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檔案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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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人接嘴。
“哪個地方沒有死過人啊,還講的這麽神經兮兮的。”女生語氣很不屑。
男生從烤盤裏拿起一根烤串:“據說在二十多年前,南大碎屍案的逃犯又跑到這裏來殺人,還把屍體片成一片片用簽子串起來火烤,據說當時這附近的人都聞到過肉的焦香……就像現在這樣!”
他忽然把肉串晃到女生麵前,惹出一段驚叫嬌嗔。
“啊!你這人怎麽這麽討厭!”
沒擠在飯點,廚師炒菜炒得很快,沒花多久瞿英這桌的菜就上齊了。
“這烤牛肉好吃,嫩的好。”瞿英摸了摸雞皮疙瘩,有點心不在焉。那邊嘰裏咕嚕的在說殺人碎屍,就這麽大點兒的地方放個屁都聽得一清二楚。
宋薑道:“脊椎骨內側的肉是比較嫩。”
“是上好裏脊,美女厲害,這都猜出來了!”廚師樂樂嗬嗬地顛鍋。
“裏側外側你都吃得出來啊?”瞿英奇道。
“碰多了就知道了。”宋薑笑笑。
瞿英看了眼那桌的兩男兩女。那更漂亮些的女生叫蘇葉蝶,美得精致又有些刻意的清純,偏清秀的叫陸嫦,說個不停的男生是張磊,剩下那個,相貌最出挑,被女生一口一個“白哥”叫著,坐在中間悶頭吃肉,不愛說話。
蘇葉蝶時不時覷他,聽見旁邊兩人吵吵嚷嚷被惹得有些煩悶:“什麽年代了,也不編點新鮮的。”
“是真噠!”張磊急道。“死了十幾個人呢,上頭給壓下去了。還有個小孩目睹了整個分屍過程,當時人就給嚇瘋了,一直哭一直叫的,也不知道後來救回來沒。反正場麵特別血腥,人碎的一塊塊,腸子肝什麽的都塗了一地……”
飯點說這個,蘇葉蝶心下沒好氣,麵上還要保持微笑。身邊坐著的人依然自顧自地吃東西,連一個眼神都吝惜。
“宋主任,”瞿英低聲道:“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啊?”
宋薑很認真對付手裏的食物:“或許有吧,不過我沒遇到過。”
“你都沒有,那就肯定沒有。社會*主義社會,還是要堅持唯物科學。”瞿英放下心來,她膽子比花生米大點。
宋薑笑了笑,想起趙恬甜的屍檢報告。
“白留溪,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鬼?”張磊不死心的主動跟一直沒吭聲的同伴搭話,心裏有點兒恘。
“有。”男生埋頭,嗓音懶洋洋:“你背後。”
“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白留溪忽然抬起頭,他生得十分俊朗,本是生氣勃勃的少年,但此時麵無表情,盯向張磊,又直勾勾盯向他身後。張磊被他一盯,背後忽然竄起寒氣,冷不丁大叫一聲,板凳燙著他似的竄起來,驚恐地往凳子後看。
“哈哈哈。”白留溪扯起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另兩個女生也捂嘴笑起來。他很快又變的麵無表情,接著吃他的肉。
張磊深吸了口氣,有心要在兩個女生麵前掙回場子,於是挑釁地看回去:“你膽子大晚上要不要到這裏來逛逛?聽說最近有人在這裏撞過鬼呢。”
白留溪忽然撲哧一笑,讓人有些莫名。
陸嫦被這一笑笑的有點心悸,微不可察地坐離張磊遠了些。
“死都是自己作出來的。”瞿英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埋頭吃飯。
多少恐怖電影的開端都是主角不怕死地作天作地,請那個筆仙這個鬼神的。生活又沒主角光環,作來作去的小心把自己作死。
張磊憤憤道:“你笑什麽?”
“中元鬼門大開,難保有那麽幾個想不開的,上來了就舍不得走,所以撞鬼,難保不是真的。”白留溪嫌棄地撇開生菜葉子。
兩個女生驚叫了聲,張磊麵色一白。
“說不定不僅不想走啊,還想拉幾個人一起下去。”白留溪笑著問:“你想跟他們一起走嗎?”
宋薑偏頭,往他們那邊瞧了一眼,剛好和白留溪的眼睛對上。
他平靜地撇開視線。
“那……那又有什麽好怕的!不敢你就直說,一句話,晚上你來還是不來。”張磊梗著脖子道,他隻當白留溪在故意嚇人。
“不去。”白留溪幹脆利落地拒絕。
“怕了吧?”張磊得意嘿嘿。
蘇葉蝶皺眉:“白哥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憑什麽你說去就得去?再說大晚上的不回去,家裏人也會擔心。”
“嗯。”白留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的確,死老太婆囉嗦起來很煩人。”
張磊切了聲:“一個死老太婆有什麽好怕的,別搭理她不就成了嗎?你……”
還沒說完下半句話,他忽然對上白留溪的眼睛,猛地打了個寒戰:“怎,怎麽了?你那麽看著我幹嘛?”
那雙無光的眼裏漆黑一片,冰冷的視線像刀子,要活剮他。
“你剛才說什麽?”白留溪冷冷道。
張磊咽了咽口水:“我說,我說你別搭理她,不就是一個死……”
桌子下有人踹了他一腳。
張磊終於反應過來,慌忙擺手:“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
白留溪揚起嘴角,笑的像個和煦無害的少年,看的蘇葉蝶和陸嫦臉微紅。
張磊心一鬆,背後都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覺得丟臉有些想說幾句,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自己罵還不讓別人罵,這他媽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又過了二十來分鍾,小飯館裏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隻剩瞿英這桌。老板開始收拾灶台衛生,動作利索,很快就把石頭台麵擦的鋥亮發光。
宋薑忽然開口叫住這個中年男人:“老板,我能問個事嗎?”
“誒,你問。”老板和氣答應。
“您住在這裏有多久了?”
“這個啊,”他擦了擦汗:“我出生就住在這的,大半輩子沒挪過窩。”
宋薑問:“那剛才那些孩子說的,確有其事嗎?”
“一聽就是小屁孩嚇人編的嘛。”瞿英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時候也愛幹這事兒。
“確實有這麽回事。”老板說。
瞿英:咳。
老板歎了口氣:“情況確實挺慘烈的,不過沒有死十幾個人那麽誇張,我記得很清楚,一共死了兩個,其中一個,好像還是警察。”
***
屋裏狹隘,陰暗,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
白留溪沉默地打開門,進屋那一刻下意識斂下表情,拎著菜走進廚房。
“回來了啊。”黑洞似的房間裏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沙啞難聞。
他回過頭,那裏黑蒙蒙的,隻能模糊的看見一個人的輪廓,無前無後,整個同黑暗融為一體,不太像個人,倒像團活過來的鬼影。它很快地向這邊走過來,動作輕盈地好像在飄。
白留溪往後讓了讓,別過頭,語氣生硬:“你怎麽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在殯儀館和那些屍體待一輩子。”
“下周期中考。”
對方往菜籃裏一掃:“怎麽光買菜沒買肉啊。”平板的語氣裏愣是能聽出一點不滿。
“我考試關你什麽事。”白留溪冷聲道。
對方抬起頭,僵直的眼珠子動了動,淺淡的瞳裏映出白留溪的臉。
白留溪也看向麵前的女人。
她整個人套在一件黑色長衣裏,僅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這部分塗滿了白色的粉,使得臉上都五官模糊了,隻剩一雙總是低垂著的眼,讓人想起日本古老的藝妓。
女人從他身邊擦過,突然回過頭:“又在女生那蹭吃蹭喝了?”
“你想餓死我,我就不死。”他頂嘴。
“行了。”
她從兜裏抓了一把錢:“上次走的忙,忘了給生活費,你自己沒長腿嗎,不知道過來跟我要。”
白留溪沒接,她不耐煩地把錢放到桌上,那黑袖底下露出的手很快就縮了回去。
“愛拿不拿。”她語氣不善。
“你不用管我。”白留溪別扭道。
女人道:“不管你?要不是你班主任打電話讓我好好關心關心孩子的教育問題,我確實懶得管。”
白留溪氣道:“徐黎靈……”
“錯了。”
徐黎靈認真糾正:“叫奶奶。”
他終於忍不住,沉著臉吼道:“夠了,你他媽才不是我奶奶!嘴上占這點便宜有意思麽?”
窗簾呼哧呼哧地搖擺了起來,窗外鳥雀不安地鳴叫,撲騰著翅膀飛遠了。等了半天,對方又沒接話茬。
他隻覺得有股氣要發作不發作,光堵在心口。
“徐黎靈——”
“噓。”徐黎靈用手抵唇。她淺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間好像淡了一點,白留溪眼錯不見。
“什麽?”
他蹙起眉頭,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什麽。
“你……”徐黎靈目光驟然淩厲,喝道:“滾。”
白留溪錯愕,確認對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終於火了:“行,滾是吧,我滾就是了。”
關門聲砰的一下響徹樓道,不少居民探出頭來看熱鬧。徐黎靈走到廚房邊,扒開紗窗門,剛好捕捉到白留溪怒氣十足離開的背影。
“白留溪。”她叫道。
白留溪疾速的腳步突然刹住。
“回來的時候記得買肉,要前腿的,我不要臉。”
白留溪啐了一口,去他媽的肉,他都滾遠了。
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他低頭摸出兜裏僅有的十塊錢。
鞋尖生生一轉,他往菜市場方向走過去。
……算了,就當散個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