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江畔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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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
    翌日,春風和煦,陽光暖人。路旁的桃花競相盛開,晴空萬裏白雲悠悠,好不醉人。
    平江城南。
    秦揚騎馬跨槍,行在隊伍最前邊。這麽多天以來,關定邊還是第一次與他並行。
    遠處已經可以望見江畔,隱隱有滾滾的波浪拍岸聲。
    “秦兄弟,此處距離江岸不足三裏,已經提前通知楚國,戰艦應該已經在此等候。到了地方我就不和你寒暄了,一路珍重。”
    秦揚抱拳行禮,表示感謝,內心激動無比。曆時五個月,他終於幸不辱命,完成了看似絕不可能的任務。
    前方道路一拐,便從綠蔭之下,看見了一個偌大的戰艦。戰艦上方旌旗招展,秦揚視力甚好,正是“楚”字。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飛奔到岸邊。可身後的車隊不可能跑起來,也隻好耐著性子把最後這一段路走完。
    過了一會,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碼頭兩邊列隊的侍衛,都是晉國軍隊。盡管晉楚兩家剛剛大戰,可一碼歸一碼,既然已經議和,該有的外交禮數一樣都不能少。
    走到近前,秦揚一眼就看見了熟人,竟然是右路軍大將軍何昊!
    秦揚心中驚喜,想不到何昊竟然來江北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次迎接的可是公主和太傅,十年前也是何昊送他們離開的,於公於私都該前來。
    而何昊也是秦揚的伯樂。接應公主的任務便是何昊安排的,再次得見,公主和太傅平安歸來,他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務。
    秦揚正要翻身下馬,隻見何昊身旁走出一人,指著秦揚怒喝道:“大膽,諸位上峰在此,竟敢策馬不敬,該當何罪?”
    等仔細辨認清楚說話之人的麵貌,秦揚暗暗好笑。
    此人正是右路軍“千歲營”虎霄營的齊騰。今早秦揚和關定邊打聽決戰之時右路軍的情況,才知道右路軍基本全身而退——除了先鋒虎霄營。
    齊騰也不傻,看到出城決戰,派出來打頭陣的都是一些臨時湊數、腦滿腸肥之人。結果首戰不利,被殲滅九千人,原本三萬人的大營隻剩兩萬。
    當然,楚軍是全線潰敗,按理說法不責眾。齊騰也是料到出城去平原決戰,必然是這個結果,所以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輸了頭陣,但是保存實力,盤算著反正也不會被追究。
    何昊也確實沒有懲罰他,畢竟楚軍連三座城池都丟了。可是不懲罰不代表沒動作,何昊趁機把編製的事翻出來,以虎霄營不符合常規為由削減人數,禁止齊騰招募兵源。
    也就是說,虎霄營被砍掉了九千人數上限!
    齊騰氣的牙癢癢,可是隻能打斷牙往肚子裏咽——畢竟先鋒輸了就是輸了,真要撕破臉何昊是可以殺人的!
    帶兵的人誰不吃點空餉?隻不過都是出來賣命的,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何昊這麽一砍,不但把這次吃空餉的機會抹除,甚至還趁機查出來之前兩千個空餉。要知道這可是齊騰自己的小金庫,這下可熱鬧了。
    所以也難怪此人黑著個臭臉。齊騰本來就反感秦揚,這麽久不見,本來以為秦揚當了逃兵,心中猜想祝良為此丟盡臉麵,還曾一度自顧自地幸災樂禍。
    昨天才知道,原來秦揚幹了這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還幹成了。
    在這個楚軍敗退、士氣低迷的節骨眼,趙語柔和孫庭芳平安回歸無疑可以大振軍心。短短一天,秦揚的事就在荊陽城和幾十萬楚軍中傳遍了。不論認識不認識的,都在心中暗挑大指,好奇楚國何時出了這等猛人。
    這也怪不得齊騰看見秦揚氣急敗壞,他本來就吃了癟,何昊自然惹不起,可秦揚在他麵前隻是一個小蝦米。此時哪還顧及其他,先給秦揚個下馬威,出口惡氣再說!
    秦揚無奈搖了搖頭,本不打算和對方一般見識。家國大義麵前,秦揚不想讓別人看笑話。他笑話齊騰,但並不笑話陣亡的九千士兵。
    齊騰沒有格局,非要公報私仇,但是他不能沒有格局。
    秦揚翻身下馬,準備上前道歉退讓一步,別生事端,讓公主趕緊上船。
    可他還沒鬆開馬韁,身後突然閃出一人,也翻身下馬,但是擋在秦揚身前。
    不是別人,正是張起。
    與此同時,何昊看到齊騰這般表現,臉色陰沉下來,正要開口,隻聽旁邊一人不鹹不淡地說:“甚好,後起之秀固然可貴,可也不能太狂妄。”
    何昊冷哼一聲,又看到秦揚已經下馬,就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說話的非是別人,而且左路軍大將譚宏。
    此人四十出頭,生的又瘦又高,鷹鉤鼻、小眼睛,原本和齊騰沒有往來。可楚軍退走江南,西江成了前線,水師一夜地位暴漲。而左路軍大部分都是水師,身後的戰船就是譚宏帶來的。
    齊騰看得明白,尚且不知道虎霄營還要在荊陽駐紮多久,所以早就去打點疏通了!
    何昊也知道,此時不同以往,水師做大是大勢所趨,齊騰那點小動作他不是不知道,不過此時不值得翻臉,隻得心中暗歎對不住秦揚,就讓這個小人得意忘形吧。
    齊騰乃是老兵油子,察言觀色的能力遠超尋常人。聽到譚宏替自己出頭,何昊有所顧忌而沒有出聲,有看到秦揚下馬退讓,心中狂喜,抬手一指——
    “還不速速過來請罪跪拜?止步不前,是要跟上峰示威,忤逆叛國嗎?”
    秦揚聳聳肩,剛要過去,卻聽張起一改平時的溫和,沉喝一聲:“慢!”
    聲音雖不算太大,但是中氣十足,鏗鏘有力。
    隨後張起徑直走上前,冷著臉色問:“你是何人,竟然敢對秦國丞相無禮?”
    在場眾人全都一愣。秦揚在秦國掛相印,確實有所傳聞,但大多數人覺得是子虛烏有,不可當真。
    假如秦揚真的是秦國丞相,這樂子可就大了!
    齊騰咬牙切齒:“哪裏來的猢猻,竟敢質問本將軍——”
    張起轉身,對著秦揚身後的劉和抱拳:“劉將軍,你是秦人,可否證實我說的話?”
    “不錯!”
    劉和拍馬上前,傲視眾人,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他並未下馬,秦揚給他們臉麵,他劉和不需要。
    “張壯士所言非虛,秦丞相乃是我大秦神威皇帝頒布聖旨冊封的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次乃是代表秦國來做護送使臣,便是楚皇來了也該以禮相待,你們幾個算什麽東西?”
    眾人噤若寒蟬,何昊雖然也被波及,可都是齊騰也出來的禍端,他是不介意看齊騰再度吃癟。所以表麵憤懣,可腳下不經意間退了兩步。祝良也在,看到何昊後退,馬上跟著退,順便拉了拉旁邊關係不錯的。右路軍其他人大多明白過來,都默不作聲退出來。
    張起是聰明人,馬上看明白了情況。他本來關心則亂,本意不是想給秦揚樹敵,便隻針對齊騰一人。
    “你方才侮辱秦國使臣,是要挑起秦國和楚國的矛盾嗎?”
    譚宏本來還想上前幫腔,畢竟拿人手軟。可張起此話一出,他也不敢隨便說話了。
    別人不清楚,他可不傻。秦國要是打過來,多半會走水路,現在呈口舌之快一時爽,將來拉清單的是水師!
    而劉和也恰如其分地補充:“丞相,臨行前陛下囑咐我,務必護你周全。誰敢跟你無禮,就是不把秦國和陛下放在眼裏。”
    在後麵一直冷眼旁觀的關定邊此時也策馬上前:“諸位可能還不確定,晉國已經和秦國通商,秦丞相在推動兩家交好一事上居功至偉,我家王爺也對秦丞相讚不絕口。此地還是我晉國地界,關某不才,但也容不得秦兄弟受辱。倘若同時把晉國秦國都得罪了,這後果爾等掂量掂量!”
    看到眼前的眾生相,秦揚突然心中感覺索然無味,本來見到熟人的欣喜熱烈也被澆滅了。
    他不是看不出來,張起是真正的關心他,劉和是希望他盡快擺脫楚人的身份,早日回歸大秦,而關定邊則是有意無意傳達“通商”之利好,順便表達晉國對秦揚的認可——又何嚐不是一種孤立,不過關定邊本來就是晉國大將,各為其主無可厚非,況且根本問題不在他,而在於楚國內訌。
    秦揚雖然答應了天心,三年之內回去,但心裏忠君愛國的執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他對楚國有著很深的情懷,可是現實很滑稽。他對秦國沒有多深的感情,可現在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後台。
    這讓他感覺很荒誕。
    齊騰麵如死灰,如同吃了死孩子一樣。其他楚國的將領也臉色不好看,再這樣下去恐怕就無法收場了。
    “咳咳……”
    就在這時,孫太傅從車上下來。楚國眾將領一見,趕緊參拜。
    孫庭芳對秦揚如何劉和是知道的,不看僧麵看佛麵,劉和衝著秦揚,也翻身下馬行禮。
    而關定邊本不需要下馬,敵之英雄,我之仇寇。奈何扶著孫老頭的是謝婉兒,他也隻好翻身下來。
    “各位剛才爭執的事情,老夫都聽見了。”
    孫庭芳走上前,精神矍鑠,目光炯炯。
    “各位十年不見,可曾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