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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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將來的對手,還真是一個美人兒,瞧瞧把她家這老色鬼迷得,簡直神魂顛倒。
黃潤芝仔仔細細地打量榮三鯉,隔著一道樓梯扶手,用眼睛把她視奸了一遍。
她皮膚好,頭發黑得跟墨一般,墨綠的衣服襯得她愈發膚如凝脂,剪裁非常得體,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可惜就是不夠貴氣。
錦州得益於大運河,時尚方麵是與國際接軌的。如今城裏有點頭臉的女人,哪個不穿美國傳來的呢料大衣?誰還穿這過時的小短襖。
黃潤芝決定前去打個招呼,扯扯衣襟和裙擺,吩咐丈夫:
“去,幫我把首飾盒裏的珍珠項鏈拿來。”
“你脖子上不是戴著一條嗎?”
“那條貴一點,別問了,讓你去就去。”
太太是個有能耐的主,常魯易不好反駁,乖乖去把項鏈拿了來,盡管他壓根分辨不出這兩條項鏈的區別在哪兒。
黃潤芝躲在樓梯間換了項鏈,拉平裙擺,踩著高跟鞋滿麵春風地走下樓,手中拎著精致的小牛皮手袋。
吃粉皮的客人們看見她,紛紛招呼。
“喲,老板娘打牌去呀。”
平時黃潤芝是不屑於跟他們說話的,畢竟有身份的人誰會趕早來吃粉皮?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得在心裏罵句窮鬼。
但是今天她答應得格外起勁,恨不得跟他們結拜個兄弟姐妹,親熱得像一家人一樣才好。
“哪裏哪裏,大家吃粉皮渴了吧?天壯,別幹站著,快點給大家夥兒倒茶。”
常天壯是他們家在鄉下的親戚,本來世代種田,種到他這一代實在受不了了,翻出幾角錢買了車票,進城來投奔他們,在這裏當上了一名雜役,包吃包住,月薪一塊大洋。
早晨按照慣例,是他們雜役休息的時間,今天卻要幹活,還點名道姓要他倒茶,自然很不情願。
“太太,他們又沒有點咱們的菜,怎麽可以白喝茶呢……”
“不點菜怎麽了?都是街坊鄰居的,不能太計較……快去,不然就給我回鄉下去。”
黃潤芝眉毛一挑,常天壯不敢吱聲,立刻倒茶去了。
等他倒完榮三鯉顧小樓二人的茶,黃潤芝才走上前,笑吟吟地問:
“這兩位看著麵生,外地的客人?”
顧小樓自我介紹道:
“我們是對麵的,馬上也要開張在街上做生意了。”
“是嗎?”黃潤芝看著榮三鯉,顯然要與她說話。
榮三鯉點頭,端端茶杯,“多謝老板娘的茶。”
“不客氣,應該的……不知道小妹要開什麽店?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黃潤芝在旁邊的凳子上順勢坐下,狀若無意地撫弄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榮三鯉微笑道:“酒樓。”
“喲,同行。”
黃潤芝誇張地挑高了眉,又說:“那可就巧了,這永樂街上本來隻有我們一家,現在又開第二家,以後大家有得挑了。”
那些食客們白喝了她的茶,連忙附和。
“老板娘放心,我們肯定還是來你家吃。”
“不不不,做酒樓生意得靠手藝說話,不能靠關係。”黃潤芝單手托腮,看著榮三鯉,“小妹,我們家老常是常家菜唯一傳人,當年被知府評為錦州第一名廚的,還說要獻給皇上吃呢,不知道你做得是……”
榮三鯉半低著頭,似乎非常靦腆。
“普通的家常菜而已,我曾爺爺教的。”
黃潤芝聞言心裏有了底,看向她的眼神輕蔑了幾分,站起身拍拍她的肩。
“那你要努力呀,有什麽不懂的就來問姐姐,都是一條街上的鄰居,不要客氣哦。”
榮三鯉點頭答應,依舊是副害羞的模樣。
黃潤芝宛如一個得勝將軍,衝食客們揮揮手,上樓去了。
常魯易在樓梯上聽了半天,見她上來連忙問她情況,她愛搭不理,走到臥室後才說:
“我就說你沒出息,連最重要的消息都問不到。”
常魯易道:“你問到了?你都知道什麽了?”
“我知道她根本不會做什麽菜,拿著家傳的手藝當寶貝呢。你再看看她那穿衣打扮,漂亮是漂亮,可都是過時的貨,還穿條呢料褲,男不男女不女的,估計頂多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兒。”
黃潤芝摸摸發髻,自信地笑道:
“倒是她身旁那個小白臉還不錯,聽話得很,要是以後他們倒閉了,可以收來咱家當個雜役。”
常魯易不太讚同她的觀點,尤其是對榮三鯉的評價。
不過結婚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關於女人的話是萬萬不能反對的,隻能說:
“咱們家雜役夠用了啊。”
“那就把天壯換掉,讓他回鄉下去,瞧他那傻了吧唧的樣兒。”
常魯易點頭,“行吧,我以後多留點心。對了,你還去不去打牌?都九點鍾了。”
黃潤芝一聽急了,抓起包就往外跑,連項鏈都忘了換回來。
經過大門口時,黃老頭笑眯眯地對她打招呼。
“太太,出門打牌呀。”
她掩著鼻子,“哎喲,能刷刷你那一口大黃牙嗎?惡心死人了……黃包車,這裏。”
她揮揮手,招來一輛人力手拉車,坐上去後車夫一提中氣,兩腿生風,蹭蹭地就跑出了永樂街。
黃老頭被她嫌棄慣了,沒有放在心上,收回視線看著自家老太婆。
“你等著吧,常老板不會讓對麵開太久的,就算開起來了她沒膽子在我們眼前搶生意。咱們可是幹了十幾年呢,她憑什麽搶走?憑她那個小白臉?嘿……”
黃老頭不屑地笑出了聲,劉桂花擔憂地看他一眼,總覺得事情沒他想得那麽好。
然而兩人之間向來是老頭拿把握,她插不上話,也隻好聽他的了。
這邊榮三鯉二人吃完粉皮歸還碗,就去街上逛。
要買的東西一大堆,桌椅、盤碗、筷子、鐵鍋……什麽都要買,好在這裏什麽都有賣,不用特意跑到其他地方去。
榮三鯉手頭不缺錢,自然什麽都要挑好的,選桌子時她說出自己要拿來開酒樓,起碼買個七八張後,店老板就給她推薦鬆木桌子,正正方方的,上麵刷了一層紅色的漆。
“你去常家飯莊吃過吧?他們家買得就是我們店裏的鬆木桌子,又實惠又好用,才五角錢一張,用壞了就換,一點也不心疼。”
便宜倒是挺便宜,不過榮三鯉湊近了一聞,隻覺得油漆味嗆鼻衝腦。倘若拿它當飯桌,恐怕前幾幾波進店吃飯的人都像坐在毒氣室。
剛才在常家飯莊的時候她也注意到,桌子腿磨損厲害,導致飯桌不停晃動,菜湯很容易灑出來。
“小樓,你覺得呢?”
她問完發現後者在發呆,推了推他。
“你在想什麽?”
顧小樓回過神,看著店鋪掌櫃麵帶警惕,把她單獨拉到一邊,小聲道:
“三鯉,你說剛才那個女人是不是給我們下馬威?我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原來你還在琢磨這事?真可愛。”
榮三鯉忍俊不禁,掐了掐他的臉。
顧小樓俊俏的麵頰眼看又紅了起來,捂著臉惱怒道:“你不要不當回事,要是他們搗亂怎麽辦?”
“知道,你都聽得出,我會聽不出嗎?”
榮三鯉抱著胳膊,臉上掛著肆無忌憚地笑,“你呀,隻要乖乖聽我的,保管這個酒樓將來紅紅火火。”
顧小樓將信將疑,總覺得她過於自信了些。
但是隻要她開心,自信又如何?
他點點頭,“你說得沒錯,對了,咱們要買哪套桌椅?”
最終榮三鯉還是受不了鬆木桌子那股劣質的油漆味,選擇了店裏質量最好的榆木桌子,買了八張,準備三張放樓上,五張放樓下,配套同材料的長凳和椅子。
鬆木桌椅一套不過一塊大洋,榆木的卻要四塊,比錦州城裏許多人一個月的薪水都要高。
四八三十二,沉甸甸的三十二塊大洋交到掌櫃手裏。榮三鯉與他約定好,讓他中午派人把桌椅送過去,臨走時看見他家有衣櫃賣,想起顧小樓的小雜貨間裏就一張床,便挑了個尺寸合適的,讓掌櫃一並送去。
顧小樓見一個小小的衣櫃竟然要五塊大洋,心疼極了。
“我一個男人,又沒什麽衣服,要那麽好的衣櫃做什麽?不用買。”
“你是我兒子,我能讓你受窮麽?”
榮三鯉斜了他一眼。
掌櫃投來詫異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再說話了,乖乖看她結完賬,兩人繼續買其他的東西。
一上午下來,他們買了鐵鍋、菜刀、油鹽醬醋、掛在窗戶上的窗簾、記賬用的賬本、幾壇子泡菜,還有一大串農家拿出來賣的臘肉熏魚。
跑了許多趟,顧小樓憑一己之力將這些東西運回家,放在後院裏。
看著地上琳琅滿目的貨品,還有即將裝修完成、煥然一新的店麵,他飄飄忽忽的,感覺自己像在夢裏。
自己居然真的跟三鯉開酒樓了!
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正感慨著,榮三鯉走到他麵前,遞出紙筆。
“你來寫份招聘啟事吧,咱們得趕緊招人了。”
“招誰?”
“廚子啊,雜役啊。”
酒樓不是小攤位,兩個人可忙不過來。另外榮三鯉雖有菜譜在手,卻沒有當大廚的經驗,手速肯定跟不上,前期必須找個現成的廚子來掌勺。
院裏有套石製桌椅,顧小樓在上麵攤開紙,毛筆吸飽墨汁。
“有什麽要求?”
“雜役的話勤勞肯幹就好,待遇按照市麵上的開。至於廚子……至少有三年的酒樓掌勺經驗,最好會做早點。”
顧小樓按照她的吩咐寫好,字跡樸茂工穩,是正正經經的隸書。
當晚他就貼到了門外,第二天早晨黃老頭來開工,見外頭貼了張大白紙,橫看豎看一個字也不認識,找來街頭算命的幫忙。
等對方念完,他手中的木盆哐當一下落了地,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