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內外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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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勝安最終選擇了為將軍夫人奔走。
    當年秦夫人打理家業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效力,實則近些年來,夫人的手段令他歎服。
    麵對夫人的托請,他屢受恩情無法拒絕,也不敢拒絕,悄悄的去往草原上的彰武城。
    科爾沁奧巴年老體衰,聽說已經不能下床,讓人沒想到的是熬過了寒冷的冬日。
    既然連冬天都熬了過去,天氣漸暖,多半不會有事,但是並不影響金江鎮在草原的深入。
    建成數年的彰武城,還有一座新的法庫城,讓第一鎮牢牢的控製了東部草原。
    以兩城為根基,逐漸往外擴張。
    馮勝之從科爾沁草原歸來,帶回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聽到馮勝之的話,劉承敏不由感到好笑。
    此人倒是好心態,令人佩服。
    和外界的猜測不一樣,馮勝之在第一鎮沒有怨言,仿佛正常的調動,以他的威望和資曆,又讓第一鎮得到了極大的支持。
    在他的麵前,劉承敏不敢擅專。
    草原和內地不一樣,各部有自主性,當金江鎮強大起來後,很多部落選擇了金江鎮。
    這是大勢,劉承敏不認為會有什麽壞消息。
    馮勝之知曉劉承敏的性子,不喜歡說笑,因此沒有繼續賣關子,開口如實的告知。
    “奧巴同意第一鎮在通遼修城,但是他提出了個要求,希望將軍納他的孫女。”
    “這件事應該沒有問題。”
    劉承敏知曉大哥的性子,不會拒絕此事,可見馮勝之還皺著眉頭,就曉得他還有話沒有說話。
    “奧巴還提出讓自己的重孫,和將軍的女兒定下媒妁之約。”
    馮勝之說完,劉承敏沉吟了起來。
    奧巴內心的打算,劉承敏看的清楚,隨著金江鎮無可避免的控製科爾沁,大部分的部落都會投靠己方。
    此舉的目的,是為了保證奧巴一枝在科爾沁的地位不受動搖。
    而且奧巴也考慮了漢人的風俗人情,沒有徹底提出蒙古上層的那一套方式,雖然也有不符內地的風氣,卻不是不能接受,可見其誠心。
    “我大哥和常人不同。”
    劉承敏無力的向馮勝之解釋。
    “普通人家重兒子,唯我大哥兒女並重,且因為女兒之事不同,實則有偏疼女兒之心。”
    馮勝之歎了口氣。
    雖然他和劉承敏身份有別,但也不是沒有聽聞過此事,正因為如此,他才感到為難。
    “我大哥多次在家裏說過,對小侄女的婚事,必定等侄女長大後,以她的心意為重,不會強迫小侄女。”
    “此事我們知道,但是奧巴不知道,如果將軍拒絕,恐怕引起他的誤會,認為我們不願意保住他們一枝在科爾沁的地位。”
    馮勝之一臉的擔憂。
    如果奧巴不反對第一鎮修建通遼城,那麽以通遼城,彰武城,法庫城三地為犄角,不但含括了整個科爾沁,還把靠近沈陽一帶,偌大的遼河套變成了穩定的大後方。
    無論對於金江鎮在草原的統治,還是對於移民人口到遼河套屯田,都是百利無害之事。
    “這件事我們都做不了主,還是讓將軍做決定吧。”
    劉承敏改口說道。
    隨後猶豫一番,還是決定把賈環來第一鎮的消息透漏給了馮勝之。
    果然。
    馮勝之露出詫異的目光,好奇的看向劉承敏。
    劉承敏苦笑不已。
    很多事情可以意味不能言明。
    以他對大哥的了解,夫人的舉動,大哥必定是知情的,但是知情不代表高興。
    但是不高興也並不意味否決。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更不敢插手大哥的家務事,這是件讓人不敢大意,又不敢沾惹的大事。
    馮勝之連問的興致都沒有,直說讓劉承敏自己看著,躲麻煩一般的匆匆離開。
    軍鎮的事情,本來就是節製使和鎮使商量著辦,前者主管軍,後者主管政。
    軍中人事上,節製使有提議權,鎮使有上報權,軍司則有蓋章權,現在馮勝之不插手,明顯就是讓劉承敏獨斷的意思。
    劉承敏無奈,隻能親力親為,思前想後,最後把賈環安置到了章毅營中。
    ~~~~~~
    周吉緊張的滿頭是汗,也不敢擦,任由流在眼睛裏,低著頭等候將軍的吩咐。
    唐清安握著筆,墨水滴在白紙上,猶如心裏插了一根刺,久久不願下筆。
    “此事不要傳出去。”
    “老爺放心,兩個婆子不敢瞎說,夫人不會知道的。”
    周吉連忙答道。
    將軍在東海堡還是百戶時,他屬於將軍手裏的兩小旗之一,十餘年來翻天覆地。
    將軍貴為平遼侯,麾下戰兵十萬,百姓數百萬,實乃一方之主也。
    言出法隨,自生光芒,令人畏懼膽寒。
    周吉怕苦怕死,不願意從軍,知道自己的才能不足,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人情方麵。
    人最難的是自知之明。
    周吉看的通透,於是早早放棄官途,選擇投靠了將軍,成為了將軍家中的管家。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周吉是平遼侯府的大管家,無論何人都得給他情麵。
    他周吉也有兒子,也有孫子,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家族考慮,對將軍無論公私,皆死心塌地。
    “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你出去吧。”
    唐清安放下筆,把空白紙張收起來放到一邊,上麵雖然沾墨有了汙跡,但仍可使用。
    亮堂堂的書房裏,周吉的身影顯得渺小,退的有絲狼狽。
    “吱呀。”
    隨著大門的關閉聲,整個屋子陷入了沉寂。
    高處不勝寒。
    沒人敢向他說心裏話。
    當年,彭大海不顧旁人的勸告,為了手裏將領的事情,跑到自己麵前力爭。
    今日的彭大海,也不敢向他說真話了。
    連彭大海都如此,何況其餘的人呢。
    金江鎮的新學新政,很多人不滿,沒人敢把苗頭對準自己,但是他們對準了林如海。
    很多人不滿自己的隱忍,想要入主中原,所以推出了陳德言試探自己。
    馮勝之有沒有不滿?
    顧應時呢?
    唐清安不清楚。
    王府的野心,賈府的糾結,史府的觀望,薛家的擴張,林如海的結網……
    這些都是人心。
    身居高位,要做的就是滿足大部分人的人心,違背人心的下場,就是眾叛親離。
    誰也無法免除,包括後世。
    唐清安很清楚的感覺到,當年以仇恨大義集結起來的金江鎮,隨著權勢的擴張,人心漸變。
    簡而言之,需求不一樣了。
    以前的人們,追求的是報仇,現在的人們,開始貪慕權勢。
    “烏推官來了。”
    外頭有人通報,得到了裏間的允許,侍衛推開了門,烏順腳步輕飄飄的走了進來。
    這是他第一次進到表弟,不,平遼侯的書房。
    “坐。”
    唐清安笑道。
    二表哥烏忠心太大,四表哥烏良心思太淺,唯有三表哥烏順,想法雖然不少,但是謹守規矩,不敢逾越一步。
    人如其名,一個順字。
    現在的唐清安,要的也隻是一個順,並不要求烏家有太多的才幹。
    金江鎮人才不多,但也不少。
    有了才,就有了心思,有了心思就有期盼,就不容易順從。
    等烏順恭敬的坐下後,唐清安沒有遲疑,直截了當的告訴讓他來此的用意。
    “軍司掌書一職空缺了年餘。”
    唐清安開口說道。
    “因為我打算讓你擔任此職位,又恐伱能力不足,因此觀望了如此之久。”
    烏順內心激動,千言萬語編練了又精簡,是向表弟表忠心呢,還是表示一定不辜負重望呢。
    剛想完一句覺得刻意,顯得生疏感情,立馬想到下一句話,還是不滿,最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索性一言不發,隻聽將軍的安排。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很多人希望我能入主中原,但是我要的不是一個流離失所的中原,金江鎮也承擔不了失去中原富裕的後果。”
    金江軍養精兵,年年發動戰事,既要做到不擾民,反而還需要接應大量的流民,從何處來收益?唯商貿一途。
    中原商貿一毀,就是抽出金江鎮之根基。
    沒有選擇傳統的耕戰,而是選擇以商養戰,多年來才建立了成熟的貿易體係,是容不得破壞的。
    因為船大不好掉頭。
    如果失去了商貿,對於現在金江鎮的體積,將會是傷元氣的打擊。
    唐清安選擇把心裏話告訴烏順。
    讓烏順明白以後該怎麽做,怎麽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北方的勳貴和軍中多有瓜葛,例如平安重鎮節度使,和榮國府大房千絲萬縷。”
    “在南方,例如金陵等重城,又是賈府等勳貴的老家,不顯山不露水,但是藏了不少的東西。”
    “既然要入主中原,那麽就要做好準備。”
    烏順明白了。
    他以為將軍是告訴他,國內的勳貴勢力,對於金江軍日後入主中原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唐清安沒有繼續往下說。
    隻讓對方明白此層意思即可,說多了無益。
    大爭之世。
    新學是嚐試,金州的軍學堂必然也要傳入國內,這是道統之爭,才是最凶險的爭鬥。
    一個處理不好,金江軍麵對的就是全國地主的反撲。
    “以後國內勳貴勢力會越來越多的加入金江鎮,對金江鎮是好事,也是壞事。”
    “這股力量既要用,又要防著用,日後你在軍司擔任掌書,整個金江軍的公文都要過你手,切記應該如何做。”
    自己隻放開了一條口子,才三年的時間,國內勳貴在金江鎮就開始了蠶食。
    現在的勳貴,在金江鎮的勢力還很弱小,但是十年後就不一定了。
    金江鎮的繁榮,軍隊的供給,皆離不開大周的商貿。
    江淮不可破壞,南方經濟不可輕動,北方勳貴勢力大,總之不論南北,有國內勳貴的協助,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至於文官。
    文官的背後就是地主,涉及道統之爭,必然會有不小的反彈,如果不能拉攏過來勳貴,恐怕後患不小。
    烏順以為自己明白了,慎重的表示,自己一定做好將軍交代的事情。
    唐清安思慮完諸事,等著探春何時會來找他。
    ……
    女子本應以美為悅,無關外物,本是人性。
    新學的傳開,將軍的支持,從上往下,女子之風氣更顯朝氣。
    十一歲的朝鮮公主,乖巧的坐在薛寶釵身邊,聚精會神的盯著前方一名舞姬曼妙的舞枝出神。
    輕快的音樂裏,穿著白色花斑煙籠梅花百水錦衣,裙擺一層古紋雙蝶雲形千水紗,一身靈動的林黛玉,隻見其也一臉的羨慕。
    她小時候在家裏學琴,到了賈府後,因為賈府規矩大,閉口不提自己會彈琴之事,連寶玉都不知道。
    但是音樂舞蹈本就是美的,女子喜愛好看的事務是天性。
    當舞完,歌姬屈身行禮,旁邊的文杏等丫鬟都鼓起掌,眾女興奮不已。
    朝鮮公主幾次想要開口學,不知道乾哥哥會不會喜歡,但是又不好意思提出。
    “顰兒怎麽不說話。”
    薛寶釵提著手巾在林黛玉眼前晃了晃,林黛玉抓了個空,氣鼓鼓的說道,“我不喜歡。”
    眾女大驚,連忙問她。
    她才笑著說道,“顯得我太呆了。”
    “咯咯。”
    眾女紛紛笑得合不攏嘴。
    那舞姬也才放下心來,跟著眾人輕笑。
    薛寶釵看著林黛玉無語。
    “你的這張嘴啊,從來沒有變。”
    “你也沒變。”
    林黛玉嗆了一句。
    她們如今都大了,不像小時候輕易就會生氣,如此說話才更見情深。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來到金州也是常相聚,知根知底誰也不要想著瞞過誰。
    薛寶釵的性子不喜動,此舉不過是為了迎合將軍。
    新學在外頭如何變,男人們的事薛寶釵管不了,但是女兒家的事,她能幫助將軍。
    賢內助。
    一個賢字,才是女人的根本。
    論姿色,薛寶釵雖然不懼於人,但以老爺今時今日的地位,如何會輕易被美色所迷。
    朝鮮公主見狀,終於鼓足勇氣,想要學舞蹈。
    薛寶釵止住小女孩的心思。林黛玉見狀也不再說話,眼前的朝鮮小公主,又何嚐不像當年的她。
    寄人籬下的滋味,誰也不願意輕嚐。
    “我們這等人可看,可賞,可羨,唯獨不可學,除非水到渠成那天,否則你當知曉,需要謹守慎字。”
    薛寶釵教導道。
    朝鮮公主半懂的點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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