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掉馬甲的二三事（五）

    塞拉抱著自家父王的腰，像個樹袋熊一樣，訴說著言靈失效的事情。

    路西法聽完她的話，點了點女兒紅紅的鼻尖，“你忘了自己限定的是‘今天’嗎？任何事情都需要時間鋪墊，你的力量還沒有達到雅威那種即刻生效的地步。”

    塞拉見還有補救的可能，眼睛閃閃。

    父王最厲害了！

    “乖，我先給你洗得香噴噴的，你不是要聽雅威講故事嗎？”路西法不著痕跡的把言靈的事情一筆帶過，作為言靈的受害者之一，他真心不希望塞拉朝著這條路發展下去。如果說雅威是一言既出，立刻生效，那麽他們的女兒就在這個基礎上打了個折扣。

    時靈時不靈還不算什麽，在不懂控製的情況下，什麽時候用了言靈，她自己都不知道。

    有的時候塞拉說錯話，回家還得找雅威用第二道言靈來補救。

    路西法把剝光的塞拉放入溫泉裏，父女兩個說著家人之間的話，浴室的隔壁不遠處，就是正在翻故事書的雅威。王宮裏的書架不算少，上麵擺著的故事書在幾年中就塞滿了大半的地方，雅威現在臨時惡補的就是這類東西。

    王子和公主的快樂生活，勇士打怪獸，灰姑娘的曆險記等等。

    雅威揉了揉額頭。

    要在這些裏挑出一個順眼的真不容易。

    另一邊塞拉已經洗完澡，渾身香噴噴的，腳丫子踩著地毯跑向寢殿，“父，父！”

    雅威立刻抽出一本故事書。

    定睛一看，這本隨機抽出來的故事書叫做《一千零一夜》。

    雅威有點茫然，難道要他對塞拉講上一千零一夜？

    塞拉眼尖地看見故事書的名字，笑著撲到了雅威的懷裏，“最喜歡父了，父王都不給我講這本故事書。”在她的各種撒嬌下，雅威帶著她坐到床邊。隨後路西法走入寢殿，含笑瞥過自己手中的書籍，仿佛在說——你怎麽挑中了這一本？

    果然路西也不想講這麽長的……

    雅威默默在心底補全了前因後果，為自己的手氣感到無奈。

    翻開書，雅威發現這本書並沒有一千零一個故事那麽長，而是故事與故事結合，一環接一環。故事的開頭的是《國王山努亞和宰相女兒桑魯卓》，而桑魯卓講的第一個故事是《商人和妖怪》。

    故事隻是故事。

    但是在創世神清冷的聲音下，虛幻也將變成現實。

    寢殿的環境消失，故事中的草原出現在塞拉的視線中，塞拉的小臉紅撲撲的，幸福地聽著父的故事。

    “有一個薩桑王國，國王名叫山努亞。有一天，山努亞和他的弟弟薩曼來到一片緊鄰大海的草原，當他們正在一棵樹下休息時，突然海中間冒起一個黑色的水柱，一個女郎來到了他們身邊，並告訴他們天下所有的婦女都是不可信賴、不可信任的……”

    畫麵一轉。

    國王和他的弟弟走過城門，回到了自己的國家。

    路西法斜倚在床柱上，笑著指著山努亞的王宮說道：“塞拉，這王宮可比不上我們家。”

    塞拉深以為然地說道：“我們家最有錢！”

    這是瑪門親口說的！

    後麵的內容讓雅威頓了頓，金瞳不滿地看向路西法，“他們殺死王後和宮女、奴仆。從此，山努亞深深地厭惡著婦女，存心報複，他開始每天娶一個女子來過一夜，次日便殺掉再娶，完全變成了一個暴君。””

    【為什麽要在寢殿裏放這種書？】

    【為何不行。】

    【完全沒有邏輯可言，人類再蠢也不至於這樣吧？】

    【故事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

    【……】

    雅威麵無表情地說道：“這樣年複一年，持續了三個年頭，整整殺掉了一千多個女子。”

    塞拉吃驚地用手掌捂住嘴巴。

    路西法揉了揉塞拉，溫柔地哄著女兒，“聽下去，相信你的父。”

    塞拉歪頭。

    相信父，對啦，父是最仁慈光明的！

    隨著雅威公正不偏頗的語氣，故事出現曆史一樣的厚重感。這個國家的宰相大女兒叫做桑魯卓，她主動嫁給了這位殘暴的國王，而她嫁給國王的原因，是為了拯救和她一樣的女性。進宮後，桑魯卓每天晚上都給國王講一個故事。

    這些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一直講到第一千零一夜，終於感動了國王。

    這就是這本書的由來。

    一千零一夜。

    這本書共有一百三十四個大故事，大故事裏小故事不斷，組成龐大的兩百六十四個故事，而且每個故事的結局都是難得可貴的美好，沒有雅威想象中的血腥殘忍，卻比其他幼稚的故事更加適合給孩子啟蒙。

    塞拉聽完後眼底沒有難過，隻有認真和思索，“父，桑魯卓好聰明啊。”

    這些故事也比父王講的其他故事有趣多了。

    雅威準備放下書，陪伴女兒休息。

    一不留神，雅威膝蓋上的書籍就被路西法拿了起來。雅威預感到不妙，路西法翻到最後一頁，微笑著讀出了後麵被對方忽略的內容，“山努亞說，‘憑安拉的名義起誓，我決心不殺你了，你的故事讓我感動。我將把這些故事記錄下來，永遠保存。’”

    雅威：“……”

    塞拉懵懂地問道：“父王，安拉是誰？”

    路西法笑道：“安拉就是上帝。”

    塞拉忍不住扭頭去看沉默的父，再回頭看笑容奇異的父王，“原來上帝有這麽多名字啊。”

    “是啊，非常多的名字。”路西法跟女兒算了一筆帳，“上帝，真主，安拉，耶和華，阿門等等，這些都可以用來稱呼我們這個世界的造物主，它們所代表的意思是相同的，至高無上的存在，所以信徒以這些名字進行禱告，神靈也可以聽得見。”

    塞拉雙手合十，好奇地說道：“我禱告，神靈聽得到嗎？”

    路西法的眸光柔和下來，“當然聽得到，我們的塞拉這麽可愛，上帝怎麽會聽不到呢。”

    塞拉埋在路西法的懷裏撒嬌。

    雅威奪過路西手上的書，忍無可忍地說道：“你們該睡了。”

    言靈一出，父女倆齊齊打了個小哈欠。

    “雅威……”

    “唔，好困。”

    故事度過了一千零一夜，而在地獄深處的王宮，才過去了短暫的一夜。

    受到父王的鼓勵後，塞拉興衝衝地跑去找瑪門，想要知道昨天言靈是否生效。瑪門居住在王城內最繁華的地方，路上的墮天使們看見小公主奔跑的模樣，會心一笑，更有精明的墮天使瞅著小公主今天嬌俏的發型，讚歎道：陛下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瑪門的生活規律與王級惡魔差不多，睡得晚，起得晚。

    在他還躺在床上睡得迷糊的時候，撒旦家的小公主就打開了他的宮殿大門，把他搖醒了過來。

    瑪門一臉絕望，“你不用來得這麽早。”

    塞拉說道：“父王這個時候都起床了，你怎麽能睡懶覺！”瑪門敢發誓，撒旦陛下也不是自願起床，沒有哪個黑暗生靈忍受得了大清早起床，尤其是以他們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工作！

    盤坐在床上，瑪門一邊惺忪地揉眼睛，一邊問道：“找我什麽事？”

    塞拉拉扯著裙角，靦腆地問道：“瑪門，我的言靈……昨天有起到作用嗎？”

    瑪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什麽用都沒有。”

    塞拉的眼眶一紅，眼淚打轉，“真的沒有用嗎？”

    瑪門點頭。

    於是他成功把撒旦家的小公主弄得哭著跑回了家，成就感十足，當天下午，他就遭到了報應。

    路西法笑吟吟地來到了他的住處。

    撒旦降臨，當真是蓬蓽生輝，瑪門苦中作樂地想到。

    路西法優雅地走來，黑衣奢華，氣質慵懶而透露著時間賦予的古典之美。他與塞拉相似的五官更加硬挺，每一處都是上天精心雕琢的瑰寶，讓人無法想象造物主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創造出路西法這樣的存在。

    光耀晨星，在地獄裏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瑪門，說謊是不對的。”

    “我沒有說謊。”

    瑪門眼睛不眨一下地笑著仰頭，以他的身高，要看清楚撒旦的神色有點辛苦。

    然而他不清楚——

    對於一個純種惡魔而言，“我沒有說謊”就是最大的謊言。

    路西法沒有直接拆穿瑪門的話，而是莞爾地提起一件昨日發生的事情：“我聽說，第五層地獄流傳著一件事情，薩麥爾好像突然奇怪地跑去製作蛋糕，連續炸了好幾個宮殿的廚房，最後才製作出一個小小的蛋糕。”

    瑪門的眼神飄忽了一刹那，他真不知道這個蛋糕來得這麽不容易。

    路西法聲音低柔，蠱惑地問道：“他的手藝很差吧。”

    瑪門下意識點頭。

    很差。

    再怎麽昧著良心也沒辦法承認蛋糕的味道很好。

    “既然很差，以後也不用送了。”路西法溫柔之中的殘忍盡顯，“我會告訴薩麥爾，瑪門一點都不喜歡你的蛋糕，與其白費心思地討好他，還不如保持父子之間的距離，省得你們連稀薄的親情都維持不了。”

    瑪門的眼睛瞪圓，有這麽顛倒是非黑白的嗎！

    路西法的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對了，我還要告訴他，瑪門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親生父親。”

    瑪門果斷低下頭，委屈地說道：“我錯了，請撒旦陛下懲罰。”

    欺負塞拉沒什麽。

    前提是不能欺負過頭，把家長惹出來。

    路西法如同沒有看見一樣，繼續說道：“昔日亞當和夏娃對上帝說謊，上帝將他們驅逐出了天堂。後來該隱殺了亞伯，也對上帝說了謊，上帝便懲罰他永生永世在大地上流放，居無定所，所有想要傷害該隱的人都會受到七倍報。”

    瑪門的臉色煞白。

    該不會陛下要學上帝的懲罰手段吧？現在找塞拉求救還來得及嗎！

    在路西法變著法子的逗弄下，瑪門終於爆發了。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陛下，我說謊了沒錯，您何嚐沒有對塞拉說謊！”

    路西法反問道：“我欺騙了塞拉什麽？”

    “魔後的事情！”

    瑪門大著膽子上前一步，純正的紅瞳裏滿是尖銳。

    在路西法眼中，瑪門此時像極了為了自我保護而露出爪子的小獸，“塞拉屢次夢見您對魔後的稱呼變了，這真的是夢嗎？塞拉的力量在我之上，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塞拉會做這種與現實無關的夢，除非夢是真的，您對魔後殿下說的話也是真的！”

    “所以你的猜測是什麽？”

    “我本來以為您把魔後殿下當作上帝的替身，但是塞拉提到了一點——言靈。”

    瑪門一時急上頭的怒氣消失。

    孩童稚氣的臉龐變得緊張起來，幹啞地說道：“上帝在創世時曾說，世界要有光，後來世界就有了光。這是言靈的最高境界，據我所知，能夠擁有言靈天賦的生靈並不是沒有，但是他們通常被剝奪了其他方麵的能力，用一次言靈就要付出一次代價。而塞拉說她的天賦繼承自魔後殿下，言靈的力量催動了薩麥爾改變行為，且沒有任何付出代價的跡象，這豈不是一件奇怪無比的事情。”

    “說得很不錯呢。”

    路西法平靜地看著他，眸中沒有驚訝，這種反應讓瑪門心中一沉。

    瑪門哭喪著臉，“您要消除我的記憶嗎？”

    路西法不置可否地說道：“話留半截，何不繼續說下去，我相信薩麥爾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對嗎？”

    瑪門厚著臉皮一笑，沒有半點半路向薩麥爾求救的心虛。

    “雅威殿下是上帝在凡間的化身。”

    這就是他的結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