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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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大堂,雛後更是驚訝捂嘴。
主台桌上怎麽全是名貴的盒子?
地上則盡是耗盡的資材。
雛後就這麽一路行至堂中,竟也沒人發現她進來了。
她不禁又望向諸位學博。
卻見所有人都呆瞪著檀纓,看著那一副副資材神采奕奕地進去,油盡燈枯地出來。
學博們明明都是一臉的生無可戀,卻又不舍得不看,就硬看。
雛後也忙細看檀纓。
沒什麽特別的啊。
穿著衣服呢,屁股都看不見,你們能瞪這麽久?
此時,一位學博發話了。
確切地說,他不是在發話,而是半哭著哀求道:“祭酒……司業……璃公主……為了我學宮的根基,也為了我天下千千萬萬個求道學士……咱們到此為止吧……別再往裏投了……”
諸學博隨之起身,他們身後的往屆學士也隨之起身。
“祭酒……此情景必是鼎出了問題……再繼續下去無異於精衛填海啊……”
“司業,資材的元靈之氣……怕是已回歸天地之間了……”
“已經沒了就當沒了吧……再投也是再沒啊……”
“我不管了,天道不讓檀纓倒,我把他踹倒!”
一時之間,場麵異常悲壯。
有哀求的,有抱怨的,有哭腔的,也有拉勸的。
雛鄲姬也是看傻了。
這哪裏是坐鼎問道……
根本就是天道的葬禮了。
再看範伢,早已麵如癟茄。
他口不能言,目色無動。
隻如那墨家工坊裏刻鍾的表盤一樣,機械地將下一盒資材放在了檀纓身側。
便是往日淡定的韓蓀,此時也正支起胳膊捂著臉揉搓,似是碰到了滅國級別的難題。
如果檀纓看見這一幕,一定隻會想到一個詞——
股災!
每每股災,交易所裏麵的老股民就是這樣的。
範伢正是那被無盡綠色玩呆了的股癡,韓蓀則是持股全部跌停的基金經理。
學博們,也隻能是將資金交給韓蓀打理的基民了,求韓總割肉而不得的那種。
龐牧則是那個一直加倉一直爽,爽到一無所有的男人。
雖然如此悲壯。
但對雛後來說,這卻又如此有趣。
她邊向前走邊問道:“祭酒,司業,什麽樣的事情,能把你們愁成這樣?”
韓蓀其實早見她來了,隻是無心搭理。
現在的心情,若是私下見麵,他也便真的不搭理了。
可畢竟是在大堂,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他也隻好揉了揉臉,放下了手,盡量穩重地答道:“檀纓已耗盡學宮資材,也即將耗盡我與司業的私藏資材。”
“秦宮有此大才,這不是好事麽?”雛後理所當然四望道。
“但檀纓……仍未得道。”韓蓀低著頭,說出了這個沉重的事實,“或許,鼎真的太老了。”
“與鼎有何幹?”雛後當即道,“資材之氣不是直接補給問道者麽,又不用過鼎的。”
“……”
雛後見無人言語,又問道:“大約還需要多少資材?”
韓蓀硬抿著嘴道:“深不可測。”
“那就有多少用多少唄。”雛後就此回身,“鄒學博,勞煩把嬴衝存在你那裏的資材拿來填補一下。”
她尋了一圈卻並未見到鄒慎,還不知道他已革職。
後方一年長學士道:“鄒學博有事外出……我知道資材在哪裏。”
“盡數取來便是。”雛後淡然一揮。
“是……”
雛後這便又轉望眾學博:“諸位學博若有私藏,不妨拿來借用,將來秦宮自會還給你們。”
學博們聞言,一臉難堪。
雛後你是真不懂還是什麽意思……
都這樣了……你還跟???
再者,雛後說是“借”,可誰又催得動她的債?
眼見雛後助場,韓蓀也隻好硬著頭皮來了。
他再次打起精神,掃視眾人道:
“諸位學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學宮的未來,莫要忘記,檀纓是剛剛在此立過論的人,我、司業、璃公主與秦宮,皆已私藏盡出,請諸位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莫再拘謹了。”
一片沉默之中,那個男人,終於站起了身。
“唉!!”龐牧長籲一聲,扶案而起,“別人我不管,我也不勸,既如此,我龐牧說到做到!”
話罷,他苦痛著兩眼一閉,與身後弟子揚臂一揮:“把咱那5副,通通拿來!”
“老師……那不是你攢了很久……用來破境……”
“拿!”
罵走弟子後,龐牧又與韓蓀、雛後道:“牧獻資材,絕非是因為祭酒之言,更非雛後之意,隻念檀纓之才。”
“龐學博的為人,定是如此。”韓蓀拱手回禮。
眼見龐牧表態,祭酒、雛後施壓,其他學博也再無了苟縮的機會。
跟……跟跟跟跟……
跟死了算吧……
至少口頭上,他們說會還的。
於是,學博們也隻好各自吩咐弟子去取資材。
反正都在一條船上,要沉大家一起沉,學博們本來還是平衡的。
直到雛後的資材被取了回來。
那位年長學士隻端著一盒進堂,自己也很懷疑地問道:“雛後……世子衝放在鄒學博這裏的……隻有這一副麽?”
“對啊,就存了一副。”雛後上前取來,大大方方地捧向範伢,“司業,大大方方的用,嬴衝不少這一副。”
範伢沉著臉接過:“那我代檀纓,多謝雛後了……”
這一刻。
學博們集體破功。
前有韓蓀留一手。
後有雛後一手溜。
我們是橫豎都要被坑了對吧?
不多時,又60副資材被奉上了高台。
秦學宮最後的底,也都押在這上麵了。
範伢也早不是一副一副的添,而是五副七副的往裏砸。
便是嬴越與姒青篁,此時也神智麻木,隻盯著檀纓不說話。
片刻過後,還剩40副……
30副……
20副……
10……
1……
眼睜睜地。
最後那一副資材,也就這樣沒了。
全場死寂,悲痛至極,多數人甚至都不太敢抬頭。
“啊!!!”卻忽聞範伢一吼,“來了!!可算是來了!!!”
瞬時,全體人瞠目血瞪向檀纓。
來了!
氣,來了!
我的道祖啊!!光武顯聖!可他娘的來了啊!
他們的目光裏,有期許,有驚愕。
但最多的。
一定是恨!
恨得牙癢。
耗盡了秦宮的公資私藏,倒要看看,最後能出來個什麽東西!
然而。
在這飽含著無盡情感與期待的注視下。
檀纓的周身,卻隻平平無奇地,蔫蔫地泛出一絲難覓之氣。
此景,猶如所有人都緊瞪著將破的龍蛋,眼看巨龍就要橫空出世之時……
鑽出了一隻小雞。
弦滿易斷,過剛易折。
這一刻,便是最清淡的學博,也頓時兩眼一黑,耳鳴目眩。
龐牧更是眼睛要迸血,險些當場喊出“呐!!諸君與我殺纓祭道!”
但韓蓀與範伢卻出奇地冷靜。
隻注視著檀纓若有所思。
在這個複雜的情況中。
那雞自己卻先叫了。
“嗯?回來了?”隻見檀纓四顧一番,沒事人一樣直接站起了身,意猶未盡十分不願地說道,“這……就結束了?”
這一舉動,直接嚇得範伢向後顫了數步。
韓蓀更是張圓了嘴,僵僵抬臂道:“檀纓……你……為何不倒?”
“我……為何會倒?”檀纓不解,“我在裏麵談的好好的,突然就醒了……要不我再坐下試試?”
“足矣,足矣!便你坐得下我們也供不起了!”韓蓀忙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檀纓後,右掌輕抬,左手指著右掌問道,“你有何所見?”
檀纓一愣,盯著韓蓀的手掌道:“似有熾光。”
“這裏呢?”範伢也如韓蓀一樣單抬起手。
“有土色。”檀纓道。
“這就對了,既能見氣象,便是得道了。”範伢又說道,“你如我們一樣試想手掌就在蒸籠之中,內氣升騰,同時心念自己心中唯一的正道。”
檀纓點了點頭,如範伢所說般翻開右掌,想像著牛逼哄哄的氣蒸騰出體。
此舉他想像得順利,竟一運即出。
可惜的是,那氣也像放屁一樣,一瞬即逝。
至於這氣,既無韓蓀的熾熱,亦無範伢的沉厚。
看不到色相,也沒有別的什麽表象。
隻是冥冥之中感覺到,確是有一縷氣出現過。
這就是我的氣麽?
怎麽跟沒有一樣?
憑什麽就我這樣……
天道你為何如此塑我!
檀纓再抬頭,卻見韓蓀與範伢皆沉立當場,目不斜視。
片刻後,韓蓀方才呆望範伢:“你看到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看到。”範伢答,“但那確實是氣。”
韓蓀:“隻是你我未曾見過。”
範伢:“書中亦無所載。”
韓蓀:“百副資材,萬日之修,將將得道……”
範伢:“無異於一刻不停地冥思頓悟三十年,一朝得道。”
韓蓀:“隻能是那樣了。”
範伢:“隻能是那樣了。”
二人最後一個沉沉點頭過後。
韓蓀回身迎向茫然的眾人,單揚一臂:
“書官,記。
“道始107年,七月十六。
“檀纓於秦學宮,坐鼎得道。
“資材盡,人未竭而天塑止。
“終。
“開家立道。
“此家即……”
韓蓀於此一頓,與檀纓道。
“子為何家?”
檀纓癡癡地張開嘴。
毫無懸念地,他說出了那三個字——
“唯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