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生死決,不死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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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邊垂柳,枝條纖細,有露珠懸掛在上,一層層累積劃過,最後墜入下方小泉當中。這裏空幽寂寥,水滴之聲叮咚叮嚀,仿佛輕叩心扉,仿佛在喚醒什麽。
    雲霧就在林間倦躺,有幾聲鳥鳴啼來,繼而拍起翅膀飛向另一樹梢,左顧右盼,慵懶愜意。
    這是一座孤島,無人知曉這座島嶼紮根在此多少年。四周可見的是一片片鳥語花香之景,芬芳鮮豔,有蝶飛舞,翩然群草花叢當中,如夢如幻。
    樹海波濤而過,小草沙沙淺彎,有兩人十指緊扣,手骨蒼白,可見經脈,仿佛與生俱來就應牽連在一起。
    十裏青草,是她的紅妝,是他的墳墓,兩人就此長眠孤島,那塵世浮華,紅塵紛擾,世道蒼涼,情思哀怨皆為泡影。
    夢裏,有人一念成悅,處處繁花處處錦,還有人一念成執,寸寸相思寸寸灰,滴滴人和,竟是連夢境都無緣相聚。
    天地一色,望不到盡頭,島外便是漆黑如墨的海水在奔騰泛濫。這座孤島卻偏偏成了這方世界的例外,在陰沉昏暗的天地之間斑斕出一抹光色,紮根永恒。
    中無雜樹,芳草鮮綠,偶有清風,不知何處的落英飄來,繽紛在四方飛旋,靜靜落在了大地之下。
    似乎走過了很長很遠的路,終是選了一個歸宿。
    汲清臉色蒼白被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由開始的渙散漸漸轉變清明。
    忽而臉色緊張望向四周,來不及細看就已被身旁那渾身是血的男子驚愕住,汲清翻身而過,半跪在他身邊,顫抖失聲,道“故...故淵哥哥...”
    汲清害怕極了,她輕輕再次晃了晃墨故淵的身體,口中急切呼喊那不省人事男子的名字,可那人依舊平躺在草地之上,如死人一般。
    汲清躬著身子趴在那人胸前,身體抑製不住的顫抖,哽咽之下更多是無窮的自責和不甘,哭聲響徹在這座孤島,卻沒有任何回應。
    “故淵哥哥,你不會死的,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的。”有人在深深呼喚,如歌如泣。
    “你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嗎,你還有重要的人要去救,你是大笨蛋麽,那些既然都那麽重要,為什麽偏要管我。”汲清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一葉葉,一聲聲,有人輕喃搖曳離歌。
    汲清長發飛舞,渾身藍光湧動,一身如那玻璃透明。
    此刻在其額間上,有一道裂痕如天眼正緩緩睜開,深藍色異光顯現,汲清一身血液由下往上匯聚,似乎就要從額間傾瀉而出。
    在那深藍色天眼即將射向墨故淵之時,天邊一把紅傘直衝當頭,將汲清燃燒自己的血脈阻斷。
    紅傘飛舞,一人俯身飛來,素手執握傘柄,輕揮盤旋。一襲黑紗隨風飄擺落地,紅傘倚靠肩頭,眉目淡淡忘向汲清,眼裏亦是流光浮現。
    汲清抬首,下一刻便是紅眼怒道“是你!”
    “氐人一族,乃是上古女媧娘娘血脈最純正的後裔,你如今為了一個男子就甘願耗盡自己一身精血,你是有多蠢?”黑紗女子正是先前追殺兩人的血紗,此刻竟也到此。
    “若不是你,故淵哥哥又怎會被你害死,我要救他,與你何幹,你若想趕盡殺絕盡管動手便是。”汲清嗤笑,臉色坦然。
    血紗看著眼前不顧一切的汲清,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那拋卻一切的樣子,讓她看的莫名熟悉,那時年少,熱血情意充斥心頭,何其相似。
    “故人心易變,何如薄幸錦衣郎,柳煙塵難道沒教過你世間最惡的便是男子負心麽,你舍命相救,又怎知他醒來可會念你之好。況且他本就心係她人,你又何必一廂情願,自作多情?”血紗此刻毫無先前半分凶狠之勢,反而難得有閑情逸致說道起來。
    汲清恨極了眼前這女子,自己施法被其打斷,如今又好似故意看自己笑話一般,調侃自己,言語莫名。
    當下同樣譏諷回道“我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又如何,故淵哥哥為我可以不顧一切,我又憑什麽不可以,他所念之人與我何幹?我又為何需故淵哥哥念我的好,你自以為看破世間便是如此?我姥姥教的又何須你來指手畫腳,你所閱之人就是這世道你眼裏中的人麽?你又是誰?”
    汲清一連幾個反問,語氣皆是鄙夷。
    冪離之下,血紗聽得啞口無聲,一雙目光愣愣望著汲清,思緒萬千。良久,她似有解脫,不易察覺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他沒死,你無需以命抵命。”
    汲清怔怔,表情不可置信,又滿懷激動看向墨故淵,可不論她再次如何查驗,依舊毫無征兆。
    汲清無法釋懷,隻覺那女子又戲弄了自己一番,正欲開口嗬斥,又聽那黑紗女子淺淺說道“此人身體極為古怪,先前明明被我的乾坤九耀圖重創,又抗下我一記紫芒刃,這仙妖兩界哪怕修為至深者也難以存活。可這小子如今身體內依舊殘留幾分氣機,而且這氣機綿綿不斷,好像在替他續命一般。”
    汲清聽得半信半疑,可眼下墨故淵這幅慘狀又教她如何認清,即便那女子口中所言屬實,以墨故淵如今的傷勢又如何施救挽回。
    “要殺要傷都是你,你如今在這假惺惺裝什麽好人,怎麽?是覺得故淵哥哥沒死,想繼續再殺一次麽。”汲清望著眼前女子,惡狠狠說道。
    “想殺他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他如今尚有幾分氣機不過是仗著身體當中一些古怪苟活而已。他修為薄弱,自身本就無法承受那樣的攻擊,如今這樣,即便活著也不過是活死人而已,在我眼裏和死了有什麽區別?”血紗微微側首,朝汲清緩緩說道。
    汲清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想怎樣,不讓我救人,又不殺我,你有病是不?”
    血紗望著眼前這丫頭,眸子好奇打量,問出心中疑惑“柳煙塵是你什麽人?”
    “憑什麽告訴你,我姥姥如今是不在這,不然你以為你當真可以為所欲為麽?”汲清一股腦氣急說道。隻是話語衝動,那黑紗女子一聽便好笑搖了搖頭。
    汲清也意識到自己口誤,臉色懊惱,當下也懶得和她廢話,既然她不動手,自己也不願在此耗費時間,就欲將墨故淵帶起離開。
    卻又聽那黑紗女子微微說道“你可知這裏是何處麽?”
    汲清一愣,回首看了那女子一眼,繼而自顧朝前向著林中走去。
    “你若真想救他,即便他能活過來也無法走出此地,你一死,他便要在此獨孤長寂,永生永世。”血紗冷冷說道。
    汲清身形一頓,又聽身後女子說道“此地應是上古那座不死不朽的存在,名為永恒島,也算是昔年滄海七十二島其一。本以為隨著年月逝去,早已消失在時光之中,沒想到卻是被葫蘆島吸入腹身,隱藏在此。這島上藏島,真是可笑,竟還留著這方永恒不朽的囚牢。”
    汲清聽聞此番介紹,兀然間想起過去曾聽聞姥姥有講過關於永恒島的傳聞。
    傳說永恒島乃是上古時期戰神刑天頭顱所化,昔年刑天在常陽山與黃帝大戰被其削顱。可即便刑天身首異處身體依然不肯倒下,他以赤著上身為頭顱,兩乳化作雙眼,肚臍為口,手持幹戚繼續和黃帝不分晝夜廝戰,可最終還是惜敗黃帝之手。
    黃帝被其不屈不饒的精神深深震撼,遂下令將刑天戰將安葬在常陽山下,並設立祭祀。可刑天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腦袋再和黃帝大戰,黃帝亦是怕刑天無休止的糾纏,便用手中寶劍劈開了常陽山,將刑天的巨大頭顱扔進了深山水澗之中。
    後世有戲者記載,有人遠遊滄海,發現刑天之顱漂流至此演化一島,島上生機盎然,乃昔年天神戰意所在,身軀仍在常陽鑿山,頭顱亦怒視蒼穹,不死不滅,永恒永存。
    不管傳聞是真是假,可這永恒島有一點卻是讓人深信不疑,凡是誤入永恒島之人,將一生被囚禁在此,上天遁地離開不得,伴隨永恒而在此生生世世。
    有後人曾言,這是刑天的意誌所在,以儆效尤。
    汲清心中一陣淒苦,踉蹌跌倒在地,看著身旁墨故淵,臉色怔怔迷茫。自己若是用這條性命救醒故淵哥哥,那他醒來豈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在此,汲清不敢去想,更多是不願墨故淵為了自己白白承受這般傷害。
    “怎麽,後悔了?先前還信誓坦坦,如今知道這永恒島的存在便就此作罷?”血紗緊隨其後,也不靠近,就這樣在汲清身後調侃說道。
    “難道你不一樣嗎,至少我還有故淵哥哥陪著,你怕是就要一個人在這老死了。”汲清回首笑道。
    “也對,雖說這小子如今成了活死人,可畢竟他那古怪氣機一直在流動不絕,說不定等個幾千幾萬年就能醒來,然後就能和你長相廝守在這了。這樣說來倒還真是劃算啊,可惜了那小子的心上人如今是死是活都沒個下落。”血紗同樣輕蔑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