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開家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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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不可覓之氣,卻又偏偏充盈到讓我們感覺到了,這相當於被剝奪了五感六覺的人,仍能感受到他的氣。”
    “此等雄壯的氣象,非三境得道士而未有!我秦宮資材並未枉費,檀纓表麵將將得道,實際的氣象卻堪比連破三境!
    直到學士講師盡皆出堂,大門關上後,韓蓀方才指著龐牧罵道:“就你聰明!為何要點破?”
    在“唯物家”的回響之中,全場喑啞無言,肅然起敬,恍惚間竟有了一種“見證曆史”的感覺。
    “為何不點破?”龐牧茄臉一脹,據理力爭:
    “我等觀人氣象,多以色、狀、感等感官覓之。
    稷下學宮,問道大堂內。
    若以道家五行為喻,則墨家主土,儒家主火,法家主金,農家主木,醫家主水。
    其間,又因道有不同,人各有異,悟有所向,每個人的氣,也都會隨著明悟與修學,或多或少地融入其它相性。
    如範伢,土中有金,堅如峭石。
    韓蓀則是金中附火,烈似熾範陽。
    贏璃則反之,水潤金中,寒若皎月。
    可即便有此差別,對於範伢韓蓀這種見多識廣的名士來說,這一眼望氣之間,也足矣判定對方是哪一家的了。
    他們見識過化物家那樣遊於五行之外,形無定式,千變萬化的氣。
    也見過如名家那樣,清雅縹緲,隨性而動的氣。
    但如檀纓這樣看到了和沒看到一樣的氣,卻一定是第一次見到。
    上一次蕩出這種前無古人氣象的,也正是化物家的開家聖賢——姬孤子。
    然而僅憑這一點,他們還不敢判斷這是開家立道。
    真正讓他們確定無疑的,還是那如鹽入東海般的百餘副資材。
    仍以杯水為例。
    常人破境,相當於在保證杯子不會倒的前提下,不斷提升杯子的高度,直至達到下一境。
    而檀纓剛剛所經曆的,則是不斷將杯口變大,變大,再變大……
    直至最後一刻,天道才勉強給予了他一絲高度。
    從感官上來說,最後倒的也不是檀纓,而是天道……
    似乎是天道撐不住了,最後不得不由他得道。
    若不是檀纓所悟自開一隅,獨創一說,天道又怎麽會如此塑之?
    隻是檀纓這樽杯子……實在是太怪了……甚至都不能再說是杯子,該是盤子才對。
    至於得道後所展現出的氣象,在普通的得道士眼裏,隻能用羸弱來形容了。
    唯有達到龐牧的境界,方才能理解這超越五感六覺的氣象是何等的雄壯。
    也正如他所說,檀纓初得道的氣象,便已直逼三境。
    隻是……這樣的人該如何教導?
    他這怪異形狀該如何破境?
    如此的廣度,還要多少資材才夠他延伸高度?
    所謂唯物,又是所唯何物?
    這些都是大問題。
    但都要往後排。
    最大的問題,還是秦學宮該如何應對唯物開家,如何對待檀纓。
    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是龐牧當堂點破檀纓的氣象,必引百家登門相爭。
    為此,韓蓀下令關上了學宮所有的大門,暫時封鎖消息,有確定的說法後再顧後麵的事。
    學宮裏的人也暫且被分開。
    學博們留在問道大堂,關門商議。
    學士們暫去用餐。
    檀纓一行則獨在賓室,由白丕看護圍桌而坐,待學博們有了說法再做交流。
    此時,白丕也才關上賓室的門,回望檀纓一行,也是擦了把汗。
    “你可真行啊……一天讓我做了一年的工,老這樣這學宮我可待不下去了。”
    檀纓卻隻低頭看著雙手:“我這氣……怎麽好像是……用手放屁?”
    嬴越聽到這個比喻,頓時張大了嘴:“無愧為你啊!天道懂你!”
    另一側,姒青篁是被莫名其妙押進來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被定義成檀纓同黨了,隻能在這裏等著,不許與外界交流。
    此時聽到這二人的比喻,她隻覺得天道都要崩了。
    “我不信……我怎麽都不信……”姒青篁捂著額頭望向剛剛落座的白丕,“白學博,譚蠅這真算是開家立道麽?”
    白丕倒是不急,拾起小壺對嘴吹吟過後,抹了把嘴說道:“姒學士,敢問儒道法墨何以為家?”
    姒青篁微微一頓,繼而思索道:“先賢得到了前無古人的大通悟,大才學,方才為家。”
    “不然。”白丕隻抬手道,“管你悟的什麽,從的多了,傳得廣了,便是家了。”
    話罷,他又衝檀纓努了努嘴:“現下天下各地,皆已被各家填滿,堂有法官,坊有墨客,館有儒士,強如化物家那幫群怪才,有周天子的胞弟姬孤子開家立道,也才將將站穩腳,你檀纓那點放屁的功夫,要傳給誰?先苟縮吧,好好苟縮。”
    “白師,你這麽說我就要駁了。”嬴越不悅道,“放屁的功夫也是功夫。莊子有曰:‘道無處不在,在螻蟻,在稊稗,在屎溺。’誠不相瞞,我與檀纓對道的參悟,正是在茅房中清談時產生的,檀纓的釋道便從這放屁的功夫開始,從最基礎的地方展開,這又有何不可?”
    “……”白丕頓覺詞窮,手裏的水壺都呆住了。
    他倒不是沒得辯,主要是嬴越說話的表情,完全不是在開玩笑,是非常嚴肅的。
    但橫聽豎聽,卻又怎麽都覺得是在譏諷檀纓。
    至於姒青篁,早已一臉擰巴:“便是莊子當真如此說過……他也隻是極極極偶爾才論及此物,以此為喻而已,哪像你們蠅鼠兄弟,三句不離,無它不歡!”
    檀纓一聽這個可就來勁了,當即起身道:“哈!你也莫說我們蠅鼠,你不也就是隻大綠螞蚱麽!”
    “?????”
    “姒青篁,似青蝗,似是青色大蝗!”
    “譚蠅!!!”姒青篁這便震地而起,朝著檀纓瘋狂勾手,“你既已得道,武論便是!什麽唯物家,我現在就給你滅嘍!!!”
    “嗨呀還呼扇起翅膀了。”檀纓大笑,“你我也算是節肢類遠親了,何苦呢。”
    “誰與你親!!!”姒青篁氣得連跺三腳,“快!你快接我武論!我要滅你!”
    “哼,不與你辯。”
    “你!你!”姒青篁急而撓頭,“你不接武論便是認輸了,承認我今日將唯物家滅掉了!”
    “哦。”
    “啊啊啊啊啊!你好歹認真的和我打一架啊!!”
    最後還得是嬴越一歎,橫在中間,左撫右勸。
    白丕眯眯看著三人,隻靜坐一旁,笑而不語。
    這個年紀,可真好呐……
    唉。
    玩玩鬧鬧不妙麽?
    什麽三境之氣……噬道之危……
    這些事還是緩一緩吧。
    此舉意欲無它,隻為暫時封鎖消息。
    開家立道,在任何地方,任何時代,都是絕對的大事。
    隻是在道始元年之前,這件事並沒有明確的時間節點,聖人也都是先積累名望,再傳道收徒,一步步顯出自己家道的。
    韓蓀越聽越氣,這便要罵,還是範伢上前搶過話頭,與龐牧道:“此事我等心知肚明就好了,傳出去什麽後果你想過麽?”
    “……”龐牧呆張著嘴,再不能言。
    ……
    正午,秦學宮,大門緊閉。
    任何人都嚴禁出入,連側門和小門也都關了。
    “此等好事,為何不讓我點破?”
    “然檀纓之氣,無形無色,無可名狀,實不可覓!
    但道始之後,隨著天道將元靈之氣賜於世間,得道者之間,望氣則識道。
    他們的氣雖各有異狀,但其基底卻都源於所奉的家道,一望便知。
    便是剛剛怨氣上頭的龐牧,回憶著檀纓的氣象,也是忽然抬手一拍腦袋。
    “我懂了!這不是氣象弱,是……”
    剛剛,多數在場的得道者,隻是感覺感覺檀纓氣息微弱,浪費了大好的資材。
    但經祭酒與司業的確認,方才認識到此氣的異象。
    “止聲!”卻見韓蓀猛一抬手,“把學宮所有門都關上,禁止進出。學博、雛後留談,其餘人去飯堂。白丕,你將檀纓、贏越、姒青篁送至賓室,得令前不可與任何人交流。”
    沒人想到,如此開家功業的麵前,韓蓀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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