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壞了!我進賊窩了!
字數:9442 加入書籤
一個飽經滄桑的男人,在與一個市儈的掌櫃討價還價,需求除穢的符籙,試圖以最低的價格購入。
器度真人不甘,磨磨唧唧的表示——我這裏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他克製著轉身轉頭望去的衝動,隻是一雙眼睛微微睜大,瞳孔緊縮。
“真人出品的不要……我,我錢不夠。”
他的手依舊穩定,筆走龍蛇,靈光不亂絲毫。
……
“掌櫃的,給我來一打十二張除穢符,便宜的就好……嗯,就那種符師學徒的製品就可以。”
相比於這左聲道聽到的信息,右聲道可太勁爆了!
……
天地被扭曲,一丈見方,聲色迷離。
在外,別人所聆聽到的是一個男人在與掌櫃討價還價。
哪怕是對口型,也都能對的上。
然而在這一丈方圓的小天地之內,卻是另一番交談。
“客人你在說什麽?”器度真人一臉認真,“我們這店,百年老字號,不賣二手貨的!”
“我加錢。”悅耳的女聲很和氣。
“加錢啊……好好好!”器度真人連聲道,“不過僅這樣還不夠,你得來十張半,多一張不行,少一張也不行。”
“妥當!”女聲悠揚,應允了。
兩個人像是在對暗語一般,進行著地下情報工作的交接。
見不得光。
也見不得人。
當各種信號對上,確認對方身份無誤,他們緊鑼密鼓的交換情報。
“這一個月以來,駐防的嚴格程度在提升,癸巳府道兵更加活躍。”器度真人壓低了嗓音,語氣肅殺,不複先前與任穹玩笑時的不正經。
或許,那就是他的一層皮膚,是偽裝。
“駐防圖的變更,我稍後予你。”
他爆出一條重要信息,上來就是大新聞。
——什麽樣的人,會去研究道兵駐防?
讓知情者心驚膽戰。
“好。”女聲平靜,隨後反饋,“我這邊進展良好,組織已經分析出了玄黃幣上變色油墨的製造工藝,以及敬拜鬼神的序列所演化出的防偽標識。”
“哦?確定?”器度真人眼神波動,“有道是財可通神,也有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玄黃幣,赤陽仙國之隱秘。”
“它有諸般妙用,不止是人間交流,鬼神也要為其所號令,聽從調遣。”
“甚至,也能號令天地靈氣道則,使之達成種種妙用,心想事成……數量夠多,一起焚燒,移山填海亦不無可能!”
“天地人神鬼共同認可,是人道氣數之所依。”
“一直以來有符道聖手想要仿製,卻始終無人能成功……即使模仿的像模像樣了,但是成本比幣值都要高出百倍、千倍!”
“天地之力好說,鬼神之驅使難做,變色油墨是關鍵,大有玄機。”
“沒想到,今日竟是被破解了。”
器度真人感慨。
“說到底,何嚐不是道庭變質,有人無恥無德?”悅耳女聲中帶著憤怒,有熱血在燒一樣,“若非如此,我們怎能有機會破解?”
“玄黃幣,映照人道氣數,冥冥中鎖定大運,一分錢,便是一分貨。”
“而今有人要越過紅線,大肆製造,透支仙國未來……既然如此,也不要怨我們窺破空隙!”
憤怒之後,她平靜下來,“玄黃幣,不止是符道的運用,還有香道、丹道的玄機在其中!”
“人爭一口氣,鬼神爭的便是一炷香!”
她娓娓道來,“變色油墨中,摻雜了許多禮敬各方鬼神後的香灰。”
“不同材質製成的寶香,祭祀各路神明,延續古老神聖的契約,護佑仙國安定和諧。”
“香灰便是見證。”
“調和各種香灰,以不同的順序、份量,用丹道的手法整合,熔煉為一,才成就變色油墨,顯化防偽標識。”
“最終以符道手段,烙印符紙上,化作另類靈符,以驅使天地人神鬼!”
她爆出大秘。
器度真人悚然,又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難怪……難怪!”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真人喃喃低語,“符道、丹道、香道……”
“這麽說,我們完全可以繞過道庭的管製,仿製玄黃幣了!”
“難!”女聲響起,帶著些許無奈,“祭祀各路鬼神的香好製,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唯有祭祀我人族的三位聖人,那需要舉國公祭所焚燒的寶香,這無解!”她歎息著,“那時燒的不止是材料,還有仙國的氣運……這可謂是氣運之香!”
“一年僅一次就算了,除卻道庭自身,誰還能調用氣運?”
“好在據組織調查發現,祭祀先聖的香灰也不全是用在變色油墨中……甚至可以說,這隻是很小的一部分,用來做一個引子,催化油墨,讓各路鬼神安分聽令。”
“再多也無用——因為三位聖人是不會被號令的!”
“所以剩下的大部分會被分配到各府道院,用作對新晉學子入門的洗禮,寓意古聖對教育的重視。”
“道院為何強盛?為什麽踏入其中者,未來道途總比常人寬闊?未嚐沒有這方麵的原因!”
女聲中透露出的深意,顯然其深諳道院的種種內幕。
“故此這關鍵部分的香灰材料,我們屆時可以直接搶奪護送此物至道院的寶車!”
“若有擋者,格殺勿論!”
這無比的殺伐果斷!
驚嚇到了竊聽的少年,讓他持筆不穩,掉落在地上。
好在彼時恰逢幻術之外,器度真人談及敲骨吸髓壓榨打工人,任穹麵露吃驚之色,合乎情理。
器度真人揭過了。
不過,另有兩道目光注視而來,帶著十萬分的審視。
任穹心頭警鈴大作,透過河圖洛書,他看到了一種又一種的未來——
但凡他有任何不妥的舉動,都將被劈頭蓋臉的一掌轟殺成渣!
死的老慘了!
一滴滴冷汗便要滲出,此乃事關生死存亡的時刻。
任穹嗅著死亡的氣息,精神無限的緊張與凝聚,恍惚間打破了冥冥中的某種自身界限,元神視角不斷拔高,如同神靈高坐於九天之上,俯瞰茫茫紅塵大世。
這一刻,他的元神便是這個神靈,肉身這人身小天地,氣血運轉反複,那便是茫茫紅塵。
他於其中鎮壓全局,將一切新陳代謝都把握入微,調控的恰到好處。
冷汗將流未流,氣血平穩運轉,心跳恒常如一……一切都是那麽的尋常,一如先前。
生死關頭,有大定力。
任穹蹲下身,麵不改色的撿起符筆,低眉順眼的,很普通的樣子。
除卻嘴裏咕噥兩聲“黑心老板”之外,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而原本凝聚在耳畔的靈光更是早已散去,左右聲道合一,唯有幻術所照見的種種,全是忽悠人的畫麵場景。
他繼續原本的工作,將失敗的符紙撕毀,重新繪製。
筆下如走龍蛇,號令天地四方,行雲流水的描繪,自有一種妙境演繹。
任穹本身便在符道上算是一個小天才——不然他也不可能找到這一份工作,成為一個光榮的打工人。
而當他再有河圖洛書的加持——雖然他整體看不懂,但是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去“認字”,還是馬馬虎虎的,連蒙帶猜的認知了許多,擴寬了視野,由此帶來符道層次的巨大蛻變,是基礎的極盡擴展與升華!
此刻,他認認真真的工作,凝定心神,繪製符籙……那水平彰顯出來,端是玄奇夢幻,大勢磅礴。
一張除穢的符籙,卻是硬生生畫出了萬雷天降、絕滅鬼帝的神韻!
毋庸置疑,這是頂尖天才的水平展現,超凡脫俗。
任穹斯以為,即使是辣娘們心狠手辣,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看在他有“天才”這個加分點上,也許……可能……應該,不會將他直接打死吧?
廢材死的快。
但天才……或許會被關在小黑屋裏調教?將之變成那不知名的組織的形狀?一天到晚零零七加班工作?
以任穹的認知來說,天才往往是有特權的。
隻要不那麽頭鐵,能識時務,大多不難活下來。
‘艸……’
‘我為什麽管不住自己的眼?管不住自己的手?’
任穹心中有悔恨的淚水滴落。
他有犀利的眼神。
那個客人走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微妙的不對勁。
誰讓任穹先前就有過類似的裝扮?
剛剛做了些鬼祟的事情,對於同類很敏感。
‘有趣的同行……’
任穹來了興趣。
看不到臉,看不出胸,隻能看腿了。
意外發現,有一小截白生生的顏色一閃而逝。
顏色單摘出來沒問題,但是跟暴露在外的手臂對比就有問題了。
頓時。
犀利的目光,老司機的靈魂在燃燒。
借著伸個懶腰的功夫,他以周身的諸多塵埃為筆墨,以自身法力為靈光,以腳下大地為符紙,在最短的時間內畫出了一張符!
這還是從器度真人那裏得來的靈感。
這位真人告訴他,弱小並不等於卑微,天地一視同仁。
於是在那一刻,他靈光一閃,舉一反三就地取材,將自身天賦才情演繹得淋漓盡致,用河圖洛書之妙理輔助,繪製了一張隔牆有耳之符!
並且堂而皇之的激發,就以自己在一旁工作畫符的靈力混淆感知。
任穹承認,這是他的不道德,好奇心過盛。
一個妙齡少女,藏頭縮尾,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登門……這是要做什麽?
況且,器度真人不簡單。
剛剛他與少年掰扯了一些“神話傳說”,涉及到任穹安身立命的法寶。
任穹怎能無視?
關注吧。
結果這一關注,就出了問題。
竊聽風雲,讓他收獲很多,卻也因此走在了懸崖峭壁的邊緣,有生死存亡之災劫。
——壞了!我進賊窩了!
聽聽!
那是一般組織能做、敢做的事情嗎?
都要動搖國本了!
仿製玄黃幣。
奪取道院資源。
觀察駐防情況。
臥槽!
任穹心頭拔涼拔涼的。
他隻是潛在的反賊頭頭,但這裏已經疑似一個在造反進行中的反賊勢力組織!
任穹懷疑人生中。
膽戰心驚中,他強自控製自己保持鎮定。
不管如何,這一劫要應付過去。
或許是他的表演足夠出色,透過河圖洛書,任穹感應冥冥中注視在其身上的目光從冷漠變得柔和,帶著幾分欣賞。
……
“這個小家夥是誰?”
少女詢問道。
“他?”器度真人淡笑,“一個上進的符道天才,本身不差……最近更是開竅了,符道水平突飛猛進。”
“除了喜歡跟這老人家抬杠,別的方麵沒有太大問題。”
“我憐惜他的努力上進,故此他來求職時應允,偶爾指點他一些符道技巧,讓其打好基礎,未來能走得更遠。”
真人感歎,“這念頭,平民天才越來越難出頭。”
“各種技藝不斷推陳出新,升華質量與產量,這本是一件好事。”
“但是學習技藝,卻需要資源……家中底蘊淺薄,怎能供應的起?連練手都難,更不要說擴展全新知識。”
“道院招錄的學員每年就是那麽多,別人進步了,你沒有進步,那就是落後……哪怕公平競爭,旁人也挑不出錯來。”
“落後,就注定上不了道院,除非是真正的天才!”
“長此以往,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器度真人長長歎息一聲。
“不用長此以往,現在就快開始了。”女聲也透著些許無奈,“大勢已變,就拿我所在的道院來說,監丞崇德,司業尊技……一個個說的好聽,掌管校紀校規的監丞號召道院學子要有德行,掌管學子技藝的司業,宣稱要提高對入學的能力門檻。”
“哼!”少女輕哼,“他們想做什麽,心底什麽勾當,真當外人不明白?”
“奈何!”
“他們口號喊的響亮,等閑挑不出問題,理由十足……祭酒大人縱然有心反對,也無法成功,隻能勉強靠一時的威望製衡。”
“可這已經拖不了多久了!”
符筆掉落的聲音響起,是心情激蕩的少年。
“嗯?”器度真人飛來一個威脅的眼神,像是在威脅他不要多嘴。
但凡敢把人工成本隻有二十塊錢的事情說出口,明天就滾蛋!
他說道,“四十塊!給他發薪資,我都要發四十塊玄黃幣!”
“這成本那麽高,你說我還能便宜賣給你嗎?”
“再算算物料成本,符紙朱砂,符筆耗損……五十塊的價錢,我真的已經不賺你什麽錢了!”
器度真人呐喊,像是天底下最良心的商人。
“啪嗒!”
“我就招了一個學徒工!”
很“正常”的交易在繼續。
任穹咧咧嘴,看起來從心的收起似乎被冤枉了的震驚表情,低頭撿起了符筆。
隻是,震驚是真的,卻不是因為冤枉。
一道女聲。
他們交織在一起,混響重鳴,一個應在少年的左耳,另一個應在了他的右耳。
這又是一道沙啞的聲音,為任穹所聆聽到。
一道男聲。
左聲道和右聲道打了一架,容易讓人感覺整個世界都不真實了,會懷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可任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