陽差地成為了他們所謂的神使。隻一夜之間，那些人的態度便產生了近乎於瘋狂的質變，這種速度未免太過恐怖了一些。

    自己一個新晉的神使都能有如此的號召力，那像亞達大祭司這樣的自身神棍，又究竟能發動多少的信徒力量來為他們賣命呢？

    想到此時，陸衝霄莫名地覺得心底有些發寒。

    但不管怎麽說，天奴寨隻不過是他在西荒中待的有些迷糊的第一站罷了，自己並不打算過多地逗留在此，自然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探查這裏的貓兒膩。

    過午時分，兩輛馬車載著一共五人再次出發了，目標則是目前連陸衝霄本人都不知究竟在哪裏的荒漠城。

    與此同時，天奴寨寨門處。

    梵伮與森伮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亞達大祭司的身側，隨他一同目送著兩輛馬車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

    森伮麵露憤恨之色地摸了摸自己已然沒有半顆牙的嘴巴，撒著狠問道：“大祭司大人，就這麽任由他們走了？”

    亞達大祭司微微點了點頭：“嗯。”

    梵伮試探問道：“那需不需要派出一些武士暗中跟隨？”

    亞達大祭司此時又搖了搖頭：“不。”

    “不跟？！”

    “不跟嗎？”

    森伮與梵伮各自前了一步，臉皆是不解之色。

    亞達大祭司隨手摘下了自己頭的兜帽，露出了那半張白骨森森的恐怖麵孔，遙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自語道：“時機尚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