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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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城上城下一時間號角爭鳴,鼓點急促。
城牆上的弓弩一波又一波的傾灑而下,填護城河的五鬥米教信眾接連不斷的中箭倒下。
護城河邊層層疊疊倒下了不少屍體,那些射空的箭矢密密麻麻插在泥土上,就像是雨後野外驟然冒出瘋長的野草一般。
但弓弩操作亦有人力停息之時,而人多勢眾的叛賊卻好像精衛填海永無休止那樣。
在祭酒、鬼卒的厲聲督促下,一批批信眾前仆後繼,或用小車,或徒手輪番運送沙土、薪柴填埋溝壑。
更有甚者為了盡快填出一段道路來,他們把地上同伴的屍體不斷往護城河裏麵丟。
這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以及沙土、薪柴等雜物很快就阻塞了水流,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快擴寬攻城道路。
“衝啊!”第一架雲梯在一隊鬼卒的帶頭衝鋒下,不計死傷地衝過了護城河。
中途因為傷亡過半停頓了一會,很快後續又補充一隊人,呐喊著抵達城牆根下。
結果雲梯還沒架好,就被城頭上早有準備的郡兵用叉杆給推倒了,重重摔倒在地上。
粗製濫造的簡陋架構導致這架雲梯直接斷成兩截,無法再使用。
隻是五鬥米教信眾無數,在密集的箭雨下,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雲梯衝過那剛剛在護城河上填出來的幾段道路,先後抵達了城牆根下。
“扔石塊,砸死這些不要命的賊子。”
左汜在城牆上來回走動指揮,那大胡子隨著他的喘息不斷搖動著。
他捉刀在手,時刻注意著城外的攻城形勢,同時又連聲催促城頭上協助守城的丁壯運輸、投擲石塊。
見鬼了,這些賊子真的都不怕死的嗎?
雖然叫的大聲,但隨著戰鬥持續不止,看到城頭上矢石倶下,打殺了許多蜂擁而來的五鬥米教信眾,那城外的攻勢仍然沒有停下的趨勢,左汜心底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幸好一開始薑太守沒有下令出城迎戰,否則在野外的官兵麵對無數叛賊這種無休無止的衝擊,就算是鐵人也有轟然倒下的時候。
戰場的另一方。
金將眯著眼睛盯著城牆上的防務很久。
看得出來,城頭上真正訓練有素的精銳應該不多,多數還是那些臨時被拉上城頭湊數的城中丁壯居多。
不過,自己一方作為攻城方,情況也同樣糟糕。
許多人的甲仗都不完整,倉促打造的攻城器械也就那些破破爛爛的簡陋雲梯居多,而且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經過軍事訓練,完全是憑借人潮湧動的方式移動到城牆根下。
然後不斷重複衝鋒、崩潰、衝鋒這個死循環。
就算偶爾有幾架雲梯成功搭了上去,也缺少足夠多悍不畏死的勇士去攀登廝殺。
基本上幾個回合之後,就會被城牆上專門擊殺登城敵人的精銳部曲擊殺趕下來,然後整架雲梯也被城牆上的守兵推倒或燒毀。
“這樣蟻附攻城,徒然是白白給官兵打殺了自家人馬,再打下去軍心士氣都要打沒了,大祭酒,還是下令驅趕俘虜的百姓攻打城門吧。”
金將回頭看向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的袁旌,適時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郡縣兵卒都是犍為出身,其中還有不少是武陽籍貫的,用昨夜抓到的吏民前驅消耗,趁著他們投鼠忌器之際,一舉突破城門才是製勝之道。
袁旌迎著金將的目光,抿抿嘴沒有開口。
這個建議一開始金將就提過了,但是被師君陳瑞拒絕了,理由是當眾這樣濫殺無辜,會影響五鬥米教在民眾之中的名聲和形象。
但現在,似乎也隻能用這個辦法了。
慈不掌兵,每一次婦人之仁丟掉的都是己方無數人的性命。
袁旌也不打算再跟師君陳瑞請示了,他直接揮手下令把那些夜裏俘虜的普通吏民推出來,逼迫他們踏上屍首狼藉、血流滿地的戰場。
過了兩刻,五鬥米教叛賊陣前多出了一具攻城錘和一大群哭哭啼啼的老弱婦孺。
就在身後一隊鬼卒的逼迫下,他們作為前驅開始緩緩向前邁進,信眾則扛著這沉重的攻城錘夾在他們之中。
“城上的兵爺、鄉親們,不要放箭啊,不要放箭,我等都是城外鄉裏的良民,我等都是被迫前來的,就走到城門處而已,不要放箭!”
被逼迫前進的俘虜中有幾個帶頭的,在向城頭上的守城軍民喊話,俘虜人群中的老弱婦孺同樣是求饒聲不絕,在五鬥米教鬼卒的刀兵麵前,一邊嘶聲哭喊著,一邊蹣跚前行。
隨著他們的喊話,城頭上的箭矢果然一下子就變得稀疏起來。
很明顯,城牆上的官兵也發覺了被反賊逼迫作為前驅的都是些無辜百姓,有城外親朋好友的或者家就在附近的開始變得投鼠忌器。
“不許停下,給我繼續放箭!”
城頭上的左汜的怒吼聲當即響起,城頭上頓時又恢複了箭矢射擊,一些流矢從俘虜頭上飛過,有的箭矢開始落在前進的人群中,引起人員的傷亡。
這種平生都沒見過的戰爭場麵嚇得幾個人跌倒在地,在隊伍後麵督戰的五鬥米教鬼卒可不客氣,不分男女老幼,直接一刀就砍下了腦袋。
嚇得作為前驅的人群又加快了一點速度。
他們就這樣離城門越來越接近,正麵方向的箭矢稀稀疏疏的,戰場上多數箭矢都是射向其他方向,很少有射到他們麵前的。
逼得左汜破口大罵,把刀架在射箭的郡兵脖子上,才嚇得他們趕緊往靠近城門的人群射箭。
人群中倒下的人數逐漸增多,老弱婦孺哭哭啼啼的,淒厲的聲音蓋過戰場上的其他聲音。
有的兵卒兩難之下,弓箭沒有瞄準甚至沒有拉滿弦就朝他們射了出去。
城頭上也開始有更多搬運矢石的丁壯發覺了自家的親戚朋友被叛賊俘虜。
他們不像郡兵那樣受過軍事訓練,開始胡亂扔下手頭上的東西,大聲呼喚自家的親人,有的還在城牆上跟著俘虜大哭起來,使得城頭一片混亂。
“快,把攻城錘送到城門洞去,開始撞門,快!”
在後壓陣的祭酒眼見計策奏效,喜形於色,連忙使喚鬼卒借著這城頭上的混亂加緊撞擊城門,好給後續教中大隊人馬打開一條通道。
誰料到下一刻,城頭上竟有兵卒瘋狂傾灑下黑色的不明液體,輕易就把這一大波擁擠前行、擠在城門口附近的人群給波及到,嚇得人們四散躲避城上還在不斷潑灑的黑色液體,連攻城錘都被撇到一旁了。
“快把攻城錘抬起來,快,不要命了嗎?”
督戰的祭酒還在罵罵咧咧。
孰能料到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叫“是油!”,緊接著就有多支火箭從兩側方向射出。
那些黑色液體遇火即燃,瞬間把城門口附近變成一大片火場。
那教中鬼卒、無辜俘虜以及那具丟在地上的攻城錘在眨眼之間就被火焰吞沒。
無數火人在尖叫嘶吼、掙紮打滾,有的人甚至變成一團火球還能向後麵方向跑出十幾步,嚇得那祭酒也大驚失色,抱頭鼠竄。
根本沒有發覺那火球已經轟然倒下,就在地上默默燃燒著。
這種宛如人間末日、黃泉鬼蜮的慘狀直接嚇壞了攻城的好多支隊伍。
這些攻打城牆多時無果的信眾內心本就動搖不安,此刻頓時崩潰,紛紛丟下兵器、器械往回逃走,不管不顧拚死衝垮了後麵督戰的隊伍。
唯恐下一刻就變成了城門口附近被烈火活活燒死的枉死鬼。
“作孽喲!”因為有夜眼能趕夜路,又會騎馬騾被太守緊急帶回,此刻又帶著傷上陣的黃牡就是剛剛不斷潑灑黑色液體的罪魁禍首之一。
他那日因為受了傷,沒有機會親眼見識這些“火油”燒城牆的巨大威力,一開始還以為是“金汁”一類的東西用來驅散人群,接連與人合力抬起多個木盆潑得起勁。
沒想到這些黑乎乎的東西竟然是油脂引火之物,這下子看到城下那些烈火焚身、燒成黑炭的可憐人,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太守雖然沒有接過城防一線的指揮權,但卻派人時刻注意著攻防態勢的變化。
方才聽說南城牆這邊有鬼卒驅使被俘虜的百姓攻擊城門,他當即想到了城上防守軍民都是犍為本土出身,恐怕一會兒沾親帶故,下不了狠手。
殺伐果決的他幹脆就命令自己帶來的部曲上陣,使用火油在城門處一舉埋葬這些五鬥米教的可恥伎倆。
城外,同樣見到這一幕的五鬥米教高層、“三將”賊同樣臉色驟變。
他們沒想到,城上的官兵還藏了這麽一手,直接來一出火燒人群,無論良善直接把擁擠在城門口的人統統燒個精光。
這突然來這一下狠的,直接就打沒了己方攻城隊伍的大半氣勢。
“格老子的,這狗官兵的心比我等殺人越貨的賊寇還黑,這麽多無辜百姓,一下子就給燒光了。”
金將心有餘悸的同時,不由得罵罵咧咧道。
絲毫沒有半分是自己把這些無辜之人送上斷頭路的悔恨。
陳瑞、袁旌兩人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他們看著如潮水般退卻的教眾,心知這武陽城是打不下去了,至少目前是再打不得了。
他們麵麵相覷,正準備下令大隊撤退,東麵突然有祭酒騎馬飛快趕來,急報東麵城牆的官兵殺出城來,把教中的隊伍一下子就給打散了。
“沒用的東西。”袁旌聞言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們雖然選擇兩麵圍攻武陽城,但明顯南麵城牆布置的人馬最多,是主要進攻方向,東麵城牆隻分出去一部分人馬,就是為了牽扯城中守城軍民而已。
可沒想到這竟然成了官兵出擊的機會所在。
隻有部分教中人馬進攻的東麵城牆攻打多時無果,人心士氣比起這邊來更加不堪,被官兵突然從城門衝殺出來,一陣砍斫過後,頓時就潰不成軍、作鳥獸散。
“我等還是快點撤退吧。”金將見這五鬥米教的陳、袁二人臉色難看,卻遲遲沒有開口下令,他深知兵敗如山倒的道理,當即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袁旌內心火氣正大,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夠開始下令撤退。
他一邊派鬼卒收攏那些潰散的教眾,一邊把剩下為數不多的能戰之兵部署在後拒位置上,防止城中的官兵從東、南兩麵對自己的退兵進行反攻和包抄。
龐大混亂的隊伍在艱難的調整,就像一個笨重的老人在慢慢轉身。
教眾撤退跑倒是跑的很快,可其他部署卻根本沒能夠跟上,各支隊伍毫無陣型和前後順序、交相掩護可言。
身邊的鬼卒都派遣出去也無法加快速度,陳瑞、袁旌等人看得火急火燎,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夠一再派人傳令催促。
就在他們也準備離開的時候,遠處的教眾隊伍突然一陣騷亂,人群像炸裂了一樣四散潰逃。
陳瑞、袁旌還不明所以,那金將、鐵將已臉色大變,相繼跳到馬鞍上觀望。
過了片刻,他們紛紛坐回馬鞍,臉色異常,隻大叫了一聲“快跑,狗官兵的騎兵來了”,就不管其他呆在原地的五鬥米教人物,甚至連他們那十來個手下也顧不上了,開始一溜煙的奪命而逃。
陳瑞、袁旌見狀,也沒有了教中高人的模樣,跟著那些逃命潰散的教眾一樣,策馬倉皇逃跑。
“殺啊!將軍有令,我等首要任務是追殺賊首,其他逃跑的小賊不要去管他們。”
遠處,侯猛帶著百十多名騎兵輕而易舉地衝散了一隊又一隊倉皇撤退的五鬥米教叛賊。
他剛剛一時手癢,忍不住揮刀砍殺了一名教徒。
那敵人鮮血濺到身上的感覺,讓他暢快不已,也讓他激動的頭腦在飛速的馬匹上又恢複了一些清醒。
以前在軍中的時候,侯猛一開始還對薑紹讓弓馬嫻熟的徐遵領騎兵有埋怨。
認為自己也可以領,憑什麽自己要帶著步卒打生打死,徐遵那降人卻可以帶著騎兵追殺收割首級,占了自己的大便宜。
此刻變成是自己帶著官兵唯一的騎兵隊伍趁勝追殺,那自然是揚眉吐氣、得意洋洋的。
這些本就士氣低迷、歸心似箭的五鬥米教教眾根本不堪一擊,那結起來的陣型像紙糊的一樣,往往還沒衝到近前就四散奔潰了。
他們這一百多騎所向披靡,肆意馳騁,如入無人之地。
不過幸好他還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還記得薑紹讓他帶騎兵在城外埋伏的目的:
趁勝在平地上縱馬追擊,抓賊首,小的都不要,要抓就抓大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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