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檔案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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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我在殯儀館工作那些年 !
    白留溪覺得有點驚悚。
    正常人是不會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急著送到殯儀館, 最早也要等人過了那口氣, 身子徹底涼了才送過來。
    別人不知道, 他可清楚的很, 徐黎靈根本就是一個深度死宅,除了熟人和進館的屍體,沒人見過她摘口罩的樣子。這老頭子一睜開眼就說這種話,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
    “你看到的是這個。”徐黎靈順手揚起一張傳單,雪白的指頭襯著漆黑的傳單,色差分外顯眼。
    整張傳單的畫麵都陰氣森森的, 上麵印著城南殯儀館幾個字, 以及一個渾身裹在黑暗裏的女人照片,仔細看才能看出那麽丁點兒相似的輪廓影子。
    白留溪看了後勉強道:“這居然也能做傳單。”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是恐怖電影在做宣傳呢。
    “這是哪裏?”王樹文沉默地坐了許久, 小心翼翼問道。
    “殯儀館。”白留溪開口道:“不過你沒死, 還記得清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王樹文陷入了沉默。白留溪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地轉開了視線,隻當對方剛剛“死而複生”, 記憶混亂了。
    “櫃子……我撞上了櫃子, 有人推了我一下。”他說的斷斷續續的,雖有些詞不達意,卻也能聽懂了。
    白留溪道:“誰推的你?”
    “是……”
    王樹文咳嗽起來,咳的厲害,話也說不出來了。
    徐黎靈慢吞吞地挪到牆角, 蹲下去, 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四四方方的小炭片, 扔進去,蓋上蓋子,爐子裏嗤的一聲,好像燃起來了,白留溪依舊看不到煙,也聞不到氣味。
    “這是什麽香?”他問。
    奶奶最後還是沒告訴他。
    徐黎靈捂住嘴打了個嗬欠裝作沒聽見,歪歪地支在牆壁上,渾身也沒個正形,像液體,隨時都要順著牆壁流下去似的。
    相處多年也習慣了她這麽個貓脾氣,不想開口的時候誰也不搭理。白留溪哼了聲倒也沒生氣。
    枯坐乏味,白留溪也不忌諱,挑了張塑料椅子,在徐黎靈對首坐下,偶爾看看坐在床上像個木雕的王樹文,瘦的這樣,瞧著也稀奇。
    木雕忽然開口說話了:“是他推的。”
    他?
    哪個他?
    白留溪正欲開口,王樹文又繼續說了:“是劉芬芳推的我,她,她一定是想要我的錢,我就站在那裏……”
    “劉芬芳。”白留溪品了品這名字,原來這個他是“她”。
    徐黎靈半眯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劉芬芳是我兒媳,看上了我兒子,就強迫我兒子娶了她,可是結了婚之後又不好好過日子,成天對安合非打即罵……”王樹文機械地說著,目光有些呆滯。
    “我就站在那裏,她嫌我礙事,她知道了我的錢藏在哪裏,然後用力把我推開了!”
    他說的前不著後的,白留溪聽的一知半解,王樹文的氣息急促起來:“我撞到了櫃子上!那個狠毒的女人!”他氣的一口氣沒提上,猛地咳嗽起來。
    “爸,爸!”遠遠傳來著急的喊聲。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跑得實在狼狽,眼鏡都要掉下鼻梁了。胖肚子隨著過快的奔跑一顛顛晃動,很吃力的樣子。
    王安合跑到門邊,看到床上坐著的王樹文,發出一聲哀嚎:“爸!”連忙跑到床邊,也不顧他身上的穢物,緊緊的抱住他。
    “爸,爸我錯了,你活過來了,爸我錯了!”王安合抱住王樹文嚎啕大哭,翻來覆去隻知道說一句話,他哭的涕泗橫流,情不能自已,王樹文慢慢反應過來,也跟著紅了眼眶。
    “你錯什麽了?”徐黎靈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
    王安合慢慢鬆開王樹文,摘下眼鏡擦了擦眼淚,哽咽道:“爸,我現在隻有你一個親人了,爸,你怪我吧,你罵我吧,我知道這些年我做的很不對,我被那個女人騙的做了很多錯事,我恨你拋棄我和我媽,我恨你從小對我不管不顧,所以這些年我才對你不理不睬,我想讓你嚐嚐當初我受過的滋味,可是我後悔了,爸,我真的後悔了,我沒有媽了,我不能再沒爸爸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樹文臉上也露出大慟之色。
    大孟隨後跟著過來,對徐黎靈小聲說道:“那群人全都嚇壞了,嘴裏說什麽見鬼了,死活都不肯來。”
    “我看那樣子啊,八成是心虛。”他撇撇嘴。這生死的事情見多了,忘恩負義陰謀詭計也就跟著見多了,對眼前這一幕倒是很有些感觸。
    “安子啊,”王樹文哆哆嗦嗦的手落到王安合的頭上,有氣無力地撫著:“爸爸沒有拋棄你啊,爸爸怎麽會拋棄你啊,我當年每個月都往家裏寄了錢……我有多少我就往家寄了多少!我生怕我的安子吃不飽穿不暖,怎麽可能對你不管不顧啊!”
    王安合抬起頭,臉上是毫不作偽的震驚之色:“沒有啊,我媽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你有寄錢回來啊!”他的心忽然就像水上浮萍沒了線的風箏,無根無基,茫然間漂泊不定起來。
    “我有過去的匯款單,你考上大學那天我寄了五千回來,我,我可以找給你看,等我回去就找給你看——我全都匯給了你媽!”王樹文著急地強調。
    王安合喃喃道:“我媽說,是李叔幫忙的……”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從喉嚨口裏擠出一聲慘叫:“不!不是這樣的!”
    如果一切另有隱情,那這麽多年的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王安合崩潰地跪坐在地上,王樹文淚流滿麵,抱著兒子悶悶地哭出了聲。
    白留溪垂下長長的睫羽,不知在想什麽。
    “要哭出去哭。”徐黎靈忽然開口,父子兩個正哭到興起,沒料到這麽一句,頓時有些尷尬。
    “那個,徐老師……”大孟想幫嘴。
    徐黎靈冷道:“我這裏是入殮室,不是給你們哭喪用的地方。”大孟看見她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脾氣變得極快,上一刻還春風滿麵,這一刻就風雨欲來,叫人實在反應不及。王安合顯然對她顯然有些不可說的畏懼,連連點頭道好,急忙擦掉眼淚,摻著老父親下了床。
    王樹文的身體意外的不錯,兩人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外。
    門外除了他們父子兩個人外就再沒別人了,其餘人一聽說王樹文死而複生,避都來不及,更別提主動過來。王安合悔道:“我居然娶了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是我的錯,是我一直不管才讓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兩人邊說邊走遠了。
    大孟心裏很感觸,然而徐黎靈並沒有這樣的感受,於是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找白留溪抒發一下滿腔的情感。
    白留溪低聲道:“我沒什麽想法,我是撿回來的。”
    大孟:“……哎。”瞧他這破嘴!
    誤踩雷區,大孟又是尷尬又是抱歉,白留溪倒也沒拿喬,嘴角一扯,笑著表示沒什麽。
    氣氛到底尷尬了不少,大孟找了個借口離開。
    門一關,化妝間安靜下來。
    徐黎靈看了時間,又看著麵前吊兒郎當的白留溪:“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現在已經快兩點了。”
    白留溪冷笑道:“今天周日。”
    “不用補課?”
    “不用,教育局最近查的嚴。”
    “你打給誰了?”
    “我打給——”白留溪脫口而出,快的說漏了嘴,漂亮的臉上有幾分懊惱:“靠!”他媽的又被套路了。
    白留溪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他長得好看,煩躁的時候也好看。一頭細軟的黑
    色發絲淩亂地附在額前,底下藏著一雙璀璨的桃花眼。
    “你對那兩個人也太不客氣了。”他隨便扯開話題。
    “他們算哪門子人。”徐黎靈興味索然。
    人自欺欺人,人逢場作戲,人自得其樂,厭倦的是看客。
    她坐上椅子,好像被封印住,一瞬間鋒芒收斂不少,圓的似貓瞳的眼也愜意地半眯起來,人小個子矮,一坐下裙子就把腳給遮住了,裙擺被風吹的蕩來蕩去的,有股子鬼氣。
    白留溪長腿一邁,走到徐黎靈麵前。
    背對著光,頓時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下,壓迫感十足。
    “怎麽,想造反?”徐黎靈抬了抬眼皮子,動也不動一下。
    “我……”白留溪剛要開口,臉色一白,伸手按住腹部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