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香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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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在自家藥堂門口支了個拍賣攤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棒槌兩個夥計,篤耨拍賣便風風火火地搞起來了。
    分離出來的篤耨香,她一分為二。給傅九衢和曹翊的是白篤耨,而黑篤耨她拿出來做了合香,分別加不同的藥材煉製,再研磨成粉,盛一些在縷空的瑪瑙盒裏,往拍賣桌上一放,香氣便引來了客人。
    當然,篤耨香再是名貴,原本也不會造成這麽大的轟動。
    說來要感謝杜仲卿。
    這個香呆子,從聞到辛夷分離篤耨在灶上熏蒸開始,便天天上前騷擾辛夷。
    一開始還說要出價,待辛夷開出天價後,他又討要配方。
    因為杜仲卿在香藥界的才名,篤耨香一下子火了,即使很多人沒有聞過它真正的味道,也人雲亦雲,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極品香料。
    杜仲卿對此卻渾然不知,人情世故仿佛從不存在他的眼裏,人家明顯的拒絕,他也看不出來,一遍一遍往辛夷藥鋪跑。
    這不,不到晌午,杜仲卿又來了。
    他如今也不要配方不要拍賣了,就為了來聞一聞那香料,用鼻子分辨是什麽原材料。
    辛夷便由著他,看不下去了,還讓人給杜掌櫃拿一張凳子來坐。
    反正篤耨香從真臘國而來,如今大宋境內沒有,就算他把鼻子貼到瑪瑙盒上,也沒有用。
    “小娘子是當真不肯告訴我麽?”
    杜仲卿第一百零八次幽幽地歎問。
    辛夷斜斜倚在拍賣桌後麵的一張軟椅上,對杜仲卿十分無語,也跟著一歎。
    “杜掌櫃是當真聽不懂我的話嗎?”
    杜仲卿眼神落在瑪瑙盒上,眼裏的光芒和前來圍觀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執著而專注。
    “杜某絕非想讓小娘子為難,實在是太喜歡篤耨香,若不能親手將此香調配出來,必會引為畢生遺憾。”
    辛夷:“杜掌櫃遺不遺憾,與我何幹?”
    杜仲卿一臉慚愧地作揖。
    周圍人群跟著便笑了起來。
    但杜仲卿不僅行事怪異,神經好似也大條幾分,與世人格格不入。他好像看不懂那些人在哄笑,也不管辛夷話裏的意思。
    “一兩五十萬錢,杜某實在拿不出。”
    說著他低頭從袖子裏掏出幾張銀票,裹成一團,也看不出數額大小,一股腦地往辛夷的手上塞。
    “杜某不求得到現成的篤耨香,但求張娘子給我指一條明路,此香原料是為何物?從何處得來……”
    辛夷看著這個香呆子,哭笑不得。
    是個正常人大概都懂得,原料和配方肯定比實物更為昂貴,無私分享不是砸自己的飯碗麽?哪個正常商家會幹?
    “杜掌櫃。”辛夷將銀票一張一張還回去。
    “篤耨香之所以拍價這麽高,正是因為世間無二。也不是我不肯告訴你,而是原料難尋。我先前隻是偶然得到,再想去找,也是沒有了。”
    “世間無二,不可再有。”
    杜仲卿低低複述一遍,臉上的失望和落寞,像是失去了什麽至親至愛,便是辛夷看了也有點不忍心。
    一開始她是討厭杜仲卿的。
    但一個人對香料癡迷成這樣,並用一生來研究它,絕非裝腔作勢,追逐奇巧,這讓她略略生出幾分欽佩。
    “抱歉杜掌櫃……”
    杜仲卿慢慢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得不到了。”
    “再也得不到了。”
    “那我煉那些庸俗香氣又有何用?”
    “尋尋覓覓,也尋不到……”
    “再也找不到了……”
    杜仲卿碎碎叨叨地念著,聲音很輕,旁人也聽不懂,隻是笑著指指點點。
    辛夷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正想喊住他,人群外便喧鬧起來,下一瞬,幾個突然闖進來的壯漢就將杜仲卿擠到一旁。
    “讓開讓開!”
    杜仲卿猝不及防,被擠得摔倒在地。
    幾個壯漢跨過他便走到拍賣攤前,分列兩側,抱臂而視。
    辛夷神色自然地看過去。
    圍看起哄的人群裏,走來一個身形瘦長的年輕男子,約摸二十五六的年紀,一件顏色鮮豔的刺繡綢衫,腰間束一個獅蠻紋金銙,腳蹬青緞八寶靴,手執一管白色的玉笛,浮誇得盡顯奢欲。
    “哪個是張小娘子?”
    一來就是下馬威。
    “我就是。敢問公子是競拍,還是看病?”辛夷微微一笑,沒有起身,卻恰好看到杜仲卿在與那人相見時,身子明顯地往後一縮。
    杜仲卿怕這個人?
    辛夷淡淡地掃一眼,淡淡地拿過一疊拍賣便箋。,
    “若是競拍,請將出價寫在上麵,便具府號大名,如若中標,我們會給您聯係。”
    那年輕男子冷笑,盯著辛夷答非所問:“你不認得我?”
    辛夷:“小婦人沒有見識,還望公子見諒。”
    “你是沒什麽見識。”這家夥很是狂妄。
    但下一句卻不是發狠,而是將玉笛一斜,指向桌案上的篤耨香。
    “打開看看。”
    辛夷將瑪瑙盒打開,讓眾人看清裏麵的香料。
    那男子眯起眼,微微一嗅,陰冷冷地笑。
    “是好東西。我出這麽多。”
    他豎起一根手指頭,待別人看過去時,緩緩地道:“一百萬錢。”
    辛夷麵不改色地拿過拍賣箋記上數額,抬頭笑問:“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男子冷笑,“我姓閻,閻王的閻。”
    辛夷漫不經心地寫上“閻公子”,將拍賣箋貼在拍賣板上,表示這是當前最高出價。
    “閻公子,拍賣會在三日後結束,您若是出價最貴的,這一盒香便歸你所有。不過,為求公平公正,需要先繳納保證金一千兩……”
    “保證金?”男子看看左右,白玉笛往拍賣板上戳了戳,“這是誰定的規矩?小爺走遍汴京,從沒有人管我要過保證金……”
    幾個隨眾跟著大笑起來。
    辛夷好像沒有聽見他們的嘲笑,一本正經地道:
    “公子若沒有中標,一千兩我們會如數奉還。公子若中標,會先扣除一千兩再收取篤耨香的費用。我想公子既然肯出一百萬錢拍一盒香,一香兩對公子而言,想來也不是什麽大數目。”
    “確實不是什麽大數目。”
    那綿袍男子冷冷一笑,用玉笛敲了敲辛夷的香案。
    “你想要,去閻王殿裏拿。”
    辛夷麵不改色,“公子何意?”
    “聽不懂?那爺便教教你,要在汴京行商立足,什麽才是要懂的規矩。”
    男子冷冷說罷,轉頭就變了臉色,指著香案吩咐下屬。
    “張小娘子不是行戶,不向行頭供香,還惡意抬價,攪亂香市。來人,把他家的香料收繳了,拿到香所去!”
    “慢著!”辛夷站起來摁住瑪瑙盒,看著幾個衝上來的壯漢,不冷不熱地笑,“你們是哪個香行的行頭?收繳貨物可有法令依據?我這不是香料經營,而是私貨拍賣,僅此一份。朝廷可沒說老百姓不可以拍賣私貨,將自家的香料轉讓他人……”
    綢衣男子歪了歪頭,漫不經心地轉動著脖子。
    “繳了便繳了,還要教你規矩?哼,小娘子,想在汴京做買賣,你還嫩了點……把手挪開,不然我連人帶香一起拿走。”
    辛夷看一眼他。
    “你們這是要當街搶劫嗎?”
    那男子冷笑,“搶你又如何?”
    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磨嘰什麽,帶走!”
    幾個壯漢氣勢洶洶地衝上來就要拿走香藥,辛夷摁住不讓。
    她力氣大,幾個壯漢很是費了一番工夫。一來二去,引來人群混亂尖叫,爭執間,隻見那瑪瑙盒不經意地從辛夷手上滑落,摔在地上,幾個壯漢一擁而上,搶了過去。
    辛夷順勢往後一倒,踉蹌般坐回椅子,掩麵痛哭起來。
    “當街搶劫,還有沒有王法了。”
    圍觀人群指指點點,現場亂成一團。
    辛夷頭也不抬,隻肩膀哭得抖動,“你們搶走我價值五十萬錢的東西,我要去開封府敲登聞鼓告你們……”
    “開封府?”
    那綢衣男子好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兩聲。
    “去告吧。”
    他搓了搓玉笛,斜眼掃一眼混亂的現場。
    “繳了貨就走吧,我們無須跟一個小娘子計較。”
    幾個隨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應一聲便擠開人群。
    不料,卻聽見一聲低斥。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