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仙帝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對自己昔日的失敗和死亡似渾不在意，與大自在仙帝談笑風生。
    諸帝側目，耳朵都在不知不覺中豎起來了。
    卻聽昊天輕歎：“不得不承認，那些霸主存在遠勝過尋常仙帝，不僅在戰力表現上，更在智慧與才情。”
    “我想，當年若非局勢太過複雜，多方之間彼此牽製，讓他們誰都難以掙脫，可能在那個時代就有祭道的領域被開拓出來了！”
    “縱是如此，當生死隔斷了因果，讓他們得以各自潛修，都綻放了應有的光芒，如今皆為半步超脫，甚至已經超脫。”
    他輕語道，讓諸帝都為之沉默。
    這就是他們的敵人。
    曾經讓他們墜入永寂的十大始祖的幕後黑手。
    看著祖庭中的氣氛變得無比壓抑，大自在仙帝驟然大笑起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能總拿以前看現在！”
    “輸又怎麽了？菜又怎麽了？”
    “輸了，又不是死了。”
    “菜，又不是不能練。”
    “菜就多練，輸得起就繼續玩……霸主又如何？他們再強勢，如今還不是被踹出到世間之外？”
    “實在心中有一口氣堵著，不吐不快，找不了正主算賬，那也可以畫個圈圈詛咒之，再紮他們小人……”
    大自在仙帝頗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深深鼓舞了諸帝。
    是啊！
    霸主又如何？
    強大如這些稱霸過上蒼的存在，又不是沒有翻車過，被彼此殺，被天帝殺……
    他們並非無敵！
    他們也曾失敗！
    他們徘徊生死！
    ……
    如果因為失敗與死亡，就頹喪與失意，失去了信心，他們又如何能走到今天的成就？
    他們能輸，更輸得起，一次次在寂滅中掙紮爬起，在失敗中重整旗鼓……每一次的失敗與死亡，都是對他們的淬煉，讓他們下一次卷土重來變得更加強大！
    最終，他們幾乎都站在了世間的最巔峰！
    到得這時，人世間所有的光彩都匯聚到他們的身上，人們隻看到了霸主們的蓋世無敵，摧枯拉朽，隻感覺到他們帶來的無邊壓力，無盡恐怖，又有誰還會在意他們昔日的弱小、失敗、死亡呢？
    霸主們回首過去，亦能從容與釋懷，淡然一笑——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他們有最堅定的求道意誌，縱九死而猶未悔……在這樣的追求麵前，生死與勝負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當然，這僅指自己的生死勝負，能從容以對，若換做他們的“好隊友”……那恐怕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一碼歸一碼。
    ——自己的失敗固然難受，但“好友”的成功才真正令人揪心。
    ——一想到自己死了，“好友”卻能活蹦亂跳，甚至跑到自己的墳前狂吃供品……立刻就有了無窮無盡的精神動力，要從死亡的深淵中爬出來啊啊啊！
    ……
    “不錯！時代變了！我們有了奮起直追的機會！”
    諸帝重拾信心，“終有一日，我們能走到霸主們的身前，與他們清算昔日殺身之仇！”
    “正是如此！”昊天仙帝喝彩道，他的眸光清亮有神，“這理應是整個世間，所有曾經被他們迫害過的仙帝的共同追求！”
    “所以，我來了，帶著一份前所未有的厚禮而至，為這樣血債血償的事業盡一份力！”
    他說罷，氣息蕩漾，在諸帝麵前大大方方的展示與演繹。
    刹那間，一種無與倫比的道韻從他身上擴散而出，與跟隨他降臨而來的二十幾位古老仙帝勾連到一起……
    下一刻，陰陽五行、諸天萬界、生死造化、宇宙洪荒、因果宿命、古宙大空……種種微妙，種種大道，如實質一般顯化，並完美的結合在一起，恍惚間昊天仙帝的身影模糊了，像是化作一個混混沌沌的雞子，在其中孕育一種超出世人想象極限的奇跡！
    見證著這一幕，一尊又一尊仙帝先是錯愕，而後逐漸明白了什麽，臉上露出震撼的表情，儼然洞悉了怎樣不可思議的大秘！
    “竟能如此？！”
    他們失態，無論強大還是弱小，無論是大暴龍仙帝還是貓鼠級仙帝，這一刻眸光都璀璨熾盛的嚇人。
    他們發現了某種玄妙，明白了以昊天仙帝為首的古老路盡的圖謀。
    這無關戰力的強弱，隻要是仙帝，隻要是站在一條進化路盡頭的生靈，在麵對這一刻的昊天仙帝時，都會有頓悟之感。
    “妙！大妙！”
    一尊曾經冠絕一個時代，甚至與始祖血拚激戰的強橫仙帝，此刻他的眼角濕潤了，用力的鼓掌，喝彩，“竟然用這樣的方式與手段，讓進化路綻放了最絢爛的光彩！”
    他油然而生一種感動的情緒，“這就是你們對進化路的認知嗎……”
    “一千個人的眼中，就有一千種對進化路的理解……”
    “在你們看來，這世間，這天地……是人與宇宙相互印證與感知的結果？”
    “人觀天地，天地亦觀人？”
    “人心如鏡，於內心勾勒宇宙萬象，自成內景；天地亦如鏡，普照紅塵萬象，映照一切痕跡……”
    “於是，人觀天以成道，天觀人以成路……”
    “那亙古不變的，至高唯一的事物，是主宰人間、孕化一切的永恒大道，不生不滅卻無處不在，這是輕易難以更迭與扭轉的……但，眾生對於大道的感知卻是可以扭曲的，進化路就是扭曲這份感知的重要一環！”
    “因為天地觀人，所以這份扭曲被烙印在天地中……人再觀天，這份扭曲自然倒映於眾生。”
    “不過……”
    這尊洞悉許多玄妙的仙帝遲疑了，似乎有什麽無法理解的地方。
    “天地，人，鏡……為何得以彼此照見？”
    人觀天也好，天觀人也罷，互為鏡照，何以得見？
    “因為有真靈為日，輪回透光，恒照萬古，自在他化！”
    一聲輕語，悠揚雋永，混沌如雞子的異象消散，昊天仙帝重現，有一麵鏡子自虛無中凝聚而成，在他頭頂懸浮。
    這一麵仙鏡，乍看過去鏡麵青光蒙蒙，純粹清澈。
    可若是仔細注視，青光倏然間就分化了，變幻萬千，其中金霞片片，花雨繽紛，地火水風，日月雷電……及至蒼生萬類，花鳥蟲魚，變化無窮。
    每一尊仙帝看到這麵鏡子，所見皆有不同。
    他們初始懵懂，隨後露出驚容，“我們走過的路，輪轉的一世又一世，全都被映照出來了？！”
    那些變化萬千的景象，那一個個顯化的蒼生萬類，正是他們的……前世今生啊！
    當鏡麵定格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在鏡中看到了他們自己，不止是相貌形體，還有更深入的東西，是他們的本源，是他們的神魂，是他們的道果，是他們的進化路，是他們與人世間一切的因果聯係！
    這是一種“照”，是一種“化”，化自在，化萬古，化輪回！
    鏡中的他們是那樣的清晰與真實，仿佛鏡子中存在一個與現世一般無二的浩瀚世間，並且在同一時刻，鏡中的世間也有一模一樣的他們，正好奇的看著鏡子，並通過鏡子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這樣的感覺，讓在場所有注視仙鏡的仙帝都有些不自然的緊了緊心神，有一種恍惚之感，似乎錯亂了真實與虛幻。
    種種念頭在這一刻自心中泛起又落下——我是真？還是我才是鏡中人，那麵鏡子是一道門戶，彼岸才是真？
    我與鏡中“我”猜拳，能贏嗎？
    ……
    奇詭又古怪的思緒此起彼伏，讓諸帝都感覺人間不真實了。
    直到一口骨灰罐子緩緩升起，蕩漾輪回波動，令鏡麵的青光蕩起了漣漪，使諸帝所見都被攪亂、朦朧了下去，才讓他們的思緒平複下來。
    “昊天道友，你們可是鼓搗出了很了不得的東西啊。”
    祖庭的仙帝神色凝重無比，再不敢小覷天下人。
    雖然祖庭之外的仙帝，此前表現的很慫，連直麵葉之天庭的勇氣都沒有。
    但是，這可能不見得是懼怕，也可能是在憋大招！
    “你們探索輪回的領域，剖析真靈的本質，將天地與眾生視作對照之鏡，有真靈之光在其外照耀？”
    “不錯！”昊天仙帝落下了那麵仙鏡，持在手中。
    “毋庸置疑，真靈是特殊的，超然的……”他說道，“看似隨處可見，芸芸眾生人皆有之，是那樣的尋常。”
    “但我等皆知，其中韌性之非凡，超越一切！”
    “縱然輪回如磨，能毀去的也僅僅是後天的執念與識憶，一點根本長存不滅。”
    “它有無限之可能，輪回轉生，結合後天精氣血肉，塑造魂魄……”
    “哪怕是我等仙帝，乃至於是祭道，或許出身的跟腳有著高下之別，但是那自輪回中得來的一點最根本之真靈，卻別無二致。”
    昊天仙帝感歎，他讚頌真靈之超然。
    其不朽，於人間輾轉千百萬億世，永不磨損。
    其不滅，輪回的磨盤碾磨，可以將之格式化一次又一次，但一點本質毫不動搖。
    其平等，有無限可能，既能以平凡的一生在某一世渡過，也能支撐起一尊仙帝、祭道的誕生，不會拖了後腿。
    “甚至，它不壞……”
    昊天仙帝說到這裏，神情無比鄭重，“哪怕有生靈被永寂了，從輪回中被‘刪除’了，但是，當映照的光芒照耀，將之自寂滅中解脫，它便歸來，一如既往！”
    “人，還是那個人，帶著曾經擁有的一切，那一點最根本的真靈始終如一！”
    “所以，死亡……隻是一種偽命題，真靈永不滅！”
    “這世間，任何不能觸及到真靈最根本奧秘的死亡，都是假死……”
    他提出一個嶄新的觀點。
    真靈，本質極高，如同是淩駕在時間、空間、因果、命運之上的一點光源。
    正是這光源，讓天地與人互為鏡照，輪回的人，輪回的事。
    輪回的秩序，則是影響這點光源傳播的……介質。
    “介質”的屬性，是可以進行調整的！
    高段位修士口中的“永寂”，通常而言並非掐滅了這點光源，而是更大角度的偏轉折射。
    當偏轉、折射的角度足夠大，使光源的光芒無法落在世間這張“畫紙”上，在萬古長空一畫卷上沒有辦法著墨時，這個生靈就算是永寂了！
    但是！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永寂，隻是一個偽命題。
    哪怕永寂了，可隻要有至強者去念，去想，還是能接引，將之“映照”複蘇。
    “映照……映照！”
    有仙帝忽然大笑起來，他用力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是啊……映照啊！”
    “謎底就在謎麵上啊！”
    他笑著笑著，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在眼角浮現，那是一種醍醐灌頂的大徹大悟，是一種恍然如新生的蛻變升華。
    “真理從不掩藏，就在眼前……隻是我等始終一葉障目，不見根本。”
    他歎息，感慨，“唯有真靈如光，才會言映，才會言照！”
    映照，一個映字，一個照字，無光如何映照？
    “世間種種道理，本來很簡單，隻是人心複雜，讓道理也變得複雜了。”
    這尊仙帝歎息，深深的看了一眼昊天仙帝懷中的仙鏡，“因為是光，所以道友為此鑄造了一麵寶鏡嗎？”
    “或許，我已知曉道友的所求了……”
    “以鏡聚光，讓不同的光源匯聚到一起，成就一束前所未有之光，蓋世恐怖。”
    “那萬古長空一畫卷，仙帝不過是潑墨者……”
    “若是諸光匯聚，焦於一點……或許有一絲可能，將那一點灼透、燃燒？”
    他推測道，令周圍一尊又一尊仙帝眸光大亮！
    聚光為一，焦點凝聚，這已不是一尊仙帝的力量，而是一群仙帝的共同進擊與開拓！
    在那時，如此偉力，去推開祭道的大門……能成功嗎？
    “我在路上，砥礪前行……”
    昊天仙帝微笑，對祖庭中一尊又一尊仙帝邀請，“敢問，可有同行者？”
    他的眸光是那樣的明亮，讓諸帝都動容，沉浸在其所描繪與勾勒的未來藍圖中。
    或許，這也是一條通天的坦途，能跨入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