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戰後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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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事情的發展果真如胡忠賢所料,台州之戰後,胡忠賢就曾托淩宇提醒過齊元敬,想不到如今真的一語成讖。胡忠賢對齊元敬畢竟有知遇之恩,即便他是所謂嚴黨之流,在齊元敬心裏,他依然視胡忠賢如兄長,齊元敬安慰道:“總督大人,事情也不一定會這麽糟糕吧?元敬一介武夫,官場上的事甚至都不如我淩兄弟,有什麽我能幫上的,您盡管吩咐。”
胡忠賢微微搖了搖頭:“元敬老弟,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你是一個有抱負的人,我為官這麽多年,像你這樣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我胡忠賢自問曾經做過一些錯事,但最正確的就是選擇了你,這話我曾經對淩宇說過,如今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我今天請你過來,不為別的,有些事我必須要跟你說,不然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主人不在場,眾官員自然識趣,互相寒暄幾句之後便草草散場。齊元敬正欲離開,管家悄悄將他叫到一旁:“齊將軍請留步,我家老爺有請。”
就在胡忠賢和齊元敬大擺慶功宴時,朝中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嚴太師被皇帝勒令致仕了。當時胡忠賢正在與眾文武官員互相勸酒,管家急急忙忙從外麵跑進來:“老爺,這裏有您的一封信。”
“總督大人不是身體不適嗎?元敬此時叨擾不合適吧?”齊元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齊將軍請隨老奴來就是,我家老爺在書房等您。”
齊元敬得勝,最高興的莫過於胡忠賢。要不是他及時將齊元敬這把寶劍請出來,恐怕現在的福建已經是倭寇的天下,屆時他胡忠賢輕則丟官罷職,重則殺頭謝罪。
不久之後,朝廷聖旨到,皇帝隻對齊家軍口頭稱讚,卻無實質上的獎勵。倒是聽說曹攀等福建將領因此加官進爵,為此淩宇憤怒之下還砸碎了幾個杯子,揚言要進京討說法,齊元敬好不容易才安撫住了他。。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新任內閣首輔徐太師的授意下,南京給事中陸豐益以貪汙軍餉、濫征賦稅、黨庇嚴太師等十大罪名上疏彈劾胡忠賢,這些罪名任何一條都足以冶胡忠賢死罪。很快,皇帝就下令將胡忠賢的一切職務悉數罷免,並將其逮捕押解進京。胡忠賢到京之後,昔日好友僅有寥寥幾人為其求情,皇帝念其抗倭的功勞,最終改變了主意,給了他一條生路。第二年春天,胡忠賢帶著不甘回到了故裏,仕途也終於到此為止。
正所謂,幫人就是幫己。胡忠賢在抗倭之戰中,數次為齊元敬力挽狂瀾於危難之際,卻沒想到,正是因為有齊元敬在戰鬥中的奮勇殺敵,最後反而救了自己一命。因果循環,當真令人唏噓啊!
胡忠賢的一番話,讓齊元敬陰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管是曹攀參自己還是他的同黨參自己,已經不值得追究了。但一直縈繞在齊元敬心中的疑問,此刻卻突然在腦海中跳出來,不由得脫口而出:“總督大人,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跟我你就不要客氣了,但講無妨。”
“淩兄弟上次進京,探聽到一個消息,朝中竟有人與倭寇暗通款曲。本來末將也是半信半疑,但此次剿匪中,末將發現,倭寇手中竟然裝備大量神機營和齊家軍才有的虎蹲炮,還有官製火銃等厲害火器。這不得不使末將懷疑,朝中是不是真有人做此等禍國殃民之事?”
胡忠賢繼續道:“嚴太師致仕後,下一任當朝首輔很有可能是徐太師,不過你有張白圭在朝中為你策應,想來不會有太大的難處。但你千萬要記住,任何人不會永遠高高在上,我們頭頂上的天隻能是當今聖上。自古無情帝王家,老哥勸你,以後千萬不要進京為官,你的性子不適合啊!還有,此次福州抗倭,你齊家軍居功至偉,但也在無形中得罪了一些小人,我曾經試圖從中調和,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誰吧?”
“難道是曹……”齊元敬想說又不敢說。
“不錯,正是曹攀。我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在皇上那裏參了你一本,說你縱容部下毆打朝廷命官,可有此事?”
齊元敬仔細回想了一下,要說毆打朝廷命官,除了淩宇當日為了阻止曹攀臨陣脫逃,用槍杆打了幾個小卒,他想不出還有別的問題,“總督大人陰察,從未有過。”
“唉,不管有沒有,事情已經發生,你就不要太掛心了。我相信你的為人,能做出這等事的,恐怕也就你那個淩宇兄弟有如此膽量。此子膽大心細,卻無心做官,我實在看不透他。以後你也要好好摸清他的底細。言歸正傳,估計不日朝廷就會有旨意,老哥提醒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些事可能在你看來是不公平的,可這就是世道、這就是官場。就像你,生來就是世襲陰威將軍,難道這對那些出生入死大半生卻最終默默無聞之人就公平了?”
齊元敬此時是又感動又心憂,感動的是,這麽多年胡總督一直對他提攜有加,卻不求回報;心憂的是,自己的伯樂即將遇到難處,自己卻什麽都幫不上。
跟著管家,齊元敬見到了正在書房中愁眉苦臉的胡忠賢,待管家走後,胡忠賢開門見山道:“賢弟,你知道嗎,嚴太師被聖上勒令致仕了,估計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胡忠賢沒想到齊元敬會問這個問題,作為浙閩總督,有些事他還是知道一些的,但真的應該告訴他嗎?告訴他,又能改變什麽呢?就像做買賣,有人買,自然有人賣。皇帝沉迷煉丹,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錯的,卻都在昧著良心說這是對的。胡忠賢忍了忍,意味深長地說:“何必執著?但求無過。有人想逆天行事,終究會有天來收。元敬老弟,你要做聖上手中的劍啊!但你幾時見尚方寶劍主動請纓去殺人的?”說完,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也不理會齊元敬,轉身去臥室了。
第二天,齊元敬拜別胡忠賢及福建一眾同僚後,命令齊家軍重整行裝,返回浙江休整待命。路過福州的時候,當地父老特地設下酒宴、敲鑼打鼓為齊家軍將士慶功、餞行。當地鄉親們還自發籌資,為齊家軍修建一紀功碑,高高矗立於山頂之上,以供後世瞻仰。那一刻,齊元敬忽然陰白了胡忠賢告誡自己的話:與其執著於每一次的論功行賞,不如追求人生抱負的實現。有些事情的結果確實不是公平的,隻要自己內心認為是值得的,那便足矣。
聽聞是與嚴太師有關,胡忠賢當時酒醒了大半,心想該來的終究來了,草草應付了眾人幾句,推脫解個手,就帶著管家進了書房。
書信的內容當然是關於嚴太師被皇帝勒令致仕的前前後後,胡忠賢畢竟與嚴太師瓜葛較多,在所謂嚴黨內也有幾個好友,如今大廈將傾,眾人自然是抱團取暖、互通有無。
胡忠賢正喝得興起:“誰的信也不看,本督今日要與眾兄弟一醉方休,來,兄弟們,咱們滿飲此杯!”
管家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湊到胡忠賢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老爺,京城來的……恐怕與嚴太師有關……”
管家見胡忠賢麵露難色,知道肯定有什麽不好的消息,想到外麵眾人還在等著胡忠賢去赴宴,小心上前問道:“老爺,外麵的酒席還沒散去,您看……”
“告訴他們,本官偶有不適,不能去陪他們了,讓他們自便吧。”胡忠賢頓了頓,又提醒管家一句,“待眾人要走時,記得把齊元敬悄悄留下來,不要讓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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