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明白自己是哪裏來的自信。
    明明五年前狠狠吃過這些長蟲的虧，為何還能自信自己就一定能從蛇毒之下幸存？
    我想昔言也不明白，不然，他不會喚我喚得這般撕心裂肺——簡直讓人連想暈過去喘口氣都不能。
    所以我揉揉尚在癢痛的胸口，無可奈何地撐開了眼睛。
    “昔言，”我嘟囔道：“就算哪一天本將軍真得快死了，隻要有你在身邊鬼哭狼嚎，恐怕就算是上了奈何都能叫你給嚷回來……”
    許是我略帶得意的語氣冒犯了他，麵對我的死裏逃生，昔言聽起來可就沒那麽高興，“將軍，若再有如此，在下可就……”
    “你就如何？”我終究是沒忍住冷笑出聲，“何必惺惺作態呐昔言？看我為了複仇如此奮不顧身，最開心的難道不該是你麽？你如今這番作態，倒沒由來地叫我覺得惡心。你知道的，同偽君子比起來，本將軍一向喜歡真小人！所以以後不管做什麽，隻要你還想跟隨我和玉，不，隻要你還想利用我和玉，就煩請你收起你那一套虛與委蛇！！”
    被我疾言厲色一番，昔言果然不作聲了，正好，我趁此機會一把扳過了他的臉！地牢裏漆黑一片，但好在頭頂還有些許微光，我迅速湊過去，抓緊了機會探查他臉上有無傷口！
    方才苦戰激烈無暇思考，現在仔細想想，受了傷死命瞞著分明是非紅的做派，他自然是怕我擔心；可昔言就不同了，之前為了向我邀功，這廝在大牢都能不慌不忙地將他調查樊阿耶的豐功偉績囉嗦一番！這下好了，眼下真的為了救我受了傷，他難道不該猶抱琵琶半遮麵地透露給我知道，好讓我欠他一個大人情麽？
    不對，一定不對！他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怕我知曉！！
    我仔細看著他那沒了麵具遮蓋的半張臉，依舊是疤痕縱橫、可怖無匹，但明顯地，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那情緒轉瞬即逝，我則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那半張臉上有什麽新傷。
    難道，是我多心了？
    不可能啊，方才我隻是腕骨受傷並未出血，而多年征戰，蛇血和人血的味道我自然也分得清楚！方才鏖戰到一半，那分明不再動彈的大蛇，絕對是受了人血的刺激才會再次暴起的！！
    唔，我心思回轉，臉上沒有，身上呢？
    “昔言，脫了你的……”
    “唔！！”
    天旋地轉，我吃驚地張開了嘴巴。
    旋即，我就發現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我這廂齒關一鬆，正方便昔言把舌頭送進來！輾轉肆虐，他大睜著眼睛瞧我，嘴上竟像是野獸一般在我口中攻城略地！！
    好近，太近了，我驚訝地僵住，眼前隻剩昔言那雙既厲且媚的眼，混沌一片的腦子裏，我居然想到了極不相幹的事——
    我終於能分辨出昔言的眼神了。
    是恨意，滔天的恨意。
    我立時就不僵了，擰起眉頭，我提起拳頭就砸上了他的眼睛！
    喘息粗重，這一場荒唐的鬧劇終於在我的拳頭下結束，我穩下了呼吸，卻不說話，隻是定定得看著昔言，等他的解釋。
    可是顯然，他並沒有打算解釋。因為黑暗裏靜默良久，他再開口，隻說了完全不相幹的一句——
    “將軍大人，看來您的武藝恢複了。”
    我掂掂拳頭，心裏突然明鏡似的一亮，再抬手，我利索地給昔言湊齊了一對熊貓眼。
    “先滾上去，”我餘怒未消，自然疾言厲色，“你記住了，接下來的時間你要時刻守在我麵前！”
    既然製得住我，救得出我，那我相信他的本事絕不止於此！與其讓他單獨行動、神出鬼沒，倒還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來得心安！！其實我哪裏想時時看著他礙眼？要不是還需要他幫忙潛入西蠻王庭，我早就一刀砍了他這登徒浪子！然後把他跟這條長蟲丟在這裏，慢慢腐爛成泥！
    昔言沒吱聲，隻使了輕功迅速飛身出了地牢，我則回過頭，從懷裏掏出了一隻酒壺。
    一派死寂裏，我順著那大蛇鱗片反射出的微茫，緩緩靠近了這條龐然大物，一刀貫腦，腥臭味彌漫，這長蟲顯然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這對我要的東西是不會有任何影響的。
    掰開蛇嘴，是長牙鋒利如刀，其上有森森毒液泛著微光，我連忙將酒壺湊過去接著，隻是奈何毒液滴落速度太慢，我恐昔言在地牢外起疑，便長刀一揮，削掉了長牙上毒液最多的一個牙尖兒！我發現這牙質地十分不錯，對上我削鐵如泥的長刀也毫不遜色！若是能再碰上當年折磨我的那三人，我一定取了那驅蛇人所有蛇的長牙，給我中山國的戰士們做護心寶鏡！！！
    收起酒壺，我試著運起功力，果然下一秒就利落地飛出了位於頭頂的出口！落地平穩且得心應手，我心情大好！連帶著看向那地牢入口處的雜亂藤蔓都覺得十分可親！如昔言所說，我的功力果然恢複了！即便沒有全部，也至少有十之七八！！！
    “昔言，”我看著他半是冷漠半是慌張的臉，有意道：“在你的複仇計劃裏，你的確是需要我的吧？”
    他不置可否，可是眼睛卻總是不經意地去瞟那些藤蔓，好似那些藤蔓上長了一壺又一壺的闌幹意似的，他如此神態，隻能更證實了我的推測；不置可否，不置可否便是默認，我心中了然，再開口便更是有了底氣。
    “昔言，”矮身摘了一片藤蔓上的葉子遞給他，我道：“吃了它，吃了它我就幫你複仇，不論你的仇人是誰，我和玉在此承諾，隻要你吃了它，整個和家便將是你複仇的刀！”
    奇怪的是，昔言麵上並沒有我料想之中的驚愕，月明星稀下，他隻是痛苦地閉了閉眼，似乎我的要求、我的反應才是在他的料想之中——他接過葉子，一仰頭就整個吞了下去！
    然後便是我料想之中的——他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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