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身世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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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朔深吸一口氣,緩緩突出,穩一穩心神,道:“爺爺,你不必阻止裴將軍,就算我的爺娘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又或者是江湖敗類、武林公敵,我也盡都受的住。”
獨孤問搖頭道:“不不不,朔兒你的父母絕不是什麽奸佞邪祟……你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哎……爺爺真的是為了你好,這事兒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獨孤湘對江朔道:“朔哥,今天爺爺好怪,他從未如此,我看要不……還是聽他的吧?”
江朔卻如何肯就這麽算了,對獨孤湘道:“湘兒,我們怎能便去?你爺爺和阿耶阿娘中了光明鹽之毒,被扣在這裏,難道連他們的安危也不管麽?”
江朔不說想知道自己身世,卻說獨孤問等人的安危,雖是實情,也不禁自覺臉紅,然而此言一出獨孤湘果然猶豫起來。
獨孤問不耐煩地喝道:“我三人安危不用你們兩個小輩管,裴旻老小子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隻管走,快走,快走。”
江朔忽然想到空空兒,空空兒雖然武功蓋世卻極怕裴旻,一見到裴旻便如老鼠見了貓,當年在聿賁雪山,他說與裴旻兩清了何其興奮,沒想到後來再入中原卻說違反了與裴旻的約定,立時愁眉苦臉起來。
想到此處江朔不禁隱隱有些動搖,生怕聽了裴旻一番話,自己也會變得和空空兒一樣,但思前想後也想不明白空空兒為什麽這麽怕裴旻,也無論如何想不出就算自己的身世再不堪,難道竟然聽都不能聽?
李珠兒幽幽歎了口氣,以她獨有的滿不在乎的語氣對裴旻道:“巨子,你就別再拖拉了,崔乾佑旦夕回城,我們沒時間閑話。”
裴旻一振衣袖,笑道:“這事可急不來,要從長安四年說起……”
“住口!”獨孤問忽而發狂似的向裴旻撲去,他和裴旻相距不過丈許,若在平時自是一躍而至,然而此刻獨孤問身中光明鹽之毒,內力盡失,幾乎甫一起身就撲跌在地。
獨孤湘驚呼一聲忙去扶獨孤問,卻聽頭頂傳來蝗蟲臨近般的嗚嗚風聲,李珠兒皺眉道:“來得好快!”
就聽“哢”的一聲屋瓦上露出一個亮點,一支羽箭直貫了下來,釘在地上“嗡嗡”震動,一望而知是軍中的硬弓所射。
緊接著破瓦聲不絕於耳,羽箭不斷落下,獨孤湘舞起白練長索護住獨孤問和耶耶阿娘的頭頂,此刻三人內力皆失,隻能靠獨孤湘護其周全。
她口中喊道:“朔哥,崔乾佑能未卜先知不成?這大軍來得也太快了!”
江朔對獨孤湘的喊話卻充耳不聞,心中還在思忖道:長安四年,這年份可太遠了,也不知是四十年還是五十年前了,彼時我都尚未出生,何以裴將軍要從這麽久以前說起?
又想,長安四年……我似乎在哪裏聽過,啊……是了,長安四年是碎葉城第一次陷落的時間,我是聽誰說起的?岑參軍?封大夫?都不對……
他記性極好,心中忽如電光一閃——啊,是了,長安四年事關李邕李使君、井真成父子結怨的那件成年舊事,當年李使君屠盡日本國使團,隻為了守住一個大秘密,沒想那秘密人物並不在使團船上,因而誤殺了四百多無辜之人。
江朔忽對裴旻問道:“難道我的身世和那日本使團有關?”
裴旻一愣,繼而大笑道:“溯之,你身形偉岸,怎會和東瀛倭人有染?”
江朔長籲了一口氣,時大唐為“中國”,四夷賓服,萬國來朝,人人以身為唐人而自豪,江朔雖然不討厭東瀛人,畢竟還是做唐人好些,聽裴旻所言但覺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除此之外,自己父母是江洋大盜也好,陸地飛賊也罷,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江朔十四年間遊曆四方,眼界心胸都是一等一的開闊,心道自己所願原不過做一遊俠,又不要科舉功名,父母是何人也沒甚要緊的。
裴旻笑道:“不過溯之你所猜想的,雖不至,不遠矣……”
獨孤問對獨孤湘喝道:“不要管我,拉著朔兒快走!”
獨孤湘正忙著撥打越來越密的羽箭,百忙中對爺爺道:“我現在如何走得開?爺爺你當真失心瘋了?命都不要了?”
她對江朔喊道:“朔哥,先別管那些了,快來幫忙!”
江朔卻如泥塑木雕般地一動不動,仿佛魘住了一般,獨孤湘再轉頭看向耶耶和阿娘,卻覺二人神色古怪,葛如亮見她望來,緩緩開口對獨孤問道:“阿耶,要我說這事瞞不住,況且不讓朔兒知曉也是不公平……”
獨孤問粗暴地打斷道:“若他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如今他身為江湖盟主,天下已然被安祿山攪得大亂,難道你想要亂上加亂嗎?”
裴旻不疾不徐地接口道:“獨孤丈,你道我們等的是什麽時機?隱盟要取安賊的性命不過彈指一揮,留著他便是給朔兒鋪墊之用的。”
江朔吃驚不小,忙道:“安祿山謀反世人恨不能誅之而後快,我等江湖義士當放下門戶之見,團結一心,匡扶李唐皇上,這不是巨子你在漢故雒陽城中對我說的麽?”
這時箭雨愈密,屋瓦已幾乎全被射落,屋內一片光華,如同室外,同時大量羽箭釘在木梁之上,如刺蝟一般。
隱盟中人都是好手,他們三五成群,互為掩護,饒是如此衙署內外已經有不少人中箭,李珠兒早站到裴旻身後替他擋開箭矢。
李珠兒隻護裴旻一人自然遊刃有餘,獨孤湘一人要護住三人卻已感吃力,唯有江朔立在房間正中,不見他有任何戒備的姿勢,偶爾有箭矢射來,他略一錯步便即避開,仿如身體自發的動作。
裴旻有李珠兒照拂,心旗不搖,端坐不動道:“我當日這般說一則是為了你能答應讓隱盟助你登臨江湖盟主大位,二則麽,我說匡扶李唐也並非虛言。”
獨孤問聲嘶力竭地喊道:“住口!”
獨孤湘被他嚇了一跳,手上稍緩,好巧不巧一枚羽箭正射在獨孤問肩頭,獨孤問吃痛大喊一聲,下半句話是說不出口了。
獨孤湘忙將他拉到自己父母身邊,讓三人靠的近些,她好照拂,口中喊道:“朔哥,爺爺中箭了,快來幫我……”
江朔仍是不動,隻是忽然抬手抓住一枚射向自己的羽箭,隨手向獨孤湘頭頂擲去,一聲輕響,恰好將射向獨孤湘頭頂的一枚羽箭磕飛,他在屋內遊走起來,隨手接箭隨手拋擲,將獨孤湘頭頂的箭矢盡數打落。
獨孤湘立感輕鬆,歡呼一聲,江朔卻未回應獨孤湘,他雙眼始終盯著裴旻,問道:“裴將軍何意?不要再打啞謎了。”
裴旻道:“你既已想到此節,我可以少費許多唇舌,想必溯之你也知道當年波斯大王泥涅師帶回來一位尊貴人物。”
江朔點點頭,道:“我反倒覺得奇怪,裴將軍居然也知道此中秘辛?”
裴旻道:“旻之祖上裴行儉曾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率軍平叛,被稱為諸將巨擘,建碎葉城的大將王方翼原是他的僚屬。”
江朔恍然大悟道:“裴行儉是皇黨,當年出征西域就帶著尋找李唐皇家血脈的任務,而裴將軍作為他的後人方得知此中機密。”
裴旻道:“不錯,後來裴行儉被急招回朝,不久病死長安,而王方翼亦死於黨爭,沒想到尋找隱太子後代的任務竟讓一個小人物做成了。”
江朔道:“那人便是李客……如此說來太白先生真的是……”
他想起當年聽了李邕所言,曾想去尋太白先生搞個清楚,卻陰差陽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時至今日竟幾乎忘了此事。
不想裴旻搖頭道:“李白確是李客從碎葉城帶回的李十二,但他真是李客的兒子,並非李唐皇室。”
江朔一愣,道:“隱太子後裔另有其人?”
裴旻點頭道:“不錯,那人隱於回中原的車隊之中,隻是並未隨李客去蜀中。”
江朔道:“那他隻能是跟著泥涅師去了長安,這麽長時間竟然未被發現?”
裴旻道:“此人藏身波斯軍隨行的景教使團,扮做了一名景僧,唐人無論如何想不到篤信黃老道教的李唐皇室會混在景教徒之中。”
江朔道:“原來當年泥涅師大王送到景教的不僅僅是那塊表明身份的玉牌,還有隱太子真正的血脈。”
裴旻道:“這本是當然之理,人與證物本就相互關聯,缺一不可,隻是事關重大,沒人會相信泥涅師竟敢把兩者都放在了一處,便如兵者詭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泥涅師確實有膽有識的一代人傑。”
此刻箭雨如注,不見絲毫停下的跡象,江朔和裴旻二人對答之際卻仿佛這隻是一場普通的夏日豪雨,旁若無物地繼續交談。
江朔問道:“那隱太子血脈現在何處?”
他隱隱覺察出了不妥,如李邕所言,當年李唐已排除了武氏的威脅,且李世民一脈已傳承百年,就算李建成的後代出世,也根本動搖不了聖人的根基。
可如今聖人偏信安祿山以致天下板蕩,又自毀長城鑄成大錯,如果……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裴旻道:“天不假年,西域歸來的太子後人約莫二十年前就死了,萬幸他在長安時娶了良家女,誕下一子!”
就在此時,箭雨忽止,仿如大雨驟停,天地間萬籟俱寂,等著裴旻說出下麵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