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趙一飛道：“名分這東西一百年前就沒幾個人在乎了，現在倒好，居然退回到了百年前。”
    唐雪芙心想，真會東拉西扯：“如果你不在乎名分，那你倒是給啊。”
    趙一飛幾乎要把白眼翻到天上了：“不。我不給。我可以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玉婉，未來也會和她白頭偕老，卻不會再讓任何人占用‘趙夫人’的稱謂。”
    趙一飛的開始激動起來，聲音在夜風中微微顫抖：
    “我心裏的‘趙夫人’，隻有你。唐雪芙，如果這輩子等不到你，我下輩子再等，我一定要等到合適的時機，等到你心甘情願為止。”
    他這麽深情款款，又這麽倔強，令唐雪芙無地自容。
    她甚至都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出生太晚、覺醒太遲是一種錯，她對不起他。
    不過，這種愧疚感隻是短短一瞬間。
    因為，剛剛講完這番話，孫雨硯和王玉婉就雙雙出現了——
    “唐雪芙，莊奶奶的神啟時間所剩不多，指明讓你去。”
    因為趙一飛那件事，唐雪芙一向不喜歡在村民麵前露麵，又傷害了莊奶奶唯一的孫女，無顏去見她。
    盡管她很想見莊奶奶，卻不停拖延，希望留在莊奶奶那裏的人越少越好。多方耽擱，如今卻是再也不能拖了。
    去莊奶奶的家要經過大隊部，大銀幕已經拉好，一百多張座位也已經拉好。
    孩子們的廣場上跑來穿去，老人們坐在那裏打盹，拐杖放在一旁。
    一群中年人，圍坐在一起講著黃色笑話，一些婆媳們也圍在旁邊，配合笑話的內容露出姨母笑。
    趙一飛和唐雪芙一路走過去的時候就一直沉默，到了廣場以後，陰鷙的表情開始緩和。
    古典的五官和陰鷙的表情，讓趙一飛呈現一種奇特的吸引力——
    就好比一個冷酷的殺手，卻有著無懈可擊的外形。
    他一走過去，那些男人們就不再開口。
    圍著的婆姨們也互相拉拉袖子，四下散開了。
    村民們的刻意疏遠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趙一飛早就習慣了。
    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自顧自地刷著手機。
    女人們見到唐雪芙往莊奶奶家走，竊竊私語：
    “那穿粉色襦裙的女孩子，是唐雪芙嗎？”
    “應該是吧？初中的時候就出去讀寄宿學校，都不太認識了。”
    男人們盯著唐雪芙的背影：
    “我剛剛沒有看錯吧，唐雪芙是和趙一飛一起過來的？”
    “趙一飛當年做了那樣的事情，她還和他肩並肩一起走，當真是沒有一點原則！”
    “趙一飛那種敗類，就應該把他趕出唐家村！”
    “算啦！誰叫他是莊奶奶的兒子！”
    趙一飛不想理這些人，他今日份要發布的健身視頻還沒有加字幕，就離開嘰嘰喳喳的人群，去到了莊奶奶的廊下，找了把帶靠背的竹凳坐下，開始用手機軟件加字幕。
    唐雪芙進入莊奶奶的占卜室，燈光暗暗的，給房間鍍上懷舊的色彩有。
    四麵牆上貼著各種各樣陳舊發黃的古人畫像。
    供桌上放著瓜子花生，新鮮水果，雞鴨魚肉，一個古舊的香爐裏點著三根香。
    莊奶奶盤膝坐在供桌外的占卜席上，手裏拿著打卦石，嘴裏念念有詞。
    李神婆是莊奶奶的弟子，低眉順眼候在那裏，隨時準備將扔下的打卦石撿起來，合好，遞給莊奶奶。
    程雨墨帶著楊夢坐在一旁的條凳上，手牽著手。
    楊夢似乎對咒語很感興趣，饒有興味地盯著莊奶奶念咒語的嘴。
    孫雨硯垂首立於一旁，像是在思考問題。
    唐雪芙來到莊奶奶的旁邊。她聽出了聽的腳步聲，睜開了她那雙久經風霜、渾濁的眼睛。
    她對唐雪芙伸出手，嘴角微微顫動，用蒼老的氣音問道：“芙啊，回來啦？”
    唐雪芙蹲下身子，將手給她，感受著她幹枯雙手上的瘦骨嶙峋。
    十年前，這雙手還能剝花生，剝蝦，會做紅薯片，會烤地瓜，這雙手做的蔥油餅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十年前的手沒有這麽皺，這麽黑，也沒有這麽冰涼。一想到這些，唐雪芙的鼻頭酸酸的。
    “芙啊！咱們唐家村，對不起你喲！”莊奶奶有些吃力地說：
    “七煞紅顏那麽大的一個詛咒扣你的頭上，隻為了滿足一個人的私欲！莊雅，你，你出來！”
    莊雅？這名字好熟悉啊！唐雪芙想。
    竹簾掀開，一位身穿苗服的中年女子化著精致的妝，從內屋走了進來——
    這不是上午縱店的那位女麵試官嗎？
    莊奶奶向道：“這個女孩，就是唐雪芙！”
    “喔，這麽巧？我們上午就見過了。”趙莊雅朝唐雪芙莞爾一笑：
    “難怪我覺得那麽有眼緣，原來居然是我們唐家村的人嗎！”
    她暫時還不想對莊奶奶透露，這唐雪芙就是她為自己兒子選的對象。
    莊奶奶道：“快，快到神明麵前跪下！”
    趙莊雅應了一聲，跪在供桌下的蒲團上。
    莊奶奶扭頭看著她的助手：“李果，你也一起跪下。”
    原來，李神婆喚作李果嗎？唐雪芙想。
    莊奶奶又喊孫雨硯，“等下，你幫我撿卦。”
    孫雨硯聽話地湊上前，立在李神婆剛才站立的地方。
    莊奶奶念了一串咒語：“米尼嘛尼米尼轟，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神仙在左，鬼怪在右，聖女莊如羽在此卜卦問靈，還望庇佑！也望跪在這裏的兩個人，能如實交待她們的罪孽！如果神明聽見了，就保佑我打出‘保卦’——米尼嘛尼米尼轟，起！“
    莊奶奶說完，將手裏黑色橢圓形的卜卦球擲在麵前。
    卜卦球碰到地麵，發出脆響，分成均勻的兩片。
    一片朝上，一片朝下，果然是保卦。
    李神婆和趙莊雅肅靜而立，等待莊奶奶發話。
    “好了，趙莊雅，三年前，你和李神婆密謀了什麽，三個月前，又做了什麽，速速招來吧！”
    唐雪芙聽到三年前、三個月這樣的詞，大抵也猜出了莊奶奶問的是什麽時。
    趙莊雅和李神婆俯下身子，跪在蒲團上，朝著供台磕了三個頭。
    趙莊雅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神仙在左，鬼怪在右，民女趙莊雅，有罪！”
    ——唐雪芙想，不愧是莊奶奶的占卜屋，沒有人敢弄虛作假，欺瞞上蒼。
    趙莊雅向神明說明她與李神婆合力造假，放出謠言，逼迫唐雪芙結婚，以滿足自己兒子最後心願的事情。
    “但我認為，我兒子的死與唐雪芙有間接關聯，所以，我不後悔，請神明責罰！”
    李神婆也承認了這件事情，收受了三萬元的傭金。也許是報應，這幾年一直生病，錢早花光了。
    唐雪芙沒有想到，莊奶奶居然找來了她的“婆婆”。趙莊雅，原來就是周奕韜的媽媽？
    李神婆和趙莊雅轉身，對著唐雪芙，雙膝仍舊跪在蒲團上，真誠地向她道歉：“唐雪芙，對不起！”
    唐雪芙料到了兩人會承認自己錯了，但沒有指望她們會道歉，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唐雪芙在頭腦中醞釀了好多回答，最後仍然詞不達意，擠出來幾個字：
    “好了……都過去了。”
    她不想再追究。畢竟，現在她的係統空間躺著的50萬，就是趙莊雅給的！
    莊奶奶示意李神婆和趙莊雅離開，從孫雨硯手中接過了卜卦球，從懷裏掏出幾張紙牌，倒扣著擺在麵前，又握住了唐雪芙的右手。
    莊奶奶閉著眼睛，念著咒語，每扔一次卜卦球就翻一張紙牌，反複幾次後，緩緩說出了預言：
    “勇敢地往前走，打破世界的成規和束縛，陽光就能照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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