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檔案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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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恬甜的屍體已經送到解剖室,解凍預備解剖。
    考慮到家屬心理承受能力,宋薑再三向高如蘭確認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終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讓我送恬甜最後一場。”高如蘭的表情溫柔,臉上隱隱約約露出陰鷙神色。
    宋薑拗不過她也就不再堅持,換上工作服拉開屍袋,裝屍袋裏慢慢露出一個女童蒼白的臉。趙恬甜死亡時間將近一周,冰櫃保存良好,除了屍斑和臉部腫脹青紫一點,肢體沒有變形的太厲害。
    肢體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縫著黑線,呈y字形,是常用的兩種解剖方式之一。宋薑直接沿著痕跡剪開縫上的黑線,盡量減少二次創口,緊接著打開屍體的胸腔,邊檢查邊讓小張記錄屍檢。
    “左心房心內膜下散在出血點……右下腹部腹膜後見50c血腫。”
    “肺泡腔內充滿水腫液,灶性出血。”
    肝髒在高溫的損害下壞死,身體失去控溫能力,明顯的熱射症症狀。
    不過醫院的病曆報告上還標著“病毒性腦病,顱內感染”,為了謹慎起見,最好還是開顱檢驗一下有沒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薑暫收工回頭:“高女士,你要不要暫時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這。”
    她不再勸了:“小張,把這個封好,待會拿去送檢,把電鋸拿過來。”
    電鋸工作的噪音在安靜的密室中響起,嗡嗡的切割聲讓人頭皮發麻,高如蘭的臉色簡直比解剖台上的屍體還要慘白,她死死地咬住牙關,通紅的眼睛緊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幾道掐痕。
    空氣中似乎揚起了無數白色骨屑,在燈光底下蓬蓬飛起,很快又飄飄揚揚灑落。一切的聲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如蘭的眼神慢慢聚焦,宋薑半蹲在她麵前。
    “好了,檢查結束了,具體的結果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現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好。”
    檢測有新發現,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而已。讓小張把各器官中提煉出來的內容物送去化驗室,宋薑心內頗為感慨地目送高如蘭離開,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覺出有些餓來。
    屍檢中提取出的內容物送去化驗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結果,現在去食堂已經晚了,食堂估計都擠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廳大門還沒走上幾步,不小心撞上了個走路突然刹車的小個姑娘。宋薑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於地麵一摔。
    “不好意思。”宋薑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你拉我一把。”瞿英穩住,看清宋薑的臉後驚喜道:“宋……宋主任!”
    “你認得我?”
    “當然認識啦!”她連忙笑著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偵五隊新進的警察瞿英。我剛進來就聽說過您的事跡呢,可仰慕您了。”
    宋薑笑:“原來是陳隊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裏吃。”瞿英小聲問:“宋主任也沒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薑答應。
    美妝和美食是女人之間永恒的話題,瞿英才工作沒多久,已經能對附近好吃的攤子如數家珍了,兩人一個說一個聽,拐進了一條巷子裏。
    “走外麵得繞好遠,這條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鍾。”瞿英說。
    宋薑微微傾頭:“一個人的話還是走大道比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麽……”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宋薑一把把住她往旁邊一拽,石壁上砰的一聲,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麵,年久失修的老牆嘩嘩震出不少碎石灰塵,白灰呼啦一下飛起眼前變得一片迷蒙。
    一擊不中,對方舉起木棒又砸了過來,帶起簌簌風聲。宋薑直起身一個側踢踢中對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後退坐倒在地,木棒哐當一聲滾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對方捂著手腕冷汗直冒,又惡狠狠的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瞪著她。
    分明是剛被關進監獄的江勤建唯一的兒子,江曉晟。
    瞿英呆了呆,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愧意:“你怎麽會……”
    “婊*子!”江曉晟衝她大吼,聲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顫。
    宋薑用腳撥開木棒,走到江曉晟麵前,半彎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後用力一別。
    江曉晟防不勝防往前跪倒,痛的連連倒吸冷氣,可是仍然咬著牙緊盯瞿英,神態有些猙獰。
    瞿英愧疚裏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嗎?”
    江曉晟終於看了宋薑一眼,年輕還有些稚嫩的臉因為怒火而扭曲。
    宋薑沒什麽表情,打量了江曉晟兩眼:“襲警,情節嚴重的夠你到牢裏坐一陣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襲警他殺人,進不了一個牢房的。”
    江曉晟像隻憤怒的牛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表情卻在宋薑居高臨下的平靜的視線下有所鬆動。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頭別過頭去,宋薑道:“把你爸抓進牢裏的怕不是這個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輕聲道。
    “你爸是被人害進監獄的?”宋薑問:“你爸殺了人,人家也有親人,自己的親人被人殺害了,換作是你,你會怎麽做?”
    江曉晟看著她,忽然眼淚嘩啦啦留下來:“我管他們,我沒有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
    宋薑放開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兩個人越過少年,往前走,身後傳來江曉晟的悲泣,然後是崩潰的大哭。
    宋薑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職責所在,你沒有錯,不要為這種事動搖。”
    瞿英低了低頭,“嗯”了一聲,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瘦高個的男孩子跪在那裏嚎哭,鼻涕眼淚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錯。”宋薑帶著她慢慢走出悠長深遠的巷子:“有錯的是凶手自己,問題原本有更溫和的解決辦法,但他卻選擇肆意剝奪別人性命這種粗暴的解決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氣,轉身朝宋薑鞠了個深躬,半天才起:“謝謝。”
    宋薑笑:“我也是頭回遇到這種事,這次算給你打個預防針,以後小心點就行了,廳裏有散打課,有時間可以去逛逛。”
    瞿英說:“哎不去不去,我去了隻能給人當活靶子錘,慫點算了。”
    出了小巷,兩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聲想起還沒吃飯。
    “鮑魚龍蝦還是神戶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錢包。
    宋薑說:“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棄:“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薑搖頭:“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遺憾地摸錢包:“我們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兩人得經過附中。學校已經過了放學的高峰期,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出來。
    後麵有點吵,宋薑回頭,後麵跟著個稍微大點的小團體,兩個男生和三個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圍著誰,一口一個“哥”地叫著。
    “到了到了!”瞿英吸氣,指著拐角口的一個老店高興的說。
    店子上麵掛著“老劉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頭,不斷從窗戶往外冒白蒙蒙的煙。
    裏麵統共幾爿小桌,瞿英輕車熟路進去挑了個位置,從前台端來一碗麻辣兔頭,然後把菜單給宋薑,問:“宋主任有什麽忌口的嗎?”
    “沒有忌口,我不挑食。”宋薑說。
    見瞿英朝自己看,宋薑疑惑道:“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瞿英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宋主任不太吃得慣烤串涼麵啦這種……沒什麽營養的食物,因為太接地氣了。”
    剛進公安廳時瞿英就聽說廳裏有個很漂亮的女法醫,不過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飯的時候其他人都一起,宋薑卻一個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還好,也不知是誰傳的壞話。
    宋薑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氣接仙氣啊。”
    對麵桌傳來嗤笑的聲音,瞿英不滿的往宋薑背後看去,坐那桌的人,剛好是之前走在她們身後那幾個學生裏的。
    “我覺得現在的社會特別搞笑,一看到個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麽的,搞得這兩個詞都掉價了。”說話的是其中一個女生,容貌生得頗好,眉眼間傲氣流竄。
    “就是,不過我們蘇葉蝶可是經得起考驗的大美女。”另一個女生豔羨道:“真的好羨慕你啊,怎麽吃都吃不胖。”
    蘇葉蝶揚起嘴角:“有什麽好羨慕的,想吃什麽就點,我請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間的男生忽然開口,其他人都安靜下來。
    瞿英憤憤道:“過分,太過分了。”
    “別生氣,吃東西。”宋薑讓碟。
    把麻辣兔頭當成是那幾個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裏舒服不少。
    對麵那桌安靜了會,很快又有討論聲響起。
    “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店附近……死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