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返回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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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餘暉尚存。天邊的殘陽斜照下來,岸邊原本通體漆黑的戰船泛著陣陣血紅。
“到了,準備下船。”
何昊和秦揚聊了一路,盡是他過往經曆。之前坊間傳聞就聽得七七八八,如今見到了正主,探得部分秘辛,自然更是震撼不已。
不過既然船已靠岸,也隻能暫時打住話頭。此時,一陣喧鬧聲傳來,循聲望去,秦揚不禁咋舌——岸邊竟然早已人山人海,敲鑼打鼓,吹著得勝大樂。
船已停穩,船錨也紮實。趙語柔從正艙出來,步履款款,盡顯從容。
秦揚遠遠望去,不禁暗歎,趙語柔就是那種天生不懼大場麵的人。岸邊人歡馬叫,熱鬧非凡,卻沒有擾亂她半分。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絲毫不曾辱沒公主之儀。
等公主和太傅下船後好一會,秦揚才隨同何昊下船。並非何昊有意拖延,公主回歸,背後還有孫太傅,軍中大小將領、地方各處官員都得前來歡迎拜謁,還要協同儀仗隊伍、安保護衛等,根本急不來。
秦揚此時還是楚軍右路軍一個小小的副將,這種場麵自然輪不到他來出頭。他尾隨何昊,從人群中穿梭出去,準備回荊陽城城北的大營。
就在這時,秦揚聽見嘈雜的人聲裏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轉頭一看,是謝婉兒。在她旁邊同行的則是祝良和兩名右路軍的將領。
“公子——”
謝婉兒好不容易才過來,微微氣喘。
“你這是要去哪裏,怎麽招呼也不打一聲?”
秦揚瞥了一眼遠處,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擅長也不喜歡這種場麵,就想著趕緊回去。你這是——”
此時此刻,秦揚已然察覺謝婉兒手上拿著兩個珠寶木匣。
謝婉兒見狀,將其中一個當著秦揚的麵遞給祝良。
“公子之前所托之事,我已經和祝將軍在船上說好。其中一半就拿出來作為撫恤金,剩下的還是由我代公子保管。”
秦揚心中不免泛起一陣暖意。想不到謝婉兒竟然把自己的話記得這麽清楚。
“有勞婉兒了。之後你怎麽安排?”
聽到這話,謝婉兒忽然蹙眉,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偏過頭,也不知向誰抱怨。
“我還能作甚?還不是聽人安排,隨著回襄寧。我知道我是拖油瓶,被人嫌棄也是應該的——哎?”
秦揚突然把謝婉兒拉到身前。二人幾乎是臉貼臉。
“你說話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回去等我,我把這邊的事情了了就去找你。剛才你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謝婉兒臉刷的就紅了,趕緊將他推開。
“我……什麽也沒說。太傅他們還在那邊等我,你好自為之——早些歸來,我怕太傅惦記你的緊。”
說罷,也不等秦揚回應,她便一頭鑽進人海,逃跑一般的離開了。
祝良走上前來,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珠寶,欲言又止,就隻拍了拍秦揚肩頭。
秦揚笑了笑,也同樣一言不發,隨後和眾人一道,繞開人群直奔城北大營。
……
城北大營離停泊的地方並不遠,到達營門口時,天色將將擦黑。
秦揚剛剛回來,一切都顯得很陌生。可楚軍自從江北三城撤離後,已經再次駐紮數月了。
大營門前的守衛看到何昊,手執兵刃,半跪行禮。
何昊點了點頭,大步流星走入。祝良帶著秦揚直奔驤騎營的駐地而去,自此和何昊分開。
過了不久,同去接公主回歸的十名騎兵也回到軍營,高正和張起也一起回來。
百人孤身入敵境的事跡已經在軍中傳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有看見他們的人心中無不敬佩。
同時,何昊下令犒賞大軍,今夜除值守人員,餘者每人賞酒三兩,方肉一塊。
軍中士兵無不歡呼雀躍。此戰打的極其憋屈,首戰便損兵折將,將城池拱手讓人,導致這幾個月士氣低落,人心渙散。
楚國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激勵軍心了。盡管公主回楚國帶來的好處,相比正麵戰場的失利微乎其微,但對於楚軍來說也如同溺水者的救命稻草。
驤騎營。
眾位將士圍坐在一起,中間的篝火熊熊燃燒,照亮了這些年輕的臉龐。
幸存之人和大家坐在一起,一起痛飲美酒,唱著楚地的民歌,七嘴八舌的講著過往的經曆。相比正麵戰場,秦揚所帶兵馬折損的並不多。
想到那麽多人永遠留在了晉國,有的是同鄉同族,甚至兄長父子,不少人忍不住掩麵痛哭。
秦揚默默地站起身,獨自離開前往營房。張起本就不是楚軍中人,看到秦揚離開,隨後追了上去。
祝良原本也圍坐在一邊,看到秦揚離開,抬頭看了兩眼,但並未阻攔,算是默許。
回到營房裏,秦揚坐在簡陋的行軍床榻上,心中倍感疲倦。
他並非無情無義之人,隻是在見過秦國的強盛、晉國的野望之後,他的心中憋著一股勁。
隻有見過嬴天心、謝煜這等人之後,他才終於意識到,楚國輸的不冤。
一場戰爭的結果,也許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決定了。
所以“先為不可勝”!
而這樣考慮問題之後,想起那些陣亡的士兵,秦揚心中不再是難過,而是焦慮。
他難以接受戰友的離去,可是國家不強大,隻會死去更多的人!
可這滿懷的心事,又不知道跟誰訴說。秦揚忽然莫名懷念起了天心。
正在此時,張起推門進來。
“大人,怎的獨自回來了?”
秦揚擺了擺手:“我身體有些不適,在那裏待著也不舒服。”
張起走過來,看他神色落寞,麵露憔悴,便猜出七七八八。
“大人,我雖然不懂你心中憂慮,但還是想勸一勸。若是聽著不爽,您就當笑話。”
秦揚忍不住微微驚訝。和張起認識這麽久,對方一直謹言慎行,從來沒有主動進言。
“請講。”
張起隨後坐下,說道:“我本是晉人,在晉國活了二十年,家中親人尚在晉國。但我既然決心追隨您,您去哪裏我便是哪裏人。”
秦揚似乎被戳中心事,抬起頭,卻看見張起目光炯炯,眼神堅定。
“大人和秦皇有三年之約,也就是將來早晚要去秦國——”
張起是秦揚絕對信任的心腹,三年之約的事情自然沒有瞞他,來的時候就對他講了。
張起看秦揚不語,繼續說:“大人過去隱居山林,並未入世,對楚國之情,都是忠君愛國的執念。可我不這樣認為,自古以來,君賢臣忠,父慈子孝,都是相互相對的。大人既然沒有受過楚國的好,又何必自作多情?”
秦揚歎了口氣,過了好久才說:“你說的未嚐沒有道理。我跟你說過,我有一師,乃是我平生最敬重之人;孫太傅,你自然是知曉的,還有公主,還有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我個人確實未曾受過楚國多少恩惠,但若說沒有羈絆,也是荒唐之言。”
張起並未退讓:“那您這三年是準備幹什麽?難道一直糾結於此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容我說一句冷血的話,隨同您出征陣亡的將士,就算沒有犧牲於榆林,也可能殞命於平江。他們的死不是您的過錯,您若過度自責,恐怕會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
秦揚驚詫不已。他本來心中有些不悅,可仔細想想,張起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你說的沒有錯,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總覺得虧欠於他人,若心裏有這種感覺,自然是無法瀟灑快意。”
張起搖了搖頭:“依我看,您隻欠秦皇一人,並不欠他人。”
秦揚不理解,問:“此話怎講?”
“您和秦皇有三年之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了,就應該兌現。而其他人,若是說公主,您已經將他們送回,履行了職責,所以兩不相欠。而其他人的因果跟您沒有關係,大可不必攬到自己身上。您若心中還有虧欠感,便盡快和相關的人做好了斷,將您的家人接往秦國,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方才說了,我本是晉人,婉兒也是晉人,那我等為何要跟您來此?”
秦揚默然。他確實有所動搖,之前也因為自己身份的變化感覺甚是割裂。張起的這番話雖然刺耳,可不得不說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將他心中優柔寡斷的泡沫戳破。
是啊,他的糾結主要就來源於“虛無的執念”。正如張起所說,按照這種說法,謝婉兒沒有任何理由跟他來楚國,張起應該反過來舉報他才對。
秦揚正要說話,營房門再次被打開。
“你倆好生快活,在這裏說什麽,竟然不帶上我。”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秦揚和張起心照不宣,默契的打住話題。
兩人同時抬頭看過去,隻見高正一手抱著個酒壇,另一手提著一個三層食盒,一腳將房門踢開,大大咧咧的走進來。
秦揚心中甚暖。他並非不信任高正,隻是不想將他拖累進這些事情中,所以之前的一些秘密沒有告知。
“張起,過來搭把手!”
高正從旁邊用腳勾過來一個矮桌,張起站起身,趕緊將酒壇接過來。
兩個人三下五除二把酒菜擺放整齊,隨後高正又為三人斟滿了酒。
“來,以碗帶杯,就為大家還能活著回來。”
秦揚欲言又止,隨後拿起酒碗。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