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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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事兒放在什麽鄉野秀才身上,也勉強說得過去,畢竟也算文人,但此事出在低賤卑劣的商賈之人身上,如何讓他們不怒。
“商賈賤籍,有辱斯文,這字以後不要寫了。”李子聰自詡長安才子。
“不知可曾舉事?”車豐茂問道。
翰林院學士?來自家酒樓幹什麽?
“未曾,在下乃是農人從商,未有功名。”朱厭實話實說。
但五人一聽這話立刻火了,士農工商,學而優則仕,文人學子乃是大明皇朝一等一尊貴的人,第二高位便是農人。
朱厭來到大堂,心情已是一片茫然。
酒樓門頭高懸的“四海酒樓”牌匾,字體雲行流水,狂馳舒展,非數十年苦工無法寫出。
別說是酒樓商賈,便是當朝柳閣老,也不能寫出如此俊美的字體。
“大人不信,在下也不強求,隻是招牌在下是不會摘的。”朱厭事務繁多,被五位翰林這麽搞一下,早已惱火。
“本官讓你摘了,是免你自取其辱。”李子聰奉勸道。
但朱厭心生一計,鐵了心和李子聰硬懟,“大人此言差矣,何謂自取其辱?”
“你……”李子聰麵紅耳赤,論牙尖嘴利,他怎麽比得過鐵齒銅牙的朱厭。
況且這些字確實是朱厭所寫,隻是他不願張揚,才讓如此好字,明珠蒙塵。
“你且寫出,本官便認了。”李子聰仍不信朱厭能寫出如此俊美的字跡。
朱厭抬手,“來福,回屋去取筆墨紙硯。”
華清街過往的行人見有熱鬧看,紛紛駐足。
穿布衣的,身披綾羅的,還有穿著草鞋的人擠在一堆,他們唧唧咋咋討論著。
“怎麽回事兒?”
“好像是翰林院的老爺要和酒家老板比試書法。”
“什麽玩意兒?你聽錯了吧?明明是翰林院老爺們要考教酒樓老板書法。”
“明明是翰林院老爺要欺壓酒店老板好嗎?”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八成路人都站在朱厭這一方,畢竟市井小民與達官貴人實力懸殊,怎麽看都是官府欺壓百姓。
李子聰將周遭人的閑話聽在耳中,憤怒不已,無知小民懂什麽?
鹿山識趣地搬了張桌子,將宣紙平鋪在桌台上。
來福研磨,朱厭提筆。
“林兄莫急,這酒樓老板樣子貨而已,會寫什麽?”
“是極是極,還是草草了事,免得他自取其辱。”
見朱厭揮毫潑墨,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其他幾位翰林學士真有些慌了。
李子聰梗著脖子斥責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是我李子聰與他比鬥,與旁的人沒關係。”
朱厭聞言,頭也不抬,他筆走龍蛇,胸中錦繡。
墨漬隨筆鋒灑落,渾然天成。
“來福,把這幅字掛起來!”朱厭放下手中毛筆。
來福看著內容心中忐忑,“東家,真要掛?”
圍觀眾人離得遠,看不清朱厭方才寫了什麽。
好事者大喊道,“掛起來,便是輸了,也是輸給當朝翰林學士,不丟人!”
“是啊!掛起來!”
“是美是醜,讓大夥評評理。”
眾人跟著起哄,李子聰以為朱厭怕了,“現在認輸,你這幅字我可以不看。”
“但招牌今天必須摘下來!”
李子聰自以為勝券在握,咄咄逼人。
朱厭冷聲道,“掛!”
別人已經蹬鼻子上臉,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朱厭是尊真神。
來福沒辦法,咬了咬牙將朱厭剛寫好的墨寶掛在四海酒樓門前的柱子上。
“這……”
“他怎麽敢!”
“好字啊!”
“朱老板果然藝高人膽大,這下算是把翰林院的人得罪完了。”
“我早就知道朱老板絕非凡人。”
看熱鬧的行人們紛紛誇讚,李子聰等人看到朱厭的字卻氣得渾身發抖。
“大叔,這算是誰贏了?”一位扁擔高的孩童問道。
“當然是朱老板贏了,不過他以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
“怎麽不好過了?”孩童忙追問道。
“因為他的字啊!”
“字?他寫不好嗎?”
“不是,恰恰是他寫得太好了,隻是內容太過驚世駭俗。”
“他寫的什麽?”
“唉……翰林與狗不得入內!”
不知道誰將宣紙上的文字念了出來,李子聰等人大怒。
“你好膽!”
說著就要上前動手,但鹿山幾人早已擋在朱厭身前。
當然,他們不是怕朱厭挨揍,而是怕李子聰等人惹惱了朱厭,被朱厭抬手活劈了。
“怎麽輸不起嗎?”朱厭譏諷道。
李子聰怒極,“你……你給我等著!”
“且慢!”朱厭叫住李子聰五人。
“這位大人所言不妥,酒樓的招牌也是在下所寫,緣何不能掛著?”朱厭質問道。
李子聰麵色一冷,凝視朱厭,但後者分毫未退。
朱厭本想反駁,但看著五人一臉憤慨,心中思忖又有其他要事,懶得與五人計較。
見朱厭默不作聲,李子聰自鳴得意,扔下一句“商賈賤籍不配與我等為伍”後就要離開。
但臨走前,忽又看到“四海酒樓”牌匾。
四個大字乃是朱厭借鑒書法大家——海嶽外史米元章的“蜀素帖”寫成的,字體舒展有型,濃淡相融。
“這四個字也不要再用了,想必是名家所寫,掛在你這酒樓,有辱斯文。”李子聰扔下一句就要離開。
與前來的幾位翰林滿懷一腔熱血,試圖以文救國,撥亂反正,肅清柳黨,自然看不起朱厭這種粗鄙庸俗的商賈。
朱厭倒好,從農人改為商賈賤籍,但竟還能寫出如此狂放不羈、飛揚飄逸的字來。
民不與官鬥,是千百年來的規矩,但今日朱厭就要踩踩這陳規舊矩。
“你說‘醉生夢死’四個大字是你所寫,本官信了,你又說門頭招牌也是你所寫,本官斷然不信!”李子聰反駁道。
“我問你,醉生夢死瓶底的四個大字可是你手書?”李子聰質問道。
醉生夢死?手書?
“在下朱厭,見過五位大人。”朱厭拱手道。
翰林院學士均有官身,是以朱厭如此稱呼。
朱厭旋即明白幾人要幹什麽,他坦然道,“是在下拙作,為賣酒隨手寫的,謀生而已。”
聽朱厭承認,幾人頓時來了興趣,沒想到市井商賈中竟然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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