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芙的確聽到了孫羿揚的話。但聽到了，不代表聽進去了。
    她現在更關心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麽完成從陽春白雪到下裏巴人的轉變的。
    都說男子有淚不輕撣，可他卻在這裏痛哭流涕。
    難道是被他的情人王玉婉給寵壞了？
    剛才他不是還那麽凶巴巴的嗎？
    又是罵我，又是追我，還抓著我的手，用充滿恨意的眼光瞪著我，這下怎麽又開始哭起來？
    還有，那個謝敏鋒，今天也不對勁，在我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難道是因為到了唐家村，離大自然、離神明更近了？
    要是所有的人都能放下偶像包袱，卸下麵子，麵對真實的自己，該多好！
    唐雪芙緊張的情緒得到緩解，她停止了發抖，又忍不住歎氣。
    小時候，趙一飛是爸爸之外，唐雪芙最喜歡的人。
    她敬他、愛他，把他當成爸爸。他又是他的語文老師，是引她對演戲感興趣的導師。
    因為就是太敬重他，太信任他了。當她知道他想傷害自己的時候，她才無法接受，整個世界都像崩塌了一樣——
    趙一飛，爸爸媽媽最好的朋友，學校裏的語文教學之星，才華橫溢的詩人——一個對她那麽照顧的男人——卻想要傷害他！
    “唐雪芙，對不起。”趙一飛又說：
    “這六年我一直在反省。也在試圖當時失控的原因。本來，我是真的把你當成和琴琴一樣的小姑娘。”
    “所以，我當時也不明白，為什麽你哭泣的時候會讓我心疼，為什麽我對你比對我的女兒還要好。
    “我甚至還莊奶奶的通靈屋發過誓，隻要杜絕對你的非分之想，我寧願用我這輩子的生育能力作為交換。現在我才明白，那叫情不自禁，是愛……”
    “又是莊奶奶的通靈屋？”孫羿揚提點唐雪芙：“我媽都說了這其實說心理操縱術。別聽他胡扯。”
    唐雪芙自然不會相信他。
    隻是，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先有謝敏鋒擁抱撒嬌，後有孫羿揚失控表白，現在，又是敗類戀t狂當麵翻供，明明是故意侵犯，卻說是情不自禁，是愛……
    可情不自禁就是蓄意侵犯的理由嗎？征求人家同意了？
    前世她兩年都沒有回家，這次為什麽安排自己見了一個又一個故人，到底要鬧哪樣？
    係統啊係統！我一個一心搞事業的佛係重生者，真不適合瑪麗蘇劇本啊！
    你不給我金手指也就罷了，能別給我攤這麽多麻煩嗎？
    雖然我未來演戲需要吸引老中青幼四代粉絲，可我對集郵真的不感興趣啊！
    趙一飛又道：
    “芙，你傷害趙葉琴的時候，我都不恨你！都在想著，怎麽樣讓派出所不追究你的責任！
    “你知道的吧，趙葉琴的大伯特疼她，本來都已經和星城相關部門說好一定要把你抓起來記大過的，謝敏鋒說破例讓趙葉琴演女二號他才同意了！
    趙一飛繼續表演著深情不渝的戲碼，說著剛才已經說了無數遍的話：
    “六年了，我以為我早已經把你忘記啦！直到剛才在村口看到你。
    “看到你旁邊的男生，我妒忌得發瘋！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我讓趙葉琴繼續跟你同學，是為了從她那裏得到你的消息；
    “我趙一飛本來可以好好地寫詩出書，可我卻偏偏去做自媒體；
    “我明明可以做文化類自媒體，卻選擇做健身類，就是為了站在公眾麵前，讓你也能看到我。
    “我要你看到，我仍然保持著年輕時候的身材和容貌，雖然比你大一輩，我也仍然配得上你。
    “唐雪芙，我用了6年的時間才發覺，我趙一飛這輩子隻愛過你唐雪芙一個女人。在你之前，那叫懵懂；在你之後，那叫將就……”
    在你之前，那叫懵懂；在你之後，那叫將就……
    果然是個慣會花言巧語的詩人！
    唐雪芙嗤之以鼻：“將就？你和王玉婉一直在一起，這叫將就？一將就就是6年？那你也真是太將就了！”
    “我和王玉婉隻是床伴關係。她也說過，我是自由的，隻要我想拆夥，她願意退回到事業合夥人的位置。”
    見唐雪芙神遊半天，趙一飛又說：“無論你是否願意當我的女朋友，我都可以做你免費的健身私教。
    趙一飛畢竟是中年大叔，哪怕真愛得要瘋，也懂得把握分寸、徐徐圖之。
    ——免費健身私教？王玉婉對你用的可不就是這手段嗎？後來都跑床上去教了。
    跟中年人打交道，看破不說破。唐雪芙嘴角上浮，微微一笑道：
    “趙叔叔。很感謝您的好意，但是，我男朋友就是健身教練，不需您費心！”
    趙一飛皮笑肉不笑：
    “是嗎？那挺好的。唐雪芙，我已經40歲了，已經是個須發斑白的中年人了。愛情什麽的，因為懂得太遲，錯過了就錯過了。”
    本來，他講這番話心有不甘，言不由衷，但唐雪芙一點反應也沒有。
    趙一飛的嘴角輕微顫抖，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
    “我和王玉婉這麽多年，真要離開她，我怕我也不習慣。我隻是不希望我此生唯一愛過的女孩，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說完，趙一飛站起身來，望著桐溪河上粼粼的波光：
    “你小的時候，最喜歡坐在我的肩膀上眺望夕陽，琴琴還總是抗議我對你比對她好……”
    唐雪芙的心頭一陣黯然，回想起了那段無法回去的童年時光。原來，我和趙葉琴也是青梅竹馬嗎，就和孫程兄弟一樣的？
    桐溪河的流水靜靜地流淌，月華如飛絮一般落在他鬢邊的霜華上。
    唐雪芙望著趙一飛幾近完美的側臉：
    不愧是和爸爸、程叔叔並稱“唐村三美”的男子，到了這個年齡也不輸年輕人，難怪王玉婉明知他不育，還是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趙一飛的“情不自禁”來得再晚一點，她對他的孺慕之情會不會有可能轉化成愛情呢——
    可是，轉化為愛情又如何？
    她能做到像王玉婉那樣，伺候程老爺子，用心照顧比自己還大三歲的趙葉琴，然後忍受他先她30年離去的孤獨嗎？
    不可能。因為她不可能愛一個人愛到王玉婉那種奮不顧身的程度。
    唐雪芙坐直身子，道：“趙叔叔，這麽多年了，你該給王阿姨一個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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