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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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遼侯此人,向來不可以常理推論。
    忠順王冷著臉。
    劉英,趙雍等作為下屬,在一旁陪著笑臉,心裏越發的感歎,忠順王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他們這等武夫,最怕的不是官員。
    官員表麵再嚴厲,最終還是由他們武夫來帶領軍隊,文官也不過是指揮他們罷了,難道還能越過他們,親自去指揮士兵不成。
    但是勳貴不同。
    勳貴本來也屬於武夫,更何況忠順王身為一個王爵,更是勳貴中的勳貴。
    所以在遼西,忠順王駐守的時間越久,把眾武夫壓的越死。
    遼人守遼土。
    給了遼東將門成為軍閥的土壤,但是忠順王的作用,就是打破了他們的夢想。
    “拈花希望和我們聯軍,共同與金江鎮作戰。”
    聽到忠順王的話,在場的眾人紛紛低下頭,在此事上麵,沒有人願意出聲。
    生怕多說一句,最後沾染上責任。
    同金江鎮作戰。
    拈花瘋了。
    沒瘋也是活夠了。
    沒有人願意陪拈花做出瘋狂的舉動。
    同樣的十萬之數量的軍隊,有的軍隊可以用來定鼎天下,有的軍隊還不夠騎兵一次衝殺。
    金江軍是哪一種?
    在場人的人明顯認為是前者。
    把眾將的神色收為眼底,忠順王暗自歎了口氣,心中對遼東的局勢,隻感到灰心。
    如果忠順王是個行事激烈的人,他可能會答應拈花的想法。
    可是他不是。
    能在太上皇手底下,幫助侄兒皇帝穩固地位的王爺,絕對不是外表所表露出的狂妄的人。
    猶如當初他用一個戲子,外人隻看到他對賈府的咄咄逼人,隻有明眼人才曉得。
    忠順王輕而易舉破了賈府一層門麵,砍掉了賈府的一截旗幟。
    類似的舉動,忠順王謀劃了很多。
    反而如果硬碰硬,他早就在太上皇的大勢下失敗。
    “喀爾喀各部願意幫助拈花,他們都同意出兵嗎?”
    總兵劉英試探的問道。
    趙雍等人聞言連連點頭,根據眾人所知,喀爾喀草原的反應倒是奇怪,竟然沒有人願意幫助拈花,反倒是勸戒拈花的有不少。
    如此風聲,越發證明金江鎮如今的影響力有多麽的巨大,也可以看出金江軍的實力之強。
    不戰而屈人之兵。
    也變相的說明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也。
    “拈花在草原上幾十年,他的威望無良,隻要他表明態度,相信很多人還是會追隨他的。”
    圖門出麵為忠順王解圍說道。邊說,邊示意看了眼嶽讬和碩讬兩兄弟。
    隨著蠻族的被消滅,嶽讬和碩讬兩兄弟,在遼西的地位也越來越尷尬。
    目前忠順王作為兩兄弟的依靠,兩人是萬萬不敢得罪忠順王的,隻能硬著頭皮說話。
    “拈花本部實力就不弱,加上其餘諸部,說不定兵力還會超過金江鎮。如果我們遼西軍幫助拈花,說不定就是打敗金江軍的好機會。”
    打仗什麽時候以人頭來算輸贏了?
    這種話從口裏說出來,嶽讬都感覺臉紅。
    在場軍職最大的劉英,趙雍,兩位總兵並沒有搭理嶽讬,顯然對他的話不放在眼裏。
    忠順王見狀,無奈放棄了心裏的打算。
    如果遼西不能出兵,他希望拈花也能耐住性子,至少等兩年,先看看情況有沒有新的變化。
    以忠順王的眼光看來,如果沒有新的變化,拈花執意出軍,隻能為自己帶來滅亡的下場。
    如果拈花消亡了,以後的遼東,更加無人可製。
    想到未來的局麵,忠順王無法不憂心忡忡。
    解散了諸人,忠順王派了親信圖門,親自去草原上的烏濟吉特部,見杜愣洪巴圖魯拈花。
    圖門快馬加鞭,輕車熟路。
    帶著一行人,親自找到拈花。
    近些年來,在忠順王和拈花的努力下,遼西和喀爾喀諸部,日益親厚起來。
    當年雙方緊張的局勢,早已丟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又想到去年的時候,拈花還對自己囑托,要如何如何與遼西保持和睦。
    按照拈花的原話,這是為了雙方百姓的好。
    對於拈花,圖門多年來,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個蒙古人,就感到疏遠,反而敬佩對方,是難得的智者。
    但是這一次拈花的舉動,讓圖門看不清楚用意。
    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因此他真心的勸解拈花。
    “我考慮考慮。”
    拈花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圖門鬆了口氣,沒有當場拒絕就好,要是拈花直接拒絕了自己,圖門也無可奈何。
    拈花讓人帶了圖門去落腳的地方歇息。
    等圖門一行人剛離開,從帳篷後麵,走出了幾個人,人們神情嚴肅,紛紛皺著眉頭不說話。
    拈花也不看他們,專心的用磚茶煮著牛奶。
    很快。
    帳篷裏就升起了奶香味。
    鐵勺子舀了一碗又一碗,雖然努力的保持平衡,仍然灑落了不少桌子上。
    久不言語。
    眾人已經不知道怎麽勸解拈花了,也無力束縛拈花。
    實力最強的煖兔,是拈花的侄子,實力第二強的宰賽,是拈花的侄孫。
    可見拈花在喀爾喀草原的影響力。
    “我老了,精力也不如以前了,很多事情,現在我不辦,以後就永遠也無法辦。”
    聽完拈花的話,眾人心裏升起一股無力感。
    這麽大的事情,拈花誰的主意也不聽,既讓人氣憤,又讓人憂慮。眾人懇求的看向拈花,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唉。”
    拈花歎了口氣,並沒有理會眾人。
    把奶茶分給諸人,捧起手心熱乎乎的奶茶,拈花眼神混沌,仿佛想起了當年。
    因為右翼蒙古俺答汗的崛起,為了不被俺答汗吞並,左翼可汗本部蒙古東遷逃避。
    那時候他和察哈爾的毛腦大,兩人又年輕,且充滿了幹勁,努力帶著部落重新發展。
    暗中吞並遼河套諸部,朵顏諸衛被他們瓜分殆盡。
    連蠻族都要結盟他們。
    遼西北鎮諸軍也隻能退避三舍。
    物是人非啊。
    拈花吹了吹茶麵,然後輕輕的嘬一口,發出了滿意的感歎聲,滿帳篷裏都是喝茶的聲音。
    “平遼侯是個不錯的人。”
    煖兔放下奶茶,認真的看向拈花。
    叔叔嘴上一直念叨著林丹汗。
    哪怕察哈爾草原上所有人對林丹汗灰心,叔叔還是希望人們忠心林丹汗。
    可能是叔叔年輕的時候,與毛腦大的約誓,又或者叔叔放不下心中的那份執念。
    煖兔不喜歡林丹汗,甚至敵視林丹汗。
    當年林丹汗未逃離前,在喀爾喀草原的所作為所,沒有哪個台吉不憤怒。
    包括科爾沁草原,把他伴草原等等。
    林丹汗親手打破了,草原各部對察哈爾本部的信任與羈絆。
    煖兔不信林丹汗會變。
    就像漢人說狗改不了吃屎,煖兔同樣不信人性會改變。
    無論林丹汗對叔叔說了什麽,煖兔都認為是林丹汗的大言不慚,為了返回東部,所做出的謊言。
    “而且我們打不贏平遼侯。”
    煖兔重重的說道。
    平遼侯帶領的金江鎮,發展的太快了。
    無論往哪個方向,金江鎮的擴張,看上去既緩慢又軟弱,實際上即快速又紮實。
    民心。
    平遼侯常年掛在嘴上,他們蒙古人也經常聽見平遼侯的說法。
    煖兔不信林丹汗,認為林丹汗說的話是謊言。而信任平遼侯,把平遼侯說的話當做真理。
    因為平遼侯所言,實事求是。
    人們不是傻子,誰說的話是不是事實,人們自己分得清楚,因為現實不會說謊。
    所以煖兔深信平遼侯。
    民心所向的金江鎮,是無敵的存在。
    這句話是平遼侯所言,也是煖兔深信的道理。
    為什麽連科爾沁草原,自立為汗的奧巴,他也不拒絕加入金江鎮?
    因為大勢所趨。
    金江鎮的身影,太過巨大了。
    如此巨大的身影,卻又充滿了活力和靈活,特別是四鎮的建立,更是可見平遼侯的心胸,有多麽的寬廣。
    一個又一個部落加入了金江鎮,喀爾喀草原,遲早也會加入金江鎮。
    台吉們無法抗衡的存在。
    因為下麵的牧民們,紛紛在加入金江鎮。
    “我自己打。”
    拈花終於說話了。
    開口說的話,聽起來就讓人生氣。
    “難道不顧牧民們的死活嗎?”
    “死就死,死有什麽可怕的。”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拈花,敢向自己說這種渾話,煖兔一定會把對方狠狠的來個過肩摔。
    偏偏對麵的人就是拈花。
    別說拈花說這種渾話,就是說更過分的話,在場的人也隻有忍著的份。
    人們都在猜拈花為什麽要這麽做。
    有的人猜拈花是為了草原人的名聲,為了草原的未來。有的人猜拈花是為了當初對腦毛大的承諾。
    還有人說是拈花放不下年輕的執著,或者說拈花一直想著祖輩的黃金帝國。
    台吉們灰心喪氣的離開。
    人們再也不願來勸拈花如此固執的老人。
    “賈鑒來找了我。”
    宰賽跟在煖兔身後。
    宰賽對叔叔煖兔一直充滿了感激。
    他被蠻族俘虜關押那些年中,向來是叔叔煖兔為他奔走,使勁了渾身的解數,督促蠻族放人。
    叔叔並沒有因為代管五部的權利,內心就有了私信,甚至不希望他回來。
    “你不要怪你的叔爺。”
    煖兔拍了拍宰賽的肩膀,希望晚輩不要對長輩心生怨恨。
    當初拈花對宰賽被俘的事不聞不問,甚至主動幫助蠻族。以至於給煖兔帶著諸部施壓蠻族釋放宰賽,造成了很大的阻力。
    喀爾喀五部,後來被蠻族製服,也是因為拈花不配合五部的決定,擅自與蠻族媾和,導致五部態度分裂,給了蠻族可趁之機。
    對於拈花的舉動,煖兔雖然氣憤,卻沒有向拈花發怒。
    因為他明白拈花並不是為了自己。
    但是。
    時至今日。
    煖兔終於認清楚,認為拈花真的老了,他的觀念已經跟不上形勢的發展。
    還在玩左右平衡的那一套。
    今日之形勢,與原來的形勢完全不同,繼續使用老套路,隻有失敗的下場。
    畢竟。
    現在的金江鎮一家獨大。
    “我從來沒有怪叔爺。”
    宰賽笑了笑。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衝動的青年。
    衝動的代價太大,大到他至今都無法忘記,常常會從夢中嚇醒。
    “但是叔爺走向了歧路。”
    聽到宰賽的話,煖兔忍不住歎了口氣。
    拈花對誰也不說自己的心意。
    眾人隻能猜。
    煖兔隱隱有所猜測,也正是因為這份猜測,他隻能長歎一聲。
    蒙古人的表現,不會比漢人差。
    隻希望。
    平遼侯真如他所言吧。
    ~~~~~~
    翁吉喇特部,紮魯特部,巴約特部,巴林部。
    賈鑒打探了喀爾喀草各大部,紛紛與諸部落的台吉們確定,他們不會出兵協助烏濟吉特部,也就是不會幫助拈花。
    但是他們也不會出兵支持金江鎮,對於這次的戰爭,喀爾喀五部徹底分裂。
    猶如當初對待蠻族時的表現。
    其餘四部敵視蠻族,但是拈花出手幫助蠻族。
    然後就是哈喇慎部,敖漢部,拱兔部……
    這些部落紛紛答應,出兵協助金江鎮。加上科爾沁,科爾斯,把他伴,鬼麻,堡赤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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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六成的勢力,支持了金江鎮,三成的勢力保持中立。
    法庫。
    一座新城已經建造完畢。
    第一鎮。
    節製使劉承敏,穿戴精良的鎧甲,騎在高大的戰馬上,與眾台吉會盟閱兵。
    五萬蒙古騎手,一萬新合軍,一萬金江軍,合計七萬騎兵,浩浩蕩蕩布滿了草場。
    人一上萬無邊無際,何況是七萬騎兵。
    不光是騎兵,金江鎮彷製的野戰炮也被拉了出來,架在馬車後麵,閃耀著亮堂堂的炮管。
    劉承敏拔出長劍。
    “威。”
    “威。”
    “威。”
    旗幟搖動。
    漫山遍野的呐喊聲響起。
    舉著長劍,劉承敏和台吉們巡視陣前。
    “浩瑞”
    蒙古口音的呐喊聲響起,和漢人的萬歲差不多的意思。
    宰三牲,祭告天地。
    第二日。
    七萬騎兵踏著草原而來,與之對應的,是拈花帶領的本部兩萬餘騎兵,加上其餘各部萬餘騎兵,合計三萬出頭的騎兵。
    無論是兵甲之堅,還是火器之利,又或者兵員之廣,哪怕是戰馬之強壯。
    任其一樣,拈花都不如金江鎮。
    “轟隆隆。”
    久違的炮火聲,在草原上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