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木魚敲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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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像以前一樣對著自己哭訴嗎?
或許是懷著怨恨,緊緊地掐住他的喉嚨......
所以,這大概隻是個騙局。
伊和春樹原以為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中,係不係上布條都不會影響太多他的狀態,
但是不知為何,他這樣鼓舞著自己,卻依舊感受著不知來自何處的寒意。
也許他應該提前詢問好年輕人,這樣做會發生什麽的,
年輕人替他係上了黑色的布條,
“人的記憶真是奇怪呢。”
他已經看習慣了中年的妻子,現在回想起二十多歲的妻子時腦海中也會浮現四十多歲時她的發型。
就好像妻子的一生中,她是一直保持著一個發型和穿著風格活著的。
但是很顯然不是的。
年輕時候的她刁蠻任性,像個公主殿下一樣。
怎麽可能會是一個很賢惠的妻子,又怎麽可能會對著他嫣嫣一笑,舉止間都帶著溫和的氣息。
壓根不是同一個人嘛,
二十多歲到三十多歲期間,他很喜歡這樣刁蠻的妻子,
但是這樣刁蠻的妻子也注定意味著,他做很多事都必然處在她的幹擾之下,
原本的他是想要成為一個職業棒球手的,可是妻子認為棒球手的前途遠遠不及成為一個保健大師。
她強迫他去跟那些脾氣不好的老頭去學習保健知識,讓他天天和那些嘴多的大媽在一起。
兩者因為這些事情,怨氣越來越大。
她認為他做的不夠好,他則認為她奪走了自己的人生。
雖然後麵也確實如她所說,在保健大師的道路上走的夠遠後,確實可以成為備受人尊敬的人。
如果他成為了棒球手,大概也無法在職業的道路走的多遠。
可是他依舊反感著她對於自己人生的指指點點。
兩人在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他對於妻子的態度越來越差,而妻子對於他的態度倒越來越好。
他之前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妻子脾氣變好了,
他對於妻子的態度為何反倒越來越差了,而且這種態度似乎是不受他控製的。
後麵他大概想明白了,
或許是因為妻子是了解他這一輩子出了所有的醜的唯一一個人吧。
他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已然成為了一個受朋友、鄰居、子女尊敬的成年人,人們都以為他是個完美不缺的優秀男人。
可是他一直沒有變,他現在變成了優秀的人隻不過是他人生二十多年的努力造就的。
他一直都還是那個笨拙的普通人,
所有人都在這個時間段對他十分的恭敬,甚至崇拜。
可是唯有妻子,這個跟隨他一輩子的人,眼中沒有這些恭敬和崇拜的光芒。
因為也隻有她才知道...這個被人們稱為天才的家夥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笨蛋,哪有什麽令人敬佩的天賦啊?
如果沒有她的強迫,這個家夥絕對是個沒用的懶狗。
在妻子生前,他一直認為這樣的妻子很礙眼。
她知道了自己太多的醜事了,可能隨口一說都是足以讓他羞紅雙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程度。
他年輕時候在棒球隊曾被人排擠,去學習保健知識的時候曾被大媽欺負,和鄰居鬧矛盾結果被人叫人按在地上打......
那些事情別說被講出來,哪怕是回想一下都是令人惱火的存在。
可是...當她死去之後。
他才發現,當唯一一個了解他的人死後,他是多麽的孤單。
他沒法對孩子聊今天想說的牢騷,他也沒法對鄰居說自己陳年的醜事,他很多話說出口...再也沒有人能聽懂了。
隻有妻子陪了他一輩子,他稍微發脾氣她都能知道,
也隻有妻子陪了他一輩子,當他突然冷不丁說出一句話,妻子會秒懂的嘲笑他小心眼。
當他被人冒犯了露出酸溜溜的表情時,也隻有妻子會替他說話。
現在的他,終於成為了完美不缺的成年人,
也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那麽多醜事了,
可是他卻第一次認識到人生是多麽的無趣,他本來也不是個天賦異稟的人,他壓根也不擅長社交,他年輕的時候笨的要死。
哪怕到了現在,他也依舊隻不過是多了些名頭的笨蛋而已。
他其實...不是討厭妻子啊,
他做了那麽多...就是想要妻子對他露出崇拜的目光,
他隻不過是...想要當年那個刁蠻的公主殿下能夠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
他想要向妻子炫耀...呀,你看我變成多麽優秀的人了,
如果妻子死了,那他做了那麽多,卻沒有欣賞和誇獎的人,
他這一輩子,又有什麽意義呢?
伊和春樹的眼淚簌簌地流下,黑色的布條逐漸被浸濕,他臉上無形的麵具在粉碎。
漆黑無聲的房間,除了木魚聲外,也有了懺悔者的哭聲。
伊和春樹甚至可以十分仔細地感受每一秒時間從自己身上滑過的感覺。
作為保健大師,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律異常的快,身體溫度因此上升,身體在汗水變幹後變得黏黏的。
年輕人什麽都沒說,就那樣靜靜敲擊了十分鍾的木魚。
伊和春樹冷汗直冒,腦子不停地胡思亂想。
他一時想著這樣的儀式隻不過是小孩子開玩笑,根本不值得注意,
下一秒他又懷疑木魚聲某一刻似乎變慢了,難不成是什麽東西真的出現了?
他對於周圍的一切變得極為敏感,正因為周圍的事物都仿佛一成不變,所以它們又呈現一種動態變化。
時間變得出奇的慢,慢的好像根本沒有流動,
木魚聲或許對於和尚來說可以靜心,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持續著的敲擊聲反而是一種讓人煩躁的聲音。
他蒙上布條之後,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妻子,妻子會以什麽形式出現?
在前半段的時間中,伊和春樹一直在疑神疑鬼,整個人的狀態急劇緊張。
在後半段的時間中,他開始回想起自己和妻子的一點一滴。
聞著淡淡的沉香,聽著不急不慢的木魚聲,他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到底會發生什麽?他也沒有說啊。”伊和春樹喃喃著,
可是當他真正地被蒙蔽住雙眼,他卻發現完全看不到東西相比幾乎看不到東西令他恐懼的多。
尤其是年輕人拿爐子點燃了淡香的沉香,房間內響起輕輕的木魚敲擊聲時。
難道這麽簡陋的儀式,就可以做到把逝者從地下召回嗎?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就算是神道教的高人,也不敢說自己有這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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