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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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衝霄說這話時覺得有些尷尬,但那女子卻並未對此過多在意,隻是依舊冷漠地點了點頭,而後出言反問道:“你聽說過噬木蟲嗎?”

    陸衝霄聞言為之一愣,下意識想起了那些化作粉末的木頭與人類軀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試探問道:“你……不會就是吧?”

    女子神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不像嗎?”

    陸衝霄滿臉詫異地又打量了她幾眼,隨後卻是連連搖頭道:“我雖然沒見過真正的噬木蟲什麽樣,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不對,你這根本就是個人啊!”

    “你這麽覺得嗎?”女子隨意反問著,同時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似在蓄積著力氣做某件事。

    “哢……哢哢……”與先前相似的那種聲音再次響起,在那女子體表的白繭正有一條條裂縫不斷向四周延伸著,到最後時更是徹底碎裂分開了。

    女子緩緩從中坐直了身軀,目光冷漠地看著陸衝霄道:“現在覺得還像嗎?”

    陸衝霄在看到她蛻變脫繭的時候下意識便別過了頭,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占一個女人的便宜。但聽到她如此問時,卻還是處於好奇而緩緩將頭又轉了回來。

    女子確實有著一副人類形狀的軀體,而且身形頗為曼妙。但自那女子的脖頸以下,周身遍布著一片片細密的血色鱗片,同時一股刺鼻的血腥氣息正不斷從中散發而出。

    陸衝霄細看之下才發現,女子身的鱗片竟然本是黑色的,隻是被從中滲出的鮮血給染紅了。

    看到她的模樣時,陸衝霄的瞳孔驟然一縮,而後更是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的身體……怎麽會變成這樣?!”

    “蛻變失敗的代價而已。”女子輕描淡寫地回答著,而後微然抬眼皮看著陸衝霄道道:“我是噬木蟲族當中的首領,你可以叫我噬木蟲後,也能直接叫我女王。”

    “呃,我叫陸衝霄,人類。來西荒辦事路過此處遇見點麻煩,誤入的此地。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陸衝霄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之後有些忐忑之意地追問道:“女王,你剛才說蛻變失敗是怎麽回事?”

    噬木蟲後微然擦拭了一下鱗片的血跡,隨後看著指尖的那抹鮮紅漠然道:“我達到八階已經很久了,依照我們噬木蟲族的先例,如果我們能在作繭自縛之後完成蛻變儀式,便能踏入第九階的門檻。可一旦蛻變失敗的話,鱗甲之內的**便會自行開裂流血,直到很久之後才能勉強愈合,但**也會因此而變得更為脆弱一些。一旦蛻變接連失敗了九次,那我就會徹底變成一堆碎肉了。”

    “這……這樣啊?”陸衝霄此時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麽,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那女王,這是你第幾次蛻變失敗?”

    “第九次。”

    噬木蟲後的聲音依舊冷漠且平淡,其間並不夾雜半點多餘的憤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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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衝霄的臉瞬間就有些發白了,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出自於心底的自責。異獸修行之難本就遠超人類,像噬木蟲後這種階別的更是少之又少,現在人家最後進階的機會都被自己給毀了,而且馬連性命都保不住,饒是以陸衝霄這種自詡為殘忍之徒的家夥,此時都覺得一股深深的罪惡感正在不斷朝自己壓來。

    噬木蟲後微眯著狹長的眸子直視那縷陽光道:“我其實很喜歡看它,隻是現在確實不是見它的時候罷了。你們人類當中有句話叫作人各有命,不能強求,對我而言也是如此的。”

    陸衝霄沉默片刻後麵色凝重地開言道:“還有什麽補救的措施嗎?我好歹也算個鍛體九重的武者,隻要能幫忙的話我肯定不會惜力就是了,就算是我在贖罪吧。”

    噬木蟲後漠然搖頭道:“沒有。”

    陸衝霄麵色有些灰暗地低下了頭,心中已是五味雜陳。哪怕自己數次瀕臨死亡都沒有這種絕望的感覺,這種愧疚感幾乎能將他活活折磨死。

    陸衝霄趁著頭不敢正視噬木蟲後的眼睛,唯有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這世恐怕再沒有誰比我更惜命了,我隻是個最底層的小雜役,誰都能像碾死隻螞蟻般殺了我,而且我是親眼看到我最好的兄弟死在我腳下的。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做這世最怕死的人,因為我背負的是自己和兄弟的兩條命,我死不起。可就在剛才,我卻親手毀了你所擁有的一切,一個怕死的人卻是親手殺死了另一個無辜者,這該有多諷刺?!”

    噬木蟲後漠然的臉突然多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如初春時分融化的薄冰一般,異常嬌豔動人:“有必要為了一個異類的死亡而自責嗎?”

    “異類?”陸衝霄緩緩抬起頭,臉多了幾分自嘲之意:“我身為雜役人人踩踏時,有幾個人願意將我當成同類呢?從那時我就明白了,能將這世將生物歸類的方式並不單單隻有種族。”

    “你能這麽想,我很驚訝,但再轉念一想的話,似乎也就不是那麽意外了。”噬木蟲後的眼神終於不再如最初那般冰冷,隻是溫柔之餘的灰暗與死寂也在逐漸增加著。

    陸衝霄數次死裏逃生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當即神色凜然地俯身半跪在了噬木蟲後的身前,雙手各自握著她的一隻手腕,將五府分神訣的功法運轉起來,以自己的勁氣幫她調動著體內已然略顯錯亂的氣息。

    噬木蟲後微微搖頭道:“沒用的,再有一炷香的時間我就會化為一灘碎肉血水了,你這樣無非是將我的死期稍稍向後拖延一下,不會有什麽實質的作用的。”

    陸衝霄卻是麵色倔強地緊咬牙關道:“多活一時便多賺一時,我自己闖的禍卻沒有能力去彌補,也唯有能做多少便做多少了。”

    噬木蟲後看到他那副異常堅毅的模樣時便不再多勸了,隻是如跟一個朋友隨意聊天般開言道:“你進來之前,可曾仔細看過這棵樹的全貌嗎?”

    陸衝霄眉頭緊皺著搖了搖頭:“我也曾想探查一番,不過還未來得及登到樹冠之,便已經失足自斷裂的枯枝間摔下來了。”

    噬木蟲後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繼續往下說著:“這棵樹名為萬古枯榮樹,是我們噬木蟲族的根基所在。萬古常枯卻一朝不榮,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陸衝霄聞言一怔,隻能如實搖了搖頭:“不知。”

    “在世人的眼中,我們噬木蟲族便是以木為食的一類生物,可實際卻並非如此。我們隻是為了生存而將那些樹木分割為你們肉眼都很難辨認出的細小粉末而已。真能需要汲取的並不是木質的本身,而是在這粉碎的過程中所感知到的韻律。”

    陸衝霄此時不覺有些怔然了:“我好像……聽不太懂。”

    噬木蟲後給他解釋道:“世間萬物俱有各自變強的規則和特性,類似於你們人類各種修行的功法,都是有各自運行的方式和路線的。而我們噬木蟲族進階的方法,便是感受我們切割分解木質時候的那種韻律。這既是我們的天賦也是我們生存的根本,你隻需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陸衝霄半懂半懵地點了點頭:“那這跟這棵古樹又有什麽關係?”

    噬木蟲後淡然道:“一次性將整棵萬古枯榮樹分解融噬掉,我可以立時瞬間擁有下一階的力量。但在這種力量揮霍完畢之後,我立時便會化為齏粉,連同這棵萬古枯榮樹也會跟徹底消失,也算是給我陪葬了。”

    陸衝霄聞言不覺有些咋舌道:“完全消失?有那麽徹底嗎?”

    噬木蟲族嘴角微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想看看嗎?”

    陸衝霄看著她的笑臉苦笑了一聲道:“還是算了吧,我已經把你給害了,不想把你棲身已久的家也給毀了。”

    “其實都一樣。”噬木蟲後麵色再次趨於平靜,在轉頭看向樹洞之外時,目光更是重新恢複了最初的冷漠:“就算你不在這裏,我也還是會那麽做的。”

    陸衝霄聞言萬分不解:“為什麽?!”

    “你會知道的。”噬木蟲後說話的同時已經緩緩站直了身子,同時隨手將陸衝霄的胳膊掙開了。

    在失去了陸衝霄勁氣的支撐之後,噬木蟲後的臉色明顯比剛才慘淡了不少,腳下更是有些站立不穩地微微搖晃著。

    陸衝霄見此情形神色一變,剛想再次幫她穩定氣息時卻是被她擺手攔住了:“從現在開始照我說的做,先幫我擦去身的血汙。”

    陸衝霄下意識看了一眼她的臉,麵除了慣有的冷漠之外,似乎還有一絲本屬於女子的羞怯。

    “嗤啦!”陸衝霄伸手將自己的袍服撕下了一片,動作輕柔地小心擦拭著噬木蟲後身的鱗片。

    盡管隔著布片,陸衝霄的指尖還是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噬木蟲後的某些隱秘部位。但他的目光卻始終純淨且莊重,仿佛隻是在擦拭一件無從估價的珍貴藝術品一般。

    在將她全身都擦拭了一邊之後,陸衝霄發現在她鱗甲的縫隙間突然緩緩冒出了一陣白煙,其間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息。

    不過在那之後,噬木蟲後的身終於不再有鮮血流出了。

    此時的噬木蟲後已是滿臉蒼白,但臉的神色比之先前卻是愈加漠然冰冷了幾分:“走吧,跟我去見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