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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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燥熱。

    陸衝霄一度覺得自己都來不及撐到跟那些毒蟲異獸們打交道的時候,便已經活活被西荒之地的氣候給折騰死了。

    盡管自己等人這幾日來一直在以晝伏夜行的方式趕路,但今天的天氣卻是熱得有些邪性,還未至正午時分,陽光便已經毒辣到讓人不敢置身於其中了。

    好在這次路在天奴寨中的準備極為充分,倒是不必像幾人最初來到西荒時那麽局促了。

    此時陸衝霄幾人就在一片相對背陰的山壁之後休息著,方晗在陪著査悅在一旁玩,魯莽則依托突兀的山石與枯樹搭著臨時阻擋陽光的簡易棚子,動作因為熱而有些遲鈍,整個人看去更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全程在旁指揮的陸衝霄對於他懶散的態度十分不滿:“哥,你還能不能好好幹活了?拿出點精神頭來不行嗎!你看這都小半天了棚子還沒搭好,這進度讓人很是揪心啊!”

    魯莽聞言翻了個白眼:“要不你來?”

    陸衝霄嘿嘿幹笑了兩聲:“罷了,你就歇著幹吧,反正離天黑還早,咱們還有大半天得在這墨跡呢。”

    査破爬旁邊的岩壁幫著魯莽一起把棚頂用作遮陽的粗麻布給係好了,隨後一邊從頭跳下來一邊手搭涼棚眺望著遠方道:“前麵不遠應該就是黃沙界了,黃昏啟程的話夜半時分大概能趕到。”

    陸衝霄聞言精神不禁為之一振:“這麽說咱們很快就要趕到荒漠城了嗎?”

    查破麵露無奈之色地搖了搖頭道:“那倒還沒有……隻能說我們快要到荒漠城外圍的沙漠圈了。黃沙界是圍繞在荒漠城以外的環形地帶,若隻論縱深的話至少也有七八百裏。而且由於地勢多流沙少坦途,到了那裏之後咱們趕路的速度肯定會驟降的。”

    陸衝霄聞言幽幽歎息了一聲:“可以想象。”

    査破此時麵色愈加凝重道:“其實這還隻是其次,畢竟無非是趕路會慢些。真正需要的注意的是黃沙界中的一種異獸,如果遭遇它們的話,絕對要在第一時間以的速度逃離它們的攻擊範圍,否則我們很難不死在它們手中的。”

    陸衝霄滿含詫異地追問道:“什麽玩意兒能這麽厲害?”

    査破耐心解釋道:“是黃沙界中特有的一種異獸,名為流沙蚺。尋常的流沙蚺大概有三尺餘長,類似爬行的蛇類但是有四肢和利齒。鱗甲細密色狀黃沙,平時一般都會鑽在沙地的深處,唯有盛夏時分會不定期地鑽出沙中暴曬數日,以此來驅散自己在地底蓄積許久的陰濕之氣。”

    “流沙蚺生性惰怠不喜歡動,可一旦察覺到自己可能受到攻擊時便會瘋狂地對敵人進行反攻。尤其是這種異獸一向都是群居的,可以說聯動性非常強。萬一不小心招惹了其中某隻,立時便會遭到它餘下一群同類的圍攻的。”

    陸衝霄道:“呃,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也沒什麽吧?咱們趕路畢竟還是在夜裏,那些流沙蚺不是隻有白天才出來嗎?”

    査破雙眉緊皺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事先多考慮一下總歸是沒錯的。流沙蚺的恐怖並不在於它們本身,而是因為但凡有它們的地方附近必定是存在著至少一隻成年體的流沙蚺的。據說哪怕隻是最普通的成年流沙蚺,也擁有著相當於人類武者鍛體十重的實力。”

    “十重?!”陸衝霄聞言也是略吃了一驚,轉頭對魯莽詢問道:“大哥,你們萬獸宗中有這麽強的異獸嗎?”

    魯莽微然點頭道:“有倒是有,不過這種層次的異獸基本都已經邁入八階的門檻了。就好像武者的質變是鍛體十重和練氣天境凝氣期的差別一樣。兩者看似隻隔了一層,但很多武者卻是窮盡一生都無法突破的。”

    “正因如此,萬獸宗中才一直極為重視對於馴養後的異獸的培養,尤其是到了八階之後,基本就是由宗中長老對其進行封閉性訓練了,即便我曾經有幸見過幾次,也大多都是遠遠一瞥,根本就沒機會跟一隻八階異獸打過交道。”

    陸衝霄以前還真不知道異獸的階別原來也有這種講究,聽魯莽解釋了幾句之後這才恍然道:“要真是如此的話,這片黃沙界倒是確實稱得臥虎藏龍啊。十重武者……嘖嘖,要真是巔峰期的那種,估計咱哥倆捆一塊都打不過它。”

    “廢話,捆在一塊兒還怎麽打?”

    “這是比喻懂嗎?!比喻!”

    “哦…………”

    雖然査破談及黃沙界中的流沙蚺時異常鄭重,但陸衝霄還不至於因此而提心吊膽,跟他們各自閑扯了幾句之後,便倚靠著岩壁打起了盹。畢竟晚還得趕夜路,得趁著白天的時間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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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就這麽平靜而漫長的過去了,夕陽西下落山的那一刻,天地之間終於少了幾分燥熱不堪的氣息,而陸衝霄一行人也分別了兩輛馬車開始繼續趕路了。

    前頭的馬車是査氏兄妹在帶路,魯莽則負責趕車順便保護他們的安全。離那輛車不遠的後方,陸衝霄跟方晗各坐在轅座的一端不緊不慢地跟隨著。

    陸衝霄隨手一鞭輕抽在了馬屁股,驅車前行之餘轉頭看了方晗一眼:“你不進去歇會兒嗎?”

    方晗搖了搖頭:“歇了一整天也熱了一整天,再不趁著晚涼快在外麵透透氣,還不活活被憋屈死。”

    方晗說著下意識也看了陸衝霄一眼。星光下,少年的臉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安靜而沉穩,卻又並非那種沒有半點神采的死寂,看去異常的富有吸引力。

    方晗隻是隨意看了一眼,卻是已經有些怔然地不願將目光移開了。

    陸衝霄本來隻是在專心致誌地控馬趕車,走著走著卻是突然覺得身有些不自在了,轉頭看去時正迎了方晗含情脈脈的目光:“呃……大半夜的你總盯著我是想鬧哪樣?不覺得這樣很驚悚嗎?”

    方晗鮮有地沒有再跟他鬥嘴,隻是輕聲開言詢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在林姑娘之前出現在你了身邊,你現在的選擇是否會有些許的動搖乃至更改?”

    陸衝霄聞言微怔,本想隨意胡扯幾句搪塞過去,但在看到方晗異常認真的眼神時,卻又不忍如此做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陸衝霄緩緩開言回答道:“可能會吧。”

    “真的?”

    “假的。”

    方晗微笑著,笑容恬靜而溫婉,卻又像極了一個得到心愛之物卻不敢表現出自己興奮之意的孩子。

    “我曾經很惡毒地想過,林姑娘這一走可能便不會回來了。你會因為思念而去尋覓她的蹤跡,最終卻又因為無果而心灰意冷。”

    “在那之後,你將因此而消沉一段時間,或長或短,幾天乃至幾年,亦或是真的一輩子。而我還是會抱著不大的希望繼續留在你身邊,等你突然回頭時,帶著一個並不心酸但確實有些疲憊的笑臉看著你。”

    “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我就能取代那個曾經屬於她的位置了。這恐怕也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心甘情願地願意成為另一個的替代品了吧,誰讓她愛的人恰好也是我愛的人,而我又偏偏是在她之後才遇見的你。”

    方晗說這番話時語氣始終很平靜,臉還帶著一絲熱戀中的小女生才會有的甜蜜笑意。

    盡管她很清楚,自己並沒有。

    陸衝霄很想勸勸她,可自己又能說些什麽?

    夜幕籠罩得越來越徹底,天的星星也在變得越來越亮,但相距僅有數尺的少年少女,卻正在以一種人為的方式在對方的視線中相互模糊著。

    陸衝霄深吸了一口氣,不經意地揉了揉自己發紅不已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來靜視著方晗道:“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在一起了,隻會是因為我真的也愛了你,而不會摻雜其它更為複雜的因素。若水在我心中是唯一的,沒有人能夠替代她。而關乎於你,也是一樣,這世再不會有另一個傻傻的方晗願意說這樣一番蠢蠢的話了。”

    方晗此時已是淚眼朦朧,笑容卻是愈加燦爛地輕聲道:“我蠢我傻不要緊,你足夠聰明就好了,你難道不知道我總喜歡將自己的麻煩甩給別人的嗎?”

    “是呢,幾乎有些負擔不住了。”陸衝霄仰頭望著明亮的夜空喃喃道:“可是我若連自己頭頂這一小片天都撐不起,還有什麽資格再奢望能有人陪我一起往前走?”

    “不需要什麽資格,隻要那個人夠傻夠蠢就夠了。”方晗的睫毛微微閃動著,麵靜靜剔透的淚珠緩緩觸碰到了下方的眼眶。

    她就這麽靜靜閉起了眼睛,微然俯身一點點地湊向了近在咫尺的陸衝霄。

    少女溫潤而柔軟的唇輕輕印在了少年的側臉,一觸即分,卻仿佛如永久定格在了那一幕一般。

    車簾挑起處,方晗如條遊魚般略顯慌促地鑽進了車裏,獨留下陸衝霄一人依舊有些發怔地回憶著剛才的那個瞬間。

    夜風驟起,卷動著天地之間的塵沙不住翻飛著,打在陸衝霄的臉時,有些痛,卻又有些癢。

    而就在此時,査破的聲音自前麵的馬車傳了過來:“恩人,咱們已經到了黃沙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